盲侍(18)
但是在此之前,白尹有印象更加深刻的事情。那是在他们出发之前。
彼时闻人司是和闻人夏一同打东宫出来的,白尹记得这两个人的品位是很不一样的,从两个人的马上就能够看得出来。闻人夏挑东西,最喜欢挑那种实用又彰显身份的,是以驾的是一匹脾气极为暴烈,但是却有天子之骏之称的浅黑色盗骊。而闻人司这人最喜欢浪,啥贵啥好看愿意挑什么,于是他的马便是一匹极品中的极品“夜照玉狮子”。
那据说可是通体雪白,浑身一根杂毛都没有的珍品!
那天说来也是奇怪,两个人随是同时出的门,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两个人心情似乎都不大好。闻人夏就一直在哪里嘟嘟囔囔训斥着,嫌弃江如意昨个没早早把他那件朱红色的缎子绣符蝠劲装给自己早找出来,害的自己穿了一身黑,看着跟丧服似的。
而闻人司那里却一直不吭声,他今天穿的倒是极新鲜,是他喜欢的蓝紫配:外面穿着一件冰蓝色的绣卷云纹的窄袖劲服,里面衬了件浅紫色的衣裳,头发是白玉冠束着,头顶多系了条冰蓝色的抹额,上面缀了块翠的能滴水的翡翠,愈发显得人美无俦。
只是,不知为何今日这美人走的是西施的路线,脸色似乎很是苍白,也不知昨晚发生了什么。坐在马上,秋风一吹,看上去有点摇摇欲坠。
白尹那个时候当然看不见闻人司的样子,但是听他跟身边的贴身太监说话的时候,声音有点恹恹的,说话也有气无力,到像是病了一样。
身边的那个贴身太监,要是单看面色,似乎是比江如意年轻了甚多,看上去只有三十来岁的样子,并不显老态。
而且端得是副请容俊朗的读书人的样子,嘴角也喜欢勾着一抹微笑,但是诡异的是,他好像永远都在笑,从不见他有别的什么感情。
并且他满头的长发却是已经花白的不成样子,如此,倒是添了几分让人难以接近之感。
白尹虽然没有确切的看过那人的样子,但是他却并不讨厌那人,因为他听说过那人的名字:
叫赵忠诚……就是那个将闻人司从乱坟岗里抱回的那个宦官。
白尹的耳力甚佳,他听着闻人司的声音有点不对劲,于是不由得竖起耳朵来,多听了几分。然而闻人司的声音却似乎是太低,一直在颠来倒去地说着什么“没有”,“也不是”,“不知道”之类的话。
赵忠诚只在哪里仔细的听着,也不多说什么,想想就知道可能一直在保持微笑。
白尹打东宫的大门口出去,略有点茫然地站在原地。
作为一个瞎子,白尹很能理解自己的状况:这要是叫他去使个轻功还是啥的,那他保准跑的极快,但是上马的话,他就不行了,根本控制不住!
白尹当时下意识地,脑海里就浮现出了闻人司的声音来:“再过上两天就到了我闻人家秋猎的日子,你是阿夏的外师傅,理应也一块去的……啧,你哪也不用太羡慕爷,等到时爷打着食儿了,拿回来你给做做……哎,死白尹,你说句话啊,闷死了闷死了,嗯……我不是故意拍你脑袋的……呜……哎哎哎……别……别打脸……哈哈哈……”
这话说的想想还真是体己,要是自己提出跟他共乘一骥的想法,那他应该……
然而闻人司这次却相当不给面子,没有等他说话,他是一看见白尹出来了,立刻就一夹马肚子,催马走人。
夜照雪狮子脚力是极快的,不过一会工夫,他人就已经跑的不见踪迹。倒是那雪狮子蹬腿起来的时候,带起的脚底沙子,喷了白尹一脸。
白尹尴尬当场。尴尬之际,白尹却是不由得想起了护身符的事来,他下意识地抚摸了下腰间那个没送出去的护身符:难道,又被欺骗了?
恰这时,耳边一阵马匹的打齁声,却是人家闻人夏的盗骊凑了上来:“师傅,我们一起吧。”
白尹挑眉。却似乎是嗅到了什么么不同寻常的气息。然而这不同寻常地气息,在波澜起伏的一天,还只是个开始。
北冥的皇家姓闻人,原是发枝于长白山的一代的氏族。世以狩猎作为练武和谋生的手段。至于日后的闻人家坐定了天下,但是祖宗们觉得老本是不能荒废的,于是有言:虽承平日久,岂可遂忘武备!于是特特又再长白山山麓一带开辟了围场,希望可以让后人“因田猎以讲武事”。
而后人秉承着祖宗顺天择时的理论:春天跑去玩,夏天跑去玩,秋天跑去玩,冬天跑去玩。
当然在玩得同时,皇帝老子不忘显摆显摆自己混的有多好:整个阵仗那待拿出架子来,什么导驾、引驾、持弓队、举旗队那样样不能落下。
十二龙旗,风伯雨师雷公电母旗,阴阳五行旗样样不能少下。连奏乐队也不能放过,一块吹吹打打的跟着。加上身边得宠的王公贵族一起陪着捧着,那皇上心里别提有多的得意。皇上一得意,身边的人也得跟着得意,偏偏白尹坐在闻人夏的身后,隔着闻人司挺近,愣是从头到尾没听见闻人司笑一声出来。
白尹察觉到事情似乎不是很对头,于是趁着闻人司随皇族们等会儿四下散开,去抓捕围场里的野鸡野兔子加野熊的时候。
翻身从闻人司夏的马背上跳了下来,也不顾闻人夏的叫唤,直朝着闻人司的方向跑将过去。
其实,闻人司是很好找到的,因为这小子真的是太爱浪了,身上喜欢用熏香,他最常用的是那种中有名的百濯香,据说洗一百次也洗不掉味道的那种。
而且特别的是,他喜欢独自一个人打猎,不见叫人跟着,那僻静去哪。北冥秋天风大,以白尹鼻子的敏感度,和脚力自然是很快就找到了闻人司所在的位置。但是,就在白尹听见闻人司犹犹豫豫地拉弓声,决定跑上去开口来句你今天到底是怎么了。那边却是先有几阵极轻佻的笑骂声在闻人司的附近炸响,夹杂着的还有对方标志性的狗吠声:
“哟,闻人司,咱们又见面了。”
第十九章 惹事和逃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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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闻人雍。
白尹瞬间敛了脚步,屏住呼吸。
闻人司似乎也听到了对方不怀好意的招呼声,然而今天他却有点反常,按他闻人司那个打死不吃亏的脾气,一准要骂回去才是。
怎料今天真是活见鬼了,他却是只哼了一声,转头就走人。
然而他前脚刚要走人,那边却听一阵利矢穿破空气的声音,毒蛇吐芯子般的响起。
“闻人雍你大爷、、、”闻人司的声音终于怒了,然而他还没来的及继续爆发,闻人雍口哨极伶俐地一吹,接连几道狗吠声骤然响起,闻人司满腔怒火的声音,急剧转变为惊呼。
恶狗扑噬,这可不是什么开玩笑的事情。
闻人司身下的那匹夜照雪狮子虽然善跑,但是突然被来势汹汹地恶狗盯上,顿时就受了惊吓,前蹄一伸,极为不仗义地把闻人司活生生甩下马。
闻人司一头栽在地上,也亏得当时地上不是硬邦邦的地面,而是一堆烂泥,是以闻人司身上没什么大碍,就是衣裳给弄的一团糟乱。
闻人司还没来的及心疼自己个的衣裳来着,那边闻人雍已经伴着一群恶狗的声音,大脚步踏了过来,声音无不讥笑:
“野种,你今天很骚情啊,跟谁学的带抹额?嗯?”
意犹未尽的笑声肆虐,闻人司唔得一声痛呼,却是已经被对方一把撤掉了抹额,露出了底下的风景:
“哟,我说呢,原来是挂了彩,呵,野种,你就是欠,给人打成这样、、、”
忍无可忍,闻人司终于恩赐了闻人雍一个字:
“滚!”
“滚?死野种,你搞没搞清楚状况,你现在是在我手里,我若是杀了你,大可叫狗将你的尸身撕个粉碎,反正这个地方也总有异族出没,爷就不信那个提刑官那么不长眼,敢一口咬定是爷做的。”
“闻人雍!你真是个疯子,你到底要怎么样?”
“怎么样?”闻人雍似乎在仔细考虑这这个问题,接下来白尹没有再听他说下什么去,亦不知他接下来做了什么动作。
然而闻人司的反应却极为抗拒起来,几乎是那种恨不能吃了闻人雍的口吻:“你、、、、、恶心、、、唔、、、“
回应闻人司的是迎面而来的一个耳光,犬吠声骤起。
白尹终于听不下去了,于是打丛林深处蹦达了出来。不等闻人雍说话。
胳膊肘子一翻就撞闻人雍脑袋上了。闻人雍给他打的天旋地转,当时就晕了。也不知还有没有气儿。
白尹见自己打昏了闻人雍,知道饭碗不保,于是毅然决然夹着闻人司就跑路了。
恶狗不懂事啊,缠着白尹汪汪汪汪,给白尹一脚一个踹飞了。
闻人司窝在白尹怀里不出声,跟死了一样。
白尹觉得着自己这次可能是闹大了,没准还会被皇家通缉。
于是就计划着把闻人司送回狩猎的大本营去去,自己跑路。
可是自己前脚带着闻人司还没进进大本营的包围圈,怀里一直不出声的闻人司呜地一声,哭了。
白尹纳闷他哭啥。
闻人司一张妖孽脸哭的跟受委屈的小媳妇一样:“我……我不回大本营,爷要跟闻人雍那小兔崽子势不两立,爷是有骨气的……呜……”
白尹佩服,白眼一翻:“那送你去冷宫?”
闻人司哭的更厉害:“爷才不回冷宫呢,呜……爷要是给人打回去了,那多丢人……”
白尹又建议闻人司可以去找找皇上,闻人司听了,越发跟块狗皮膏药一样贴在白尹身上,说什么皇上那可是整天日理万机,自己跟闻人雍闹出这么大的事情,自己肯定也要守法,发配到奉先殿罚跪那都是轻的,人家闻人雍的老娘可是东门家的女人,那个个手段了得,回头东门家的娘们再给他下点毒药害他的,那他不就白瞎了么。
最后两个人没能在纠结下去,因为白尹怕后面再有人抓他。于是就夹着闻人司呼哧呼哧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