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有人想我当佞臣[重生](6)
成王谋反……
他才登基不到半年,竟然就有藩王谋反?
那个不久前还在麟德殿里跟他把酒言欢的兄长,竟然就这么毫无预兆的反了?
记忆里,御书房中苏俨昭一脸的欲言又止终究变成了那一句清清淡淡的话。
“放虎归山,陛下想清楚了?”
是啊,他想清楚了,要厚赐于兄长,让他们感慕于天子恩德,没有半点理由生出反意。
苏俨昭分明知道的,却还是选择了告知他一切后遵从他的意见。
终究是他太过稚嫩了吗?
盛夏时节,宣政殿里人流如织,不断有脚步匆匆的大臣从外面走进,坐在御座上的谢启却觉得一阵阵发冷,深入骨髓的那一种冷。
因着是临时召集的朝会,足足等了半个时辰,才有了宣政殿中往日大朝的模样。
谢启一眼扫过去,只在苏俨敛尚未完全收拾好的衣袍上停留了一瞬,就见文武百官已尽数在列,只除了……
御座不远处,那个专为丞相所设的位置。
空荡荡的,没有人。
是了,苏俨昭远在明徽避暑山庄,听不到金陵的钟声,那人怕热,想来今日朝会也赶不及回来。
谢启平静的收回目光,挺直了脊背,语气平淡的朝阶下文武百官开口。
“八百里加急,成王谢烜起兵十五万造反,交州全线已然陷落。诸位议一议吧,此事如何。”
被钟声匆匆叫来,原本一脸懵逼的文武百官,轰的一声,炸了。
众臣议论纷纷交头接耳,站在文臣前列的苏俨敛闻言亦是一惊,他下意识去看了看空荡荡的丞相专座,又不着痕迹的看向殿外悠长的宫道,空荡宽敞,见不到半个人影。
百官躁动了良久,像是都注意到了右相没到的情况,半响,才有人出言。
“谢烜谋反实乃大逆不道之举,朝廷当立即派兵镇压,以此安抚天下民心。”抢先说话的依旧是御史大夫陈晨,他也算是三朝老臣了,在朝中威望甚高,苏俨昭在与不在他先说话都没关系。
“派兵镇压?敢问一句御史大夫,朝中现在有多少兵马,对上成王十五万大军,胜算如何?”
像是等着这一句话一样,陈晨话音刚落,就有人冷笑出声,出言反驳。
谢启斜斜一眼剽过去,就瞧见站在武官前列的襄阳侯,嘴唇开合,神态轻蔑。
襄阳侯封邑万户,是和盛大长公主的驸马,他的长辈,虽无实权却有高位,对上陈晨半点不惧。
“襄阳侯!无论朝廷有多少兵马,总归是比成王交州一州所征之兵要多的多,你说这话,是长叛军的志气灭朝廷的威风不成。”
陈晨没说话,站在他身后不远处的林协却没忍住,手拿朝笏站了出来,一脸不忿的对襄阳侯怒目而视。
林协是朝中出了名的不怕死又忠心耿耿,襄阳侯闻言原本张了嘴想反驳,一见是他,准备好的话生生给咽了下去,一张脸胀的微红,有些狼狈。
“敢问陛下,成王起兵,打的是何等旗号?”
不等林协回到文臣行列,谢启的挂名太傅顾冉之也站了出来,眉心紧皱着问谢启。
他官至中书侍郎,平日里也能接触到一二军务,不似御史大夫跟林协一般,对朝中兵力一无所知。
齐朝以战得国,建国多年却是重文轻武,以致军力江河日下。
成王只有交州一州兵马不假,但朝廷中的兵马不止要驻守各地,还要驻兵边界以防西戎北荻,加上金陵临安两处必须留守的士卒,真正能调动的不过十之一二。
不过这些此刻都不能拿到宣政殿内分辨,本就是人心惶惶,再分辨了就能向不可预知的地方发展下去了。
起兵总要有理由的,清君侧还是其他,给他解决了不就完了吗,再不济也能安抚一二,拖延点时间出来。
像是看出他所思所想,苏俨敛冷哼一声,脸色阴沉下来:“怎么,成王打的什么旗号十分要紧吗?身有反骨之人,就是朝野清明江山永固,也会跳出来找错处,顾太傅难不成异想天开要跟叛军谈判?”
他当然知道顾冉之在想什么,谢烜造反能打什么旗号,无非照搬前人经验,一句清君侧而已。
当今朝廷谁位子最高,权柄最多?谁最不可能因为谢烜一句话就被推出去顶罪?
他的亲兄长,顾冉之的顶头上司,如今还在明徽避暑山庄的那一位。
若是谢烜打的是清君侧的名号,靶子又对准了他兄长,兄长现下不在城中,顾冉之稍一挑拨,就算不至生出大祸,某些东西也是很难逆转回来的。
顾冉之没看他,依旧抬头看着御座上的人,静待答案。
谢启不蠢,这半年来唇枪舌剑也听的多了,知道他们在想什么,却是半庆幸半苦涩的摇了摇头。
“谢烜发檄文,说朕的帝位来路不正混淆视听,并没有真的穆宗遗命。”
少年天子略带点无奈的声音在大殿上响彻,殿中够品级参与穆宗遗诏颁布的人都变了脸色。
穆宗怎么死的,他们比谁都清楚。
太医说的明白是急症,发作起来一时三刻就没了的那种。
那道遗照也不过是例行公事,人人心知肚明是谁草拟谁颁布,不过没关系,人选大家一致通过就行。
可眼下谢烜拿这做筏子,简直是要拉所有人共沉沦,连甩锅都不知道往哪里甩。
顾冉之先前所有算计在这一句话面前尽数落空,他顿一顿,话锋自然而然的一转:“先帝遗命众所周知,成王妖言惑众举兵谋逆罪不可赦,臣附议御史大夫,应当即日发兵镇压。”
终于说到了正题,谢启长舒一口气,修长白皙的手指敲击着御案,目光无意识的游离着。
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他虽不理政,这些日子却被苏俨昭逼着看了不少奏折,大抵知道些朝廷的情况。
穆宗在位时就有西戎之战,耗费了巨额军资,加上近日连番操办大事,国库已是入不敷出。
“西戎之战还没过几年,国库未丰。都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大军出征所耗非小,眼下国库中的存银还能支应吗?”
没料到谢启会出言询问,顾冉之看一眼举步不前的户部尚书,再次出列。
“回陛下话,之前西戎之役我军虽耗费颇巨,但到底借此大破敌军,使边界得以安稳,可说是利大于弊。户部历年所积极为丰厚,非一战所能好空,节流一二支应此战应当问题不大。”
“只是……两位枢密使先后去世,何人挂帅尚需商榷。”
现任枢密使王岳是由兵部尚书调任的,从没上过战场一派书卷气质,被顾冉之下意识的忽略了。
顾冉之话音刚落,谢启的目光下意识的投向武官的那一列,正巧对上襄阳侯的眼睛,后者猛的低下了头,避开了他的目光。
武官不似文臣,谢启平日里不太能见到,此刻一个个看过去,有相熟的有不相熟的,但无一例外的是都避开了他的目光。
看着……就不像能打胜仗的模样。
谢启转了目光再去看文臣,顾冉之说完话就回去了,此刻正站在朝班首位,低眉顺目显然没有再说话的意思。
他突然觉得有点不真实。
怎么一夕之间,这些东西全该由他操心了?
因为平日里主事的人撂挑子了?
他又去瞧身侧不远处空着的那张椅子,正要觉出几分委屈来,就有个身形瘦小的内侍从武官那一列绕了上来,附耳在他耳边说了一句。
满腔愁绪尽数消弭,谢启只差没站起来表达兴奋,忙道;“快请!”
内侍低声应诺,快步出去传了话。
远远的,谢启瞧见一个眼熟到极点的身影从宫道上渐渐走近,明明忧患未解,依旧觉出了心安的味道。
作者有话要说: 谢启:总有一天,我的意中人会踏着七彩祥云来娶我。
苏俨昭;嗯……我有七彩祥云不假,可我为什么要娶你?
谢启卒。
谢谢虚无的提灯的地雷~么么哒
☆、第16章
偌大的殿宇里倏忽一静,继而又躁动起来。
苏俨昭自殿中间的位置拾阶而上,朝谢启一揖后顺势坐下,自有伶俐的内侍在他身边附耳详尽的说明他方才错过的东西。
从进殿开始就没什么好脸色的苏俨敛终于笑了,他看一眼似乎不动如山的顾冉之,微微翘了翘嘴角。
好半响,那内侍终于埋着头退开,苏俨昭微一抬首,看向沉默不语的文武百官,奇道;“诸位接着议啊,商榷何人挂帅出征的确是今日第一要务,来,继续。”
话音一落,底下配合的起了点嗡嗡的声音,不时有大臣站出来举荐人选,原本安静到窒息的宣政殿里总算勉强多了点人气。
苏俨昭揉着眉心摊在椅背上,一点听朝议的**都没有。
不仅是因为他接到报信匆匆赶过来累着了,更因为他对齐朝军务的了若指掌。
上一世承平十三年的西戎之战,之所以由他挂帅,并不是因为他不放心将军权托付他人。
而是齐朝军方……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倒推到如今的承平元年也是一样,自他父亲老定国公苏凌去世,文宗第五子瑞王谢尧分封云州,齐朝两大战神先后远离,齐朝军方就成了披了皮的纸老虎,还是一戳就破的那一种。
而坐在御座上的谢启,刚开始还支着手肘认真的听着,直到那几个人名在文臣舌尖上车轱辘转了几遍,而武官中依旧是低着头的人居多,并没有半点主动请缨的样子。
耐着性子听了半响,谢启心底不由生出点烦躁来,他克制住自己不老是去看苏俨昭的方向,却听不远处有人轻咳两声,开口:“今日先散了吧,诸位回去好生想一想,朝中近年来可有表现出色的新秀将领,写了折子递上来,再由理政堂商议。”
他顿一顿,含笑看向目标相当明显的顾冉之:“本相在明徽山庄修养数月,朝事一半由顾中书执掌,这样,此次出征的军费就由顾中书负责,下次朝议前抽空与户部议一议。”
除了顾冉之身体下意识的一颤,众人皆是长舒一口气,纷纷行礼告退,一时间走了个干干净净。
/
御书房。
谢启原本坐在御案前那把宽敞的龙椅上,后来觉得离苏俨昭太远,干脆起身走了下来,顺势坐在某人的下首,将一颗脑袋凑了上去。
苏俨昭正想着事呢,倏尔一张脸放大的出现在他眼前,就算心智卓绝也被唬了一跳。
他看着谢启身上那身朝服,咬牙忍住动手的**,没什么温度的开口;“陛下很闲,平日里的课业还不够多吗?”
他本就生得俊美,朗眉星目身姿修长,就算冷了脸说话也于颜值无损,让本来心中烦闷的谢启心脏漏跳了一拍。
愣了好半响,直到苏俨昭重新低头去看手中的奏折,谢启才想起卖惨这种手段来,声音怯怯的:“成王谋反后朕夜不能寐日夜忧心,怎么会闲……今日朝中争议不断,丞相觉得,谁为主帅比较合适?”
苏俨昭放下手中的奏折,似笑非笑;“成王谋反的消息到京中才一日吧,陛下夜不能寐?”
……
不等谢启生搬硬套个理由圆过去,苏俨昭又转了话锋;“我记得朝中如今并无适合出战的武将,等明日百官的折子收上来,若再无确切人选,说不得……”
一番话让谢启将适才的尴尬尽数抛之脑后,他皱了眉头有些着急,忙到;“说不得怎样?”
“说不得,臣要体验体验出将入相的感觉了。”
苏俨昭说这话的声音不高,谢启离他近,隐约还能看见那苍白肤色下的血管,可这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半点开玩笑的成分也没,认真得紧。
“可丞相的身体……?”谢启脱口而出,不可置信。
怕热畏寒,染上风寒就能卧床一个月的人,带兵打仗?
况且交州远在千里之外,苏俨昭要去这么远的地方?
离开自家丞相二十里都要想法子去看上两次的谢启郁闷了。
见苏俨昭不说话,谢启试着找了个理由来反驳;“丞相非行伍出身,此番能有几分胜算?”
十六岁的少年眼中盛满了担心,是真心实意的不想他冒险。
苏俨昭心头一暖,安抚般的拍了拍他的肩,笑道;“苏家也算世代簪缨,臣虽自幼体弱,毕竟是家中长子,兵法一道也算略有心得,陛下守好金陵让臣无后顾之忧,此战可期。”
肩头的触感还在,谢启却无奈的坐了下去,不再执着与离身侧的人有多靠近。
又拿他当小孩子看……
守好金陵,金陵需要守吗?
可既然拿他当小孩子看,为什么当初处置成王的时候又要听他的?
因为他的决断出了这样的事,也没有半分责怪的意思。
苏俨昭……是真的拿他当君主看,还没完全长大的小君主?
“陛下?”苏俨昭疑惑的看向脸上青红变幻的谢启,没想明白对方在纠结什么。
有他带兵出战,谢启就可以独自理政,金陵跟交州相隔甚远,遇险的几率也不大。
难不成还是担心他会败?
谢启被他一句话拉回现实中来,咬着唇不知道说什么。
他总觉得某些小家子气的东西不能跟眼前的这个人说,苏俨昭那么忙,身体又不好……
良久,直到苏俨昭以为小皇帝什么都不会说了的时候,谢启才开了口,眼神坚定;“既如此,朕愿丞相早日凯旋而归。丞相回京之日,朕必亲自到城门口相迎。”
顺便告诉他,谢启已经长大了,可以一人独自理政将偌大一个国家处理的妥妥帖帖了。
苏俨昭闻言,看向一脸坚毅的小皇帝,虽不知他为何突然有此举,还是笑着点了点头。
“好。”
作者有话要说: 谢启:论立的flag总倒是什么感觉……
谢宝黑化倒计时开始~
前面有两章小小的捉了虫,不用看~
☆、第17章 (小修,可看可不看)
青州,顺阳城。
谢烜一身铠甲,内里着了正红色的内衬,腰间长剑沾染的鲜血尚未干透,不似在金陵饮宴时的温润如玉,相反,带了点漠视生死的冷淡。
他适才率军截杀了从另一座城池赶来救援守军的援军,带领援军的小将想要擒贼先擒王,到底敌不过他身边所携的万余精锐,被尽数歼灭在了离顺阳城十里外的一处山谷。
这是谢烜此生第一次杀人。
也是他第一次受伤。
自小金尊玉贵养在宫中的皇子,成年后执掌一州的藩王,除了不曾得到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这一生并无半点失意。
可就是刚才,他示意身边近卫不必相救,亲自与人搏杀之后,竟觉出了几分与平日里不一样的欢愉。
剑身掠过皮肉的触感,鲜红的液体溅了他满身,却全然觉察不出半分恐惧。
他知道他的身体在颤栗,却更清楚的了解……那是兴奋,以及对梦想更近一步的渴望。
谢烜牢牢注视着顺阳城下或者城头激烈的厮杀,全然没有眼前这一切尽数是自己造成的体悟,他只是奇怪,疑惑,为什么攻城的速度不快一点,再快一点。
朝廷的大军快要到了。
远远的,谢烜瞧见一骑飞驰而来,还未到他王驾之前就翻身下马,伏跪于地,声音极是欣喜:“禀殿下,我军已拿下顺阳城!严、赵两位将军正领兵扫荡城内余孽,请殿下决断!”
捷报入耳,萦绕在王驾周围的人都是一喜,呼吸间都带了雀跃。
谢烜闻言只是一掀眼帘,悄然掩去眼底的疯狂之色,冷淡的道;“顺阳守将拒不投降,祸连其城,城里男丁满十六岁的一律收编为士卒,凡适龄女子皆征收取用,敢有违抗者,杀!”
交州能调动的兵力不过十万余众,谢烜为多筹集一些,多召集了穷凶极恶的匪徒,麾下将领除了交州名将之外也夹杂了三教九流。
此令一出,有半数将领暗中皱了眉头,还有半数浑然不觉的站在原地,认为并无丝毫不妥。
那负责传话的小将领命,高声应诺,就要翻身上马回去传令。
“且慢!”站在谢烜身侧不远处的沈居猛的转过头,上前几步急切的道。
沈居官拜长史,素来颇得谢烜信重,军中认识他的人不少,就连那负责传话的小将闻言都是迟疑着停了动作。
“长史有何见教?”空气中的血腥味已从城内缓缓飘了出来,谢烜神色里染了狠戾,若非见拦他命令的人是沈居,只怕早已没了耐心。
“请殿下收回成命。我军拿下青州三郡不足旬月,若不安抚民心以致后方不稳,何以再战?”沈居想不通为何谢烜会突然又这样的命令,皱着眉头质疑。
“以战养战。”谢烜不甚在意的拂开沈居拿在他面前不断晃动的手,随口道。
“朝廷已发下檄文,派右相苏俨昭率大军前来征讨,他将门出身深谙兵法。我军本已疲累,若是再失民心,胜算只怕还不到五成!”
沈居终于急了,上前摇着谢烜的手臂噼里啪啦讲了一大段话,也不知是哪一句最终起了作用,原本一脸淡漠的谢烜猛的睁大了眼,终于认真的看向了他。
他二人周围是安静的,只除了炽烈的风刮过尚未清扫的战场,卷起战旗的呼啸声。
“苏……俨昭?谢启派他挂帅?”谢烜迟疑着出声,连口齿都不甚伶俐。
“是,是苏俨昭挂帅。此人心机深沉难以预测,殿下定要笼络民心,慎重迎敌。”沈居一脸沉重的看着谢烜,依旧捏着眼前人的手臂,生怕这位再变幻情绪,做出什么不理智的决定来。
那个人的名字第二次在耳边被提起,从刚才起就持续的铺天盖地的血色终于从脑海中国彻底消弭,谢烜闭了眼,镇定下来。
“传令三军,进军顺阳城,安抚民心整顿军务。以期……再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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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十二这天,适逢定国公苏俨敛长女的满月。
原本被成王造反的消息骇的噤若寒蝉的百官见定国公府并无刻意低调的意思,相反依旧广撒请柬大肆宴请,便也心下稍宽。
于是长安街上的定国公府门口迎来了少有的车马盈门的时候,真正的门庭若市来往无白丁,将笼罩在整个金陵头上厚重的阴霾都给生生吹散了几分。
宴席吃罢,赏了几场歌舞,苏俨敛亲自送几位身份贵重的亲贵出府,再折身回到正堂,一眼就瞧见了含笑抱着他长女的兄长。
苏俨昭两辈子都无所出,无论对苏远还是他怀中的这一小团都十分疼爱,此刻时隔多年又见到了侄女,眉梢眼角都带了些柔和,半点不像过几日就要带兵出征的人。
见他进来,苏俨昭勾了勾嘴角,将手中的那一小团交在苏俨敛手中,动作轻柔。
苏俨敛将女儿接过来,抬头打量了一眼他哥。
因着夏日的缘故,苏俨昭今日穿的清凉,只一件月白色的广袖长袍,平日里用惯了的白玉冠也没戴,只将长发随意的束了,撘在身后,整个人看上去慵懒而不自知。
这样的人,就该手执书卷喝茶赏花,沾染点阴私算计都难以想象,怎么就要挂帅征讨叛军了呢?
“怎么了?”像是察觉到他的视线,苏俨昭将目光从他怀中沉睡着的婴儿脸上移开,疑惑道。
“兄长当真非去不可?”苏俨敛轻吐一口气,神色有些凝重。
大军出征,主帅人选早几日就有明旨下发,这几日理政堂忙着筹措军饷选定副将,他连跟自己长兄私下说话的空闲都不曾有。
苏俨昭偏了偏头,语气不甚在意:“旁人不清楚你还不清楚吗,不是我乐不乐意的问题,是没有人选了。”
出征交州是一场大仗,无论是军中还是朝中,都寻不出几个威望足够的人。
只有他,身份够高地位够尊,还是老定国公的长子,背后有父亲旧部的支持。
苏俨昭顿一顿,又道;“再说了,如今朝中兵力匮乏,这一战也算得上是生死攸关,由旁人领军若是败了,谢烜打到金陵来,也不过是同样的结局,时间早晚而已。”
苏俨敛手中抱了女儿,心下少有的去了常年尊养出来的骄纵,不及说话,无意识的向四周的陈设。
苏氏一门百年世家,他出生时正逢盛时,祖父父亲打下大好积业,后来兄长平步青云,更带着满族都是烈火烹油鲜花着锦的富贵。
眼前所见,尽数是他自幼生长的绫罗豪奢,是他已经习惯到以为常态的生活。
苏俨敛眼底显出几分挣扎来,终究是扬手召来侍婢将怀中的女儿抱走,神色很是慎重。
“此次出征,我与兄长同去。”
作者有话要说: 考试周要开始了,不想挂科……从今天起这篇可能、大概、或许得隔日更了,大概持续到六月中下旬的样子= =
么么哒考完试再更粗长~
昨天更新其实有点赶……谢烜的部分没处理好,结果纠结一整天还是决定小修一下,看过的不用重看,不影响阅读。
最后说一下专栏终于盖戳啦~开心,再也不用初审了,本章留言的妹子有小红包~
☆、第18章
苏俨昭出征这一日,恰逢六月里金陵难得的好天气。
天高云淡,微风拂过面颊,柔和的阳光自高处投射而下,让刚下车驾的谢启不自觉的眯了眯眼。
他晃了晃神,站直身子,抬眼往不远处独立于朝班之外的那一列望去。
然后他就愣住了。
谁能告诉他,站在定国公苏俨敛身边,一身甲胄的哪个人是谁?
在谢启的固有印象里,苏俨昭永远是一个模样。
规整的丞相朝服,符合齐朝传统的士大夫审美,那一张任何人都挑剔不能的脸,永远清癯疏淡的样子,让人瞧上一眼,脑海里就能冒出俊雅这个词来。
仿佛他生下来,就该万事不萦于心,不沾染俗世凡尘。
可现在眼前的人……
贴合身材的薄甲,日光下隐隐泛着冷光的头盔,微微皱起的眉头,以及周身萦绕的冷冽气息。
往日那股清贵疏离的气度好像渐渐远了,取而代之的是能嗅到血腥味的刀锋,隐而不发却叫人战栗的锐利。
这样的人并不会与他为敌,相反,还会为他保驾护航,替他平定叛军,助他开太平盛世。
只要稍稍这么一想,谢启就觉得胸口处某个地方剧烈的跳动起来,几乎飘飘不知所以。
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什么都不想做,也想不出该做些什么。
可众目睽睽之下,总算是理智战胜了身体,谢启勉强定了定神,嘴角挂上点微薄的笑意,快步向苏俨昭的方向走去。
“陛下。”苏俨昭照例一揖,还没俯下身去就被眼前的人含笑搀了,耳边传来小皇帝熟悉的声音。
“甲胄在身不必多礼,诸位将军也是一样。”
一阵稀稀拉拉的声音,苏俨敛带头,将行到一半的礼收了回来,屏息静气的听眼前这两位说话。
兵符早在几日前就给了出去,且也只是走个形式,谢启扫一眼金陵城外列队整齐仿佛望不到尽头的军队,又重新看向身侧的人。
他张了张嘴,停顿半响,才缓缓道;“丞相素来体弱,此番出征路途遥远,况且身在军旅不比京都,还是要多保重自身的好。”
原本准备好听场面话的苏俨昭微微讶异,抬首就望见谢启盛满情绪的眼,幽幽的,他看不懂。
那种莫名头痛的感觉又来了。
不过眼下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苏俨昭笑了笑,颔首道;“好。”
“陛下若无别的吩咐,臣这就带兵出征了。”苏俨昭转身,眼神掠过金陵城头,仿佛窥见了这座巍峨古都的全貌。
谢启突然不知道说些什么,沉吟片刻,心底涌上些莫名的情绪来,最后却也只得轻轻的一个字。
“好。”
苏俨昭点头,翻身上马,朝身后一挥手,原本就跟在身边的众将就各归其位,示意各自所属的队伍依序跟上。
眼见挂着苏字的大旗在视线里越变越小,谢启却迟迟没有挪动脚步,反倒是安静的原本驻留在城外的军士从多到少,走向交州的方向。
“云亦。”他突然极轻的喊了一声。
“陛下?”原本以为自家主子要在这看到天荒地老的云亦疑惑的抬头,应道。
“你说……丞相得胜归来之日,朕跟他提结契可行吗?”
压低了却依旧清晰的话语声传到耳边,云亦脚下一瘸,差点没摔在地上。
/
中军帐。
“咳咳……咳。”苏俨昭的指尖还摩挲着桌上的地图,身体却没忍住的轻咳出声,他连忙拿手捂了,却还是惊动了在账内另一个方向的人。
苏俨敛连忙放下手中的军报,疾步走过来打量着他哥的脸色,在对方摇手示意无碍后不放心的道;“可要叫军医来瞧瞧,别是又染了风寒。”
苏俨昭摆手,眼神依旧盯在桌案上的地图上,声音有些低沉:“来与不来有什么差别,喝不喝药不也是这样子。”
一句话说的苏俨敛脾气全无,甚至眉宇间染了无奈。
“就不该急行军,顺阳城失了有什么要紧,这样日夜赶路,寻常军士都承受不起,何况兄长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