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他也不管小厮的求告,直直便往里头闯。
借那小厮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拉扯白青崖,只得一面跟在白青崖后头语无伦次地告罪,一面求助地望向玄芝。
玄芝也是一脸苦相,轻轻对他摇了摇头。
格子门的腰华版撞出“啪”的一声,书房内摇晃的烛火光华泄出,屋内交谈的二人应声望来。
只见褚容璋气定神闲地端坐在案桌后,面上不见喜怒,下首的卫纵麟却是怒气盈腮,一手按在腰间的佩剑上,几乎要从椅子上站起来。
白青崖突兀地闯进来,不料一眼瞧见这情状,心下不免打了个突。
卫纵麟却是又惊又喜:“青青?!”他大步迈过来,一把抓住了白青崖的手臂上下打量,“你还好吧?身子可好些了?有没有受伤?”
紧随其后的玄芝和守门小厮见状立刻识趣地退了出去,同时不忘牢牢地关住了门。
这下朝曛馆只剩他们三人了,一时之间暗流涌动,气氛很是诡异。
久违不见,此时凑近一瞧,白青崖心底便暗暗惊异,过往卫纵麟眉宇间飞扬的神采悉数不见,下巴上一层青茬,此刻他虽是笑着的,但依旧难掩双眸中透出的疲惫焦躁,细看甚至带着一丝戾气。
这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
白青崖虽身陷囹圄,外间事却也有所耳闻。如今褚容璋风头无两,正是得意之时,追随他的卫纵麟怎的这样一副模样?
正不知如何作答之际,上首的褚容璋略略提高了声音:“卿卿,过来。”
累月的积威烙在白青崖骨子里,他不及思考,下意识地挣开卫纵麟走了过去。
直到手落入褚容璋掌中,他才迟迟回头去瞧卫纵麟。
他还保持着方才抓着白青崖的动作,只是乍见到白青崖时身上迸发出的鲜活之气消失不见,整张面孔融在宫灯的影子中,看不清表情。
不知怎的,白青崖满腔兴师问罪的怒火中忽然涌出一丝愧悔——他好像不该就这么将卫纵麟抛在身后。
“夜深风寒,你身子正弱,怎么这个时候跑过来了?”耳畔响起褚容璋的声音,柔柔的,虽听着像埋怨,却带着毫不掩饰的亲昵。
白青崖张了张口,又去看卫纵麟,那些替檀霭打抱不平的话哽在喉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褚容璋的手是曛人的热,轻轻落在他的脸上:“瞧你,冻得脸都发白了。”说着,用温和但不容拒绝的力度引白青崖看向自己,“发什么呆?盯着客人瞧,卿卿可是失礼了。”
褚容璋说着,搂着白青崖坐在自己身旁,歉然道:“卫小侯爷莫怪,小孩子贪玩儿,许是瞧见甚么新鲜东西急着给我瞧,冒冒失失跑了过来,唐突小侯爷了。”
堂下卫纵麟僵成一块铁板,手指节握得咯咯响。
白青崖不安地动了两下,想离褚容璋远点儿,却被腰间的手臂箍得不能成行。
厅中的温度一时降至冰点,褚容璋却恍然不觉,仍旧言笑晏晏地寒暄着:“说起来,我去兖州之前,还曾与卿卿商量过要专程在王府开一席宴请小侯爷,感谢小侯爷旧日里对卿卿的照顾,可惜平叛的旨意来得突然,一来二去的耽搁到今日都没能办成,既然今日这么巧撞上了,不若便当面给小侯爷下个帖子,不知肯不肯赏脸?”
什么时候商量的办宴会?白青崖茫然地转了转眼珠。
“哦?”卫纵麟终于回应了,他咬字极重,哑声问道,“还有这等事?王爷勿怪,您方离京,青青便身子不适,受了许多罪——我们二人朝夕相对,他竟没提过此事,许是不当心忘了罢。”
白青崖听得心惊肉跳,几乎想冲下去捂住卫纵麟的嘴。
所幸褚容璋好像没留意那句“朝夕相对”的浑话,眉毛都没动一下:“小侯爷不必费心周全了,卿卿这性子啊,太天真烂漫了些,这些个应酬的庶务总是不放在心上,也是本王教导不善所致。”
论起说这些噎得人堵着气上不去下不来的场面话的本事,卫纵麟终究不及褚容璋,三两句话便露了行迹:“王爷是上官,要教导长史自然天经地义,不过我和青青的情分与别个不同,倒是不必累得王爷枉做恶人了。”
听得这话,褚容璋仿佛终于讶异了,他看向白青崖:“卿卿还未对小侯爷提起吗?”
“什么?”白青崖叫问得一头雾水。
褚容璋见他实在想不起来,好意提点道:“听雨阁。”
这一下立时如醍醐灌顶,他如何对褚容璋哭诉自己因生活困顿而“误入歧途”,又是如何答应了褚容璋要与卫纵麟分说清楚,“恩断义绝”的回忆霎时涌入脑海。
白青崖一时之间瞠目结舌:“我……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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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踪人口又又又又回归
第94章 疑云
白青崖狼狈地别开脸,匆匆地说:“此事改日再议……我是来同殿下商讨……”他压低嗓音,快速道,“商讨檀霭的事。”
褚容璋没有就“宴会”穷追不舍,从善如流地转变了话题:“啊,我忘了着人知会你了,檀霭已经放出来了。”
白青崖勉强扯出一个惊讶的表情,干巴巴的:“啊?是吗?”
褚容璋目光微微一凝,探究地瞧向白青崖。
白青崖也意识到自己露了马脚,慌忙找补:“殿下原先不是说等三日后……”
褚容璋捻了捻手指,慢条斯理地回道:“是啊。”说完这句语焉不详的话后他便不再出声,暗含打量的目光如同牛毛细针拂过白青崖的脸庞,一时之间他的后颈忍不住起了一层细细的汗。
褚容璋不言语,听他们打了半天哑谜的卫纵麟却忍不住了:“奴才失职远远打发走了便是,难不成恪王殿下还要为着这个牵连青青不成?这么点鸡毛蒜皮的小事也值得他寒夜里跑来?”说着,便难掩对褚容璋的嗤之以鼻。
听他的话音,像是误会了褚容璋因檀霭而迁怒白青崖,还当白青崖急匆匆赶来是为自己辩白陈情的。
白青崖更添了几分心虚,脸都热了起来,心中暗道实在不该一时冲动,听说卫纵麟在此处还要硬闯进来。
真是猪油蒙了心,不过听殷公子说了两句话,说不清为什么,心底的不平翻江倒海似的涌了上来,竟有了跟褚容璋挺腰子叫板的胆量了。
幸而卫纵麟没头没脑地说了一通,倒是引得褚容璋不再盯着白青崖了。
“小侯爷说得很是。”褚容璋深以为然道,“我心中原也这么想,只可惜卿卿来心软,说什么也不许我发落檀霭,一个劲儿撒娇卖痴地求情,没法子,只得小惩大诫,又把人放了。”
说到此处,褚容璋作恍然大悟状:“这么看,卿卿实在是个多情人,也难怪小侯爷总是心心念念你们二人旧日的交情,只可惜从前檀霭不怎么在人前交际,若你们一早相识,卫小侯爷怕是还能和他引为知己。”
白青崖受这一遭罪本就伤了底子,从缣风院一路疾走而来,耗了不少体力,又兼提心吊胆,口中焦渴难耐,刚趁褚容璋对卫纵麟说话的工夫悄悄端起桌案上的雨过天青瓷盏灌了两口茶,谁料听到了这样的话,当下呛了一口,惊天动地地咳了起来。
头昏脑胀中不忘偷眼去看卫纵麟,果然见他气得凤目圆睁,几欲喷火。
白青崖狠狠倒了两口气,一把隔着帕子抓住了为自己擦拭的褚容璋:“殿下……殿下!臣瞧着已是宵禁时分了,不便再留客,不若先请卫小侯爷回去罢,有什么事咱们都改日再说。”他呛得满眼泪光,水润润中盈着一汪毫不掩饰的恳求和示弱,说着,还捏着褚容璋的手摇晃了两下。
这副情态,褚容璋都没忍住沉默了一瞬,狠狠反握住了白青崖的手指,将他里里外外看过一遍后大发慈悲道:“好罢,便听你的。”
卫纵麟虽不甘心,但也知道眼下这副样子最为难的人是青青,受了白青崖暗中送来的几段哀恳的眼波后,也只得不甘不愿地照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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