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爷,你的时间可不多了。”智尘这次不敲木鱼,改抄佛经了。
何明德无奈地伸手去撩那宣纸,只掀起了一点点的页脚,就觉得疲惫极了。他听和尚这么说,倒也坦然:“你不是说生机渺茫嘛,那和必死无疑之间总还是差点距离。”
智尘抚平纸张,实话实说:“老和尚觉得还是过几日去给侯爷做道场的可能性比较高。”
“所以大师你要偷偷转告唐大夫,努力救我啊,毕竟操办丧事,真的费心费力。”
智尘大师停下手,静静地看着何明德。何明德被那平静的目光看着,强撑着的轻松被慢慢溶解。
“我对旭尧说过,若是再有一次选择,我还会选择他,我说的就是现在。就算是生机渺茫,我也想赌一回,若是赌赢了,那很好,若是赌输了,那也是没办法的事,也请大师保守秘密,就让旭尧以为我回家了吧。”
“正如那次我告诉大师的,若不是与过去割舍开,我也不会选择这边,纵然看起来愚蠢至极,我也不想改变我的选择。因为总会想到,倘若我赌赢了,能再与旭尧牵手看一次花,迎一场雪,那是多么幸福的事。唉,这辈子,我就骗他两次。”
智尘叹了口气,不再相劝了。
“既如此,我只能为侯爷祈福了。”
何明德其实也知晓,自己哪里就能赌赢了呢,他买彩票连五块钱的本钱都没赢过,但是只要想到漫漫余生,自己的每一天都会后悔自己没有选择旭尧,想象旭尧一个人的样子,就觉得这样的人生也不是多么值得。
何明德问道:“现在只有大师能看到我,是否预示着什么?”
“你的躯壳逐渐衰败,神魂也在衰败,等你的身体了无生气,你的神魂也将堙灭。”
也行吧。
何明德稳了稳有些慌乱的心神,对智尘拱拱手,道:“那我也就与大师告辞了,大师若是无事,也不要再把我拉过来了,毕竟若是我濒死,我想见的也是王爷呢。”
智尘无奈笑笑,挥挥手,把他送走了。
宫里。
端王在侍卫们警惕的神色中,叫来了侍女,为自己梳洗,更衣,整理发冠。等一切结束后,除了双眼还有些红肿,嗓子有些哑,竟是看不出他还有什么不同的地方了。
他走出房门,侍卫还要拦,却被端王冷冷地睨着:“本王去面圣,你们若是不放心,跟在后面便罢。”
这副模样,与昨夜那个可怜凄惨、自言自语的疯子,可是大不相同了。
侍卫们看他似乎是恢复正常了,不知为何却又更吓人了。他们忙赔笑着,暗暗派人去回报了圣上。端王知道他们在拖延时间去请旨,也不着急,毕竟他也未有把我,准备好自己的心绪。
等了两刻,那侍卫才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道:“王爷,皇上宣呢。”
端王没看那些乌泱泱跟在自己后面的人,径直走在这甬道中。他想起有一次,辉光陪自己经过飞鸾殿,那时候飞鸾殿还在修缮,自己尚没有勇气去回首。走到近前,辉光忽然从自己的左边换到了右边,挡住了飞鸾殿的大门。
“没什么,我们以后再来。”
辉光总是如此,从不催促自己去面对自己尚且不敢面对的东西,无论那看起来多么无害可笑,他都会替自己挡住。
但是这一次,这条路只能自己走下去了。他允许自己尚存懦弱,想象着辉光站在自己身边,陪着自己前进。
每走一步,池旭尧的心都更定了下去。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能再见辉光一次,即使他们不会再有这些记忆。但这是辉光想要的,也是他想要的,辉光可以回家,那就让他偷来几年时光,去照亮他的一生。
他却永远都不会知道,他的辉光真的站在他的身边,走过漫长的甬道,陪着他走进了大殿之中。
“父皇。”
端王恭恭敬敬地给皇上跪下行礼,皇上审视着他,没有让他起来,也没有责备他,只是沉默着。
过了很久,端王又道:“父皇,儿臣才失了母后,又发现皇兄欺瞒,遭逢剧变,尚且没有回过神来,就发现父皇把辉光也从儿臣身边带走,儿臣激愤之下,才说出那些话,父皇伤心,儿臣又何尝不是?”
端王膝行几步,抓住了皇帝的手,道:“父皇,儿臣已失去一切,纵然心中对父皇所做之事不甚理解,却也不想再失去父皇了。”
他说着不想失去,心中却知,无论如何,他们父子对对方都不是原来的心境了。他再也不敢相信父皇了,他在失去辉光的同时,也没有父亲了。智尘大师说他命中没有亲缘,竟是一字不差。
想到此处,不由得悲从中来,泪水落在皇帝的手上,皇帝也是忍不住,扶他起来,让他坐在了自己的身边,道:“你我父子,血脉至亲,岂能因为他人生疏了?朕看你今日也是想通了,朕知道辉光委屈,朕会给他哀荣,让他厚葬,你若是过不去,以君臣之礼去祭奠他一番也就罢了。”
端王点点头,“儿臣知道,只是还需要一些时日,平复心情。”
皇上忽然想起来,问道:“辉光的尸……”他看着儿子平静的目光,改了措辞,“他在何处?”
端王摇摇头道:“那日儿臣吩咐,若是晚上等不到儿臣,就让亲卫找一处隐蔽之地,儿臣回宫之后一直未能见到亲卫,因此不知。”
皇上心里盘算了下,既然不知道,那以后也不知道的好。也就不再追问,只是吩咐道:“这段时间你就留在飞鸾殿,朕的册封诏书这几日就能送过去。钦天监也算好了时间,一个月后举行大典,你看如何?”
端王苍白着一张脸,点头应下。
皇上看他面容疲倦,又很是乖巧,也不忍心,吩咐他早早回去休息,这段时间好好将养才好。
端王告退前提起绿浮,皇上只是犹豫片刻,这女子被他扣下,本也是为了何明德,现如今他死了,倒也不必管了。
“那案子朕让人去问过则宁了,是给了死者弟弟钱,弟弟在家里给哥哥提前几日吃的毒蘑菇,朕这几日也是忘了,既如此就让府尹去把人抓了,那姑娘放出去吧。”
端王也不多问,知道绿浮无恙,也就放心了。
夜间,端王难眠。
院子里的侍卫都撤了出去,只守在宫殿之外。
今夜的月亮格外地圆,端王趴在窗户前,想到那夜辉光对自己说,自己是天上明月。回过头去看,他分不清自己是在哪一刻爱上辉光的,但是在他说自己是明月时,自己的心跳快极了。
月光和风落下的感觉,像极了辉光看自己的温柔,他趴在窗边,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半梦半醒间,他似乎听到了一声叹息,他猛然惊醒,看着周围。周围安静极了,只有虫鸣啾啾。他却不肯死心,低声问道:“辉光,是不是你?”
一时间,风也停住,似乎是一种否认。
池旭尧等了一会儿,无人应答,觉得失落,又觉得庆幸。他满腹的情思无人可说,只能一一留于纸上。
何明德站在他的身边,看他把委屈心酸写在纸上,又一一涂抹,只写下自己封储的好消息,好似对面有人能收到这封信似的。
何明德死死地攥住自己的手,免得自己忍不住,去碰他,去安慰他,化作一阵风,去拥抱他。
他不能这样,旭尧要相信,自己仍然活着,若是有一个能走过千年的邮差在,他们就能收到对方的情思。
池旭尧看着信,笑了一下,眼泪却滚了下来,喃喃道:“你才走了一日,我就想你了。”
*
再说绿浮那边,先是被关进牢里,前几日王爷和侯爷或是自己,或是派人来看,后面却是一点儿消息也没有了,只看那狱卒对自己的态度一日恶劣过一日,就知道外面必然是出事了。
忽有一日,她在牢中想着事儿,就见一个少年也不知道从哪里蹿了出来,穿着陌生的官服,腰间悬着腰牌,挥退了一众狱卒,问起自己和侯爷的关系,实在是莫名其妙。但是再往后,她连这种稀奇的事儿都没见过了,等了不知多少天,也不经堂审,忽然就被放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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