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有人想我当佞臣[重生](17)
苏俨昭原本不甚在意的听着他絮絮叨叨,全然不曾放在心上的间或应两声,直到听到最后一句。
他早就忘却上一世谢启第一次秋狩是什么模样了。
是生涩无比还是稍显熟稔,策马拉弓的瞬间是否曾将目光转向过他的车驾。
于他而言,那一次秋狩不过是许多次秋狩中的一次,不值得刻意去铭记。
良久,几乎在谢启以为不会再得到回应的瞬间,身侧传来低低的一声。
“秋狩之前回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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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初九,齐泰围场。
谢启换了身稍简易些的戎装,站在高台之上,遥遥注视着被寄予厚望的大齐健儿各自狩猎,苏俨昭落后半步站在他身侧,依旧是平日里的装束,目光不时扫过戒备森严的围场边界,面上几无表情。
大齐自太/祖建国以来便十分尚武,即便后世江山渐稳政/权已固,刻入骨髓的喜好依旧未曾磨灭,每年秋狩出这么一两起事故再寻常不过。
自然,也是心怀不轨之徒动手谋事的好地方。
正思忖间,谢启突然转过头来看向他。
“主帐无趣,璟之陪我下去走走?”
苏俨昭挑了挑眉,有些意外;“陛下不去狩猎?”
秋狩的规矩惯来是为人君主的先发第一支箭,而后或狩猎或纵马便随意的多,谢启适才已像模像样的射过一箭,如今要做些什么,并无定例。
依他早前所想,谢启少年心性,前些日子又曾苦习骑射一道,今日自然不肯放过尽情放纵的机会。
像是知道他心中所想,谢启摇了摇头,笑道;“之前不过是怕秋狩当日骑射不佳落人口实,璟之真道我爱弓马之道?”
他幼时未曾在天禄阁受过系统的皇家礼教,偏又生性好强,赶着在秋狩之前娴熟弓马,指尖腿侧磨的通红起茧也不肯哼一声疼,闲了还能嬉皮笑脸的跑到小院闲谈。他自己半点觉察不出,知情的几个人却或多或少的心疼一二。
苏俨昭挪开目光,避开当前的话题,微微颔首;“陛下想去走走,那便去吧。”
出行在外不能仪仗全无,只能尽力精简,于是变成了两人缓步在前,几步开外跟着华盖侍人的景象。
出发的晚又非纵马,狩猎追逐是瞧不到了,索性去了靶场所在。
远远地,谢启瞧见全幅的皇子车驾。
秋狩来的人不少,还没分封出去的皇九子谢繗自然的出现在伴驾名单之列,理所当然地,定国公府世子谢远也跟着一起到了。
宫娥内侍被打发远了,谢繗将手中的短弓撑在地上,笑着看向正从箭筒中抽出箭矢的苏远。
跟谢启一样,谢繗在弓骑上的造诣也一般得紧,不过一来他年岁小,二来秋狩的注意力泰半不在他身上,便没了昼夜苦练的必要,只当做玩笑出门游玩一样看待。
苏远看了一眼含笑注视着自己的胖娃娃,生平罕见的紧张起来。
手中的小弓是出金陵之前国公府寻工匠依照他的身量定制的,箭矢也是一样。
手中所握身上所穿,无一不是符合心意,偏偏掌心里,还是出了细密的汗。
搭箭,挽弓,弓满,离弦。
苏远垂下眼睑不去看靶心所在,却听身侧响起一声欢呼。
谢繗满脸欢愉兴奋,简直比这一箭是自己射出还要开心。
欢呼入耳,苏远抬眸去瞧靶子,才瞧见适才从手里离弦而去的箭矢此刻正插在红心之上,尾端还在微微晃动。
欢喜够了,谢繗眼珠转了转,突然兴起,如以往一样拉住苏远的衣袖;“阿远教我箭术好不好?”
故技重施方法老旧都不是问题,能见效的就是好办法。
苏远无可奈何的点了点头。
数十步开外,谢启看了一眼苏俨昭脸上难辨的神色,轻轻笑出声来。
作者有话要说: 1/2,接着去写第二章,来得及就发,来不及明天一起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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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第四十九章。
“我都不知道, 苏远还擅弓骑。”
托苏俨昭的福, 谢启对苏家的人印象几近固化,总觉得姓苏就该温和儒雅风光霁月, 或是暗地里搅弄风云筹谋大局,唯独不太能和武力沾染上关系。
分毫未曾掩饰的话语传到耳边, 像是在质疑些什么, 苏俨昭好笑的回望过去,道;“陛下是不是误会了什么,苏家自祖辈始到臣父亲一辈, 数任枢密使,在弓骑上从不逊色他人。”
就是他平素体弱, 也不曾落下太多,遑论同辈的苏俨敛,弓马娴熟精通兵法,惜乎无用武之地。
谢启“唔”了一声, 脸上浮现两抹不易察觉的红色来, 深觉自己或许在别的地方也该下些功夫。
两人又静静站在原处看了不短时间, 见苏远好性子的手把手叫谢繗如何射箭。他自己也不过初窥门径, 为人师表还是有些难度, 偏生谢繗毫不介怀,一步一步学的十分认真。
“陛下还是应当再给九殿下挑一位侍读才是, 如此才符合规制。”目光从苏远半环着谢繗的的手臂上一掠而过,苏俨昭突然道。
谢繗的侍读不依常例的事他早已知晓,只是离京日久, 不知其中细节。
若是以往,他绝不至疑心至此,可这些日子经历得多了,便不由得风声鹤唳起来。
天知道谢繗以后是什么模样。
谢启扬了扬眉,以为眼前人是对他坏了规矩的举动不满,解释道;“侍读不过是指天禄阁读书时的玩伴而已,未必能成为相交至深的好友。早前我身边有任桓与云亦,如今还是只剩下了云亦,可见人数与最终结果并无多大干系。”
“九弟之愿与规制相较,还是九弟的愿望更为重要一些。”
谢启的语气里突然夹杂了点沧桑的意味,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
他复登基之后,朝野上下照例是一番清洗,襄阳侯任琦昔日与德王谢苒合谋大开金陵城门,刑部议罪夷三族,其妻谢莞与其子任桓虽因皇亲身份得遇特赦,到底不比从前。
或许成长就是失去与得到来回往复的过程,只是不知道最终得到的能否比失去的多上一些。
从怀恩寺出来的这三年,他失去了很多,譬如友情譬如亲情,又譬如曾经不谙世事的纯真。
而他想要得到的……
谢启的脑海中情不自禁的浮现出几日前的那个吻,眼前人身上清冽的气息萦绕在鼻间,微凉的唇瓣覆上自己的,亲密的宛若要揉为一体。
难以抑制的,他看向身侧之人的目光变得火热起来。
他心思变幻得迅速,却不是每个人都能跟上的。
委婉拒绝的话听在耳中,一扭头还能瞧见谢启仿佛能灼伤人的眼神,倒叫苏俨昭不知如何是好。
他是不知道谢启的脑子里一瞬间转过了多少念头的,却能瞧见谢繗苏远两张小脸上十足欢愉的笑意。
深觉自己快要活成思想陈旧的反派,苏俨昭无奈的摇了摇头,旋即又微微颔首:“由着陛下就是。”
莫说自己之前所料想的只是捕风捉影,就是木已成舟,苏家以后也不会只有苏远一个后辈。
不过就这样放绕了谢启似乎不太合算。
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样,他似笑非笑的又看过去;“陛下与其担心九殿下的愿望,不如好生思忖最近会发生的事情。”
天色微微暗下来,夕阳西下,如血的残阳映照着辽阔的围场,给原本一片绿意的草地平添了三分幽暗的意味。
谢启原本精神十足的面容瞬间萎靡了不少,犹豫着要去拉某人手掌的掌心也慢慢的收回来,不自觉的抿了抿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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丞相营帐。
神色间染了三分疲累之色的苏俨昭缓步迈进营帐的时候,敏姝正在倒茶。
水流自壶嘴出涌出,在空气中划出一道流畅的线条,扑鼻的茶香在空气中弥漫着。
听见一片问安声和门帘掀动的声音,手中动作只是稍稍一顿,便又自然无比的持续下去。
“丞相。”她轻声唤,将茶盏放到苏俨昭案头伸手即可够到的地方,悄没声息的便要退下。
“慢着,”苏俨昭揉了揉眉心,随口道;“晚上势必又有夜宴,走形式的多,你去司膳司传几个小菜来,要清淡的。顺便去后边营帐把萧澈叫过来”
他喜静又饮食挑剔,在宫宴上素来只拣几筷子,偏偏秋狩的宴会时间长久,只能每每先吃些小菜垫着。
“诺。”敏姝的脚步微微顿住,听完吩咐后轻声应了,才又掀了帘子出去。
即便夜宴在即手忙脚乱,丞相要的东西司膳司依旧分毫不敢怠慢,手脚利落的收拾出来交在敏姝手里,敏姝提着食盒又脚步匆匆的回来。
将几道品相上佳的小菜一一取出摆在桌案之上,又将茶盏往前挪了挪,敏姝声音柔柔的道;“禀丞相,萧公子并不在营帐之内,同行的侍人说今日午间出去了便未回。”
萧澈身为玄卫首领,平日里除却护卫苏俨昭之外还身负诸多事务,骤然失去踪迹并不是奇事。
苏俨昭不以为意,只淡淡恩了一声道;“他什么时候回,叫他即刻来见我。”
“诺。”敏姝应道,站在一旁给主座上的人布菜。
本就是因着夜宴时间过长才提前用的晚膳,苏俨昭用的并不多,随意进了些便不再多用,放了筷子稍歇片刻才抬起茶盏来轻轻啜了几口,挥手示意将一切撤下。
敏姝并不挪步。
令人窒息的沉默充斥着整个营帐,原本轻闭了眼的苏俨昭睁开双眸,有些诧异。
好在他素日里对下人并不严苛,只是挑了挑眉,提醒一句;“记得去萧澈营帐中再说一声。”
话音刚落,铺天盖地的晕眩就涌上脑海,他猛的扶住眉心,缓了向椅背上仰倒的去势。
作者有话要说: 继续1/2
☆、第49章
第五十章
夜幕终于完全降了下来。
挑灯夜宴是一种别样的风流, 至少谢启是这么认为的。
白日里策马而去的大齐健儿们满载而归, 各类珍禽的肉类被架在烤肉架上烧烤,散发出诱人的香气, 阶下照例是绝色舞姬载歌载舞,诱人的身段与魅惑的容色显露无疑, 无时无刻不在引人遐思。
离御座稍近些的位子渐渐被填满, 间或有笑语嬉闹声传来,谢启仰头喝了半樽酒,又去瞅右手边那把空着的椅子。
就在他看到第三眼的时候, 云亦从台阶边上迈步而上,俯身在谢启耳边轻声说了一句。
“璟之病了?今天下午不是还好好的吗, 怎么突然就病了?”谢启不可置信的睁大了眼,几乎立时就想挪动脚步去瞧,偏偏又像脚下生了根一样挪不动半点。
夜宴初开场,没有解释得过去的理由就是他也不能任性。
云亦低眉顺目的答;“苏相帐中的人亲自来御前说的, 应当无假。”
谢启待心跳稍稍平稳些, 才放眼去看下方的情形。
皇九子谢繗下午晚些时候跟苏远玩的疯了, 眼下正在自己营帐中休憩, 并不在席上, 苏远料想是陪着他,也没见着身影。
定国公苏俨敛倒是到的准时, 一袭戎装默默坐在阶下,神色淡然,瞧不出半分焦灼的模样。
谢启心下稍安, 这才扭过头又去看歌舞,却是无论如何也看不进眼,聊胜于无地掩饰面容上掩饰不去的几分急切而已。
宴席过半,珍馐美味用的差不多,照例便是谈天说地的时候。
刑部尚书陶懿抢先一步站起身来,手捧酒樽,朗声道;“今日秋狩一切顺遂,更有我大齐锐士射得猛虎,实乃陛下得天所幸。臣祝陛下江山万年,岁岁有今朝。”
他夸的直白,就是谢启心情不佳,也不由得勾了勾唇角,吩咐赏些东西下去。
有人抢了头彩,也有人不甘人手,霎时间站起身来清了清嗓子就要开口。
“陛……”一句话将将开了个头,便有御前监的人飞马从外面赶至,三步做两步的走到阶前,急急跪下。
“禀陛下,围场东北向起火,火势甚猛,禁卫军相救不及。如今火势还在蔓延,正向御帐的方向而来。”
阶下的议论之声瞬息甚嚣尘上,谢启十足诧异的看过去,蹙紧了眉。
不及出言处理,急急的马蹄声由远及近,马上人御前监的服色逐渐显露在众人面前。
同样是行至阶前匆忙跪了,后来的这位显然比前面这位着急的多,说话都带着颤音;“禀陛下,禁卫军副统领秦旭清谋逆,如今正率部向御帐而来。御林军已与其交手,但事发突然只恐招架不及,请陛下速速撤离!”
“胡言乱语!秦大人不过区区一禁军副统领,为何要谋逆?”
阶下的议论声更大几分,衣冠楚楚的文武百官里甚至隐约可窥见些许慌乱,却因涉及了官职名姓立时就有人出言辩驳。
细想也是,整个金陵的禁卫军不过万余之数,捏在素日里沾染权柄的人手里自然能在关键时刻起到决定性的作用,捏在个八竿子打不着的禁军副统领手中却效用不大。
就算夜宴上的人死绝了也轮不到他。
“无论如何,陛下还是先行撤离此处为好。”苏俨敛站起身来手握剑柄,神情十分凝重。
他手中握有中央军部分军权,却均驻扎在临安周围鞭长莫及。
秦旭清虽是小卒不足为惧,可要是阶上那位在混乱中出了什么事,就不是一时半刻能挽回的了。
谢启拂了拂衣袖,同样站起身来,身侧跟着的几名侍卫会意的分散护在了身侧,以便全方位的保护。
喊杀声却陡然近了。
几乎是瞬息间的事,密集的马蹄声在数步之外响起,却全然不同于前两次禀告的急切。
一道修长的人影出现在夜宴坐席的尽头。
谢启默然的盯着一身甲胄长袍染血的人朝御座走近,步子不疾不徐。
离御座越近的地方,灯火自然越是明亮。
谢烜那张熟悉至极的脸终于清晰的显露在所有人面前,伴随着不时响起的惊呼,
一别数月,他非但未曾憔悴削瘦,相反,像是才从永安宫里出发,要率领三军御驾亲征的君王。
一声冷冷的笑。
阴影打在谢启的脸颊之上,晕出几分几不可见的阴冷,像是过了许久,他轻轻的道;“皇兄许久不见,一向可好?”
谢烜温和的勾了勾唇角,眼底却夹杂了恶意;“托七弟的福,衣食无忧寝居安稳,一向都好。”
他怎么能不好呢?
宫变那一刀是谁捅的他心知肚明,也就此认了。跟那个人耍手段,他从没赢过一次。
那就换一个人来玩,譬如他的亲弟弟。
所幸原来留得有隐晦的后着,谢启复辟后那一次清洗到底没洗刷干净,留下了革/命的火种。
前后谋划近一年,终于挑中了秋狩这个占尽天时地利的好日子。
等他赢了,就把小皇帝打包送上黄泉路,再用余生,慢慢的陪那个人磋磨。
软磨硬泡也好,强娶豪赌也罢,他有的是时间,诸多法子一一用尽。
想着想着,谢烜的脸上就浮现出隐约的扭曲笑意。
他说的平静,谢启却连半个字都没信。
看着对面人眼底隐藏只深的癫狂,谢启只是陡然舒展了眉眼,宛如夙愿达成的欢愉,一字一句的道;“是吗?那么接下来,只怕不会安好了。”
异变陡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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丞相营帐之外,才经历了一场毫无悬念的比斗。
禀告完消息的娇俏侍女身法隐蔽的回程,途中遇了熟人,只好不由分说的动起手来。
实力悬殊加上无心恋战,比斗的结果不问可知。
萧澈毫不轻柔的将已然晕死过去的敏姝拖进营帐,头朝下的在地毯上摩擦,全无半分体贴。
一进营帐,便有信得过的侍女上去,细致严密的给已然昏过去了的人搜身。
一大堆物事叮叮当当的置于桌案之上,萧澈挥手示意人退下,又伸手在其中拨弄了几下,挑出两件物事来。
一个不过拇指大小的纸包,一封未曾拆封的信。
苏俨昭淡淡剽了一眼,将那封信拿在手中。
亲贵所用的仪制,铁钩银划的四个字,已然陈旧了的信封。
正是两年多前他未曾拆封的那一封。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写完了,不用胖十斤了233
明天恢复正常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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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第五十一章
修长的手指自信封封皮上划过, 苏俨昭垂下眼睑, 终是缓缓拆开了手中之物。
深沉的目光自纸张上一掠而过,将信上的内容尽收眼底, 而后手上微微一松。
两张薄薄的信纸从桌案上空飘落下来。
研究了半响白色小纸包的萧澈终于没忍住心底的好奇,俯身去拾。
苏俨昭没出声拦, 他就放心大胆的去瞄, 一目十行扫了不过两眼,就轻啧出声;“事成之后江山与共,谢烜好大的手笔, 也不怕谢家列祖列宗爬起来找他。”
他说话向来无法无天,苏俨昭也只笑笑不予置评, 指尖指了指半满的茶盏,将话题转回来。
“下的是什么药,毒性可强?”
敏姝藏得深,就是玄卫前两次调查也没差出什么玄机来, 还是萧澈亲自出手, 才顺藤摸瓜查到交州地界。
萧澈半响没言语, 再次将茶盏放到鼻尖轻嗅了片刻, 又取出纸包中余下的些许粉末对比。
“只是改良过的蒙汗药罢了, 能让人昏睡三五日之久,对身体却无多大损伤, 甚至……”他稍顿一顿,有些古怪的瞧过去;“里面添了些滋补的药材,像是怕服药之人内里添了亏空。”
恩……
给人下套还不忘在坑底放个枕头, 确是谢烜一贯的作风。
“话说回来,丞相当真放心陛下独自处置如此大事,陛下到底年岁轻,要是没稳住局面,出了什么差错咱们如何是好?”萧澈瞅一眼苏俨昭始终无甚变动的脸色,疑惑的问。
话虽是问句,萧澈的眉目间却夹了兴致勃勃的意味。
谢启前几日亲自来定下了约定,苏俨昭如约不曾插手今日之变,却不代表不曾留下一两招后手。
主帐那边尘埃落定,无论是何种结果都威胁不到这边来。
他嘴角衔了笑意去看苏俨昭,却见不远处的人只是不咸不淡的扬了扬眉,目光悠远的飘向帐外。
不远处的地方,应当是杀声震天流血漂橹的场面,互称兄弟的人兵戈言欢同室操戈,只要想想就能觉出几分人间独有的阴冷来。
眼下所处的地界却是平和安静,隐约透出些宜人的舒适。
这么多年,他第一次由着自己心意的半点未曾掺和时局。
“你说,一个帝位抵得上一次救命之恩吗?”他突兀的问,语调平淡。
萧澈一时没反应过来。
这两件东西什么时候能相提并论了?
莫说无人拿君王之位来偿还救命之恩,就是真有这样的能耐,什么时候又需要他人相救了?
半响,他才犹疑的道;“帝位至高无上,本就是常人可望而不可即的东西,若有人愿以此偿还恩情,那么非但两清,还有多余才是。不过也要看当时情景如何,总不能一概而论。”
“就以谢启和我为例好了。”苏俨昭的语气依旧平淡,轻轻说了一句。
萧澈的腿软了一下。
他突然有个额外的想法。
可是谢启登基之前不得文宗睿宗喜爱,长居怀恩寺十六年,哪里来的本事救苏家的公子?
心下纠结不已,萧澈还是就事论事十分中肯的道;“穆宗驾崩的突然,廷议原本就是九殿下继位,是丞相一力扶持的当今陛下。后来谢烜谋逆,也是丞相一力助陛下复辟。如此种种,再多的救命之恩也该偿还完全了才是。”
“是吗?”苏俨昭低低反问了一句。
还清了没有还不清楚,纠缠的越来越深却是笃定的。
自幼被谆谆告诫习惯的助力,同样深谙习惯的坏处。
明徽山庄四个月的相处,谢启恨不得同起卧共饮食,完全不把自己当做外人,生生挤进了他原本几成定例的生活。
数日前那个清淡的吻过后,他几乎是难以抑制的多想。
不反对,不厌恶,是不是代表这份感情可以人为的被培养?
真的爱上了又怎么样?
谢启终究会拥有毫无制约的权势,会毫不意外的遇见数不尽的青春鲜丽的面容。
他也一样。
漫说帝王之爱虚无缥缈,就算是他自己,也不敢保证后半生所有的感情只忠于一人。
不出错则矣,一旦出错就能伤筋动骨。
生平少有的瞻前顾后,却又不得不郑重决定。
恰逢谢启收到谢烜密谋的密报,来同他定下不插手分毫的约定。
已渐渐长成的少年神采飞扬,一双有神的眼眸中满是笃定,恍惚间透出点久居上位的果决。
怀着点不足为外人道的心思,苏俨昭点了头。
他甚至说不清自己更希冀看到哪一种场面。
目光无意识的飘的更远。
他在等,等不远处的战局结束,出现一个不知道自己能否接受的结果。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帐帘被掀起,身着藏青色衣衫的男子步履轻巧的进门。
两道目光霎时间转移到来人身上。
照例是平淡如水的口吻。
“禀丞相,主帐诸事已毕。禁卫军折损近半,御林军亦死伤不少,定国公正主持大局调动兵马,料想再无大碍。只是陛下似乎受了不轻的伤。”
苏俨昭豁然站起身来,手有些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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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帐里十足的热闹。
随行的几名太医早早到了,刺进皮肉的剑刃被极尽轻柔的拔出,染了血的巾帕浸入水中,渲染开一片渗人的红色。
谢启半仰在软塌上面,目光不住的搜寻着,在未曾发现目标人物后不着痕迹的向后仰了三分。
“确定知会丞相了吗?”浑然不曾有伤病患者的自觉,下意识的偏头去问云亦,不料牵动胸前的伤口,痛的狠狠皱了眉。
云亦一面手忙脚乱的吩咐来往的内侍宫娥,一面还得抽出时间来回复自家主子无意义的疑问句。
“适才已派了两拨人去了,陛下别着急,苏相定会到的。”
谢启哼哼了几声,将掌心撑在软塌之上,蹙眉看着几步外的太医低声商议着什么。
苏俨昭大步迈进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此情此景。
鬓髪皆白的太医三两成群的站了,愁眉苦脸的商议对策,宫娥捧了盛满血水的小盆出帐,转眼间换进另一盆清水备着,染有血迹的半截断刃随意的扔在一旁,让人望之就觉得惊心动魄。
而正主,正半闭着眼撑在塌上,一脸生无可恋又不肯就义的表情。
心陡然间就抽痛了一下。
将早前在心中纠结的种种通通抛到九霄云外,苏俨昭快步上前几步,推开挡在身前的人,蹙眉问太医院院判;“陛下伤情如何?”
“回丞相话,陛下……”白发苍苍的院判躬了躬身,一句话刚开了个头,就被榻上躺着的人打断了。
听见熟悉的声音,谢启半挣扎着睁开眼,期间伴随着宫娥一声低低的“陛下慢些”,他却全然不曾注意,只朝着苏俨昭的方向又轻轻哼了几声。
“璟之,我疼……”
胸口处将将包好的伤口又渗出红色来,苏俨昭的眉心蹙得越发得紧,下意识的上前两步在塌上坐了,半拦住某人不安分的手。
“陛下当心伤口。”短短一句话算是两辈子少见的温柔,不知多少人怔愣了一瞬。
谢启顺杆直上,头半仰着往身侧人手上蹭,苏俨昭顾忌他伤着,右手臂下意识的环得更紧些。
等察觉到的时候,谢启已经成功的半蹭了他一个满怀,半个身子都靠在了臂弯之上。
……
突然觉得某人伤势不重是怎么回事。
感受到手臂上陡然间沉了不少的分量,苏俨昭沉默着看了一眼血迹已然干涸的断刃,有些怀疑人生。
谢启却仰了脖子,十足欢愉的勾了唇角。
作者有话要说: 谢启;生无可恋又不肯去死jpg.
苏相;随你吧……我有点怀疑人生。
感谢最右、憨憨xin的地雷~
感谢士己、最右、大果紫檀、做条不太咸的咸鱼、动漫迷、艾草未央的营养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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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第五十二章
他整个人半躺在苏俨昭怀里, 仗着周围伺候的人不敢抬头窥视天颜, 这一笑毫无掩饰,甚至带了点嚣张的意味。
适才刚开口就被打断的太医院院判终于寻到了继续的机会, 颤颤巍巍的接着道;“禀丞相,陛下胸前所受剑刃之创并不严重, 只及皮肉而未伤筋骨, 修养数日便无大碍。”
苏俨昭挑了挑眉。
他低头去瞧依旧赖在怀中的那人,却见刚刚还笑的一脸欢快的谢启不知什么时候紧紧闭上了眼,脸上绷得紧紧的, 透出几分能让人轻易察觉的紧张来。
“陛下既无碍,你们换了药便退下吧。”苏俨昭随口道, 依旧环住了谢启的腰,脸上不辨悲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