铺子里的客人们,包括朱标两人,都把耳朵竖了起来,一张张脸从碗里抬起来,把目光从食物上移开,或直白、或隐晦地看向了胡老汉。
穷人一夜暴富,富人一夜破产,老婆偷人,老公出轨,街口吵架,巷尾抓贼,这些事情从来就让人津津乐道,兴趣大起。
胡老汉这一段话里头,还包含了志怪神话元素,怎么能不叫人好奇。
感受到大家的注意,胡老汉脸上红润起来,咳嗽几声,讲起这个不知道和别人说过几遍的故事:“那是个狗都睡着了的晚上……我从外头归家以后,刚躺下就有人敲门……”
过了这么久,这故事经过时间的加工,已经逐渐完善,被胡老汉说起来,跌宕起伏,有头有尾,细节真实,一时间着实是吸引到了朱标。
他听着听着,发现故事中的乞丐似乎在哪见过,等听到这乞丐自称颇杂,贫僧、贫道和我都用时,才发现这不就是周颠嘛!
没想到他刚来应天府时还有这样一段遭遇。
胡老汉还在讲:“然后呀,我老伴低头一看,那萝卜叶,萝卜杆,都变成了金子!”
铺子里响起一阵抽气和嘶声,大家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你们看我一个普通老头,怎么有钱在这寸金寸土的地方卖豆浆嘛,当然是有奇遇,否则八辈子也攒不够钱啊。”
几个知道地皮行情的人不由点点头。
于老太嫌弃道:“你就知道说这些,那是仙人心肠好才给你点好东西,你自己上杆子上秤,也不看看斤两!”
她嘴里这么说,但大家都能瞧见她越发放大的笑容,显然老太太也是高兴的,既为这笔钱高兴,也为这缘分高兴,不失有点炫耀的感觉,但更多是质朴的可爱。就好像一个地里的萝卜骄傲地展示自己的红艳般喜人。
沐英偷偷问朱标:“标儿,这是不是真的?”
朱标也悄声道:“我看不假,周先生确实是这样的人,这事情他做得出来。”
胡老汉这时又说这位仙人最后去了镇妖处,他们以后说不定还能再见,到时候少不了好好感谢一番。
这让朱标的判断有了证据,也让他放心下来。两位老人家怀揣重金总不太好,引来歹徒无法对付,但加上个镇妖处,就没几人能想不开去偷盗行凶了。
油条已经消灭完了,豆浆也下去一半,周围声音嘈嘈杂杂,经过一个故事,大家气氛融洽许多,相互聊起天来,快到中午了,早餐店也即将收摊。
小赵道:“说起镇妖处,诸位可能还不知道,我家离那里近,昨天早上,门前小河边儿,道长们给搬过来一个石桥。”
“桥还能搬么?”立刻有人问。
“普通人当然不行,但道长们就不一样了,听说道家的法术,什么都能干呐。”
“哎,你别不信,那桥我也见了。”一人接着道,“样式有些老,但还怪好看的,十分大气,架在河上头,走起来方便不少。”
“是好看,就是有点邪乎。”
“对,我听说到了半夜,它会拔腿自己动,河里的鱼还会和它聊天。”
“是不是妖怪,报给镇妖处吧。”
“就是镇妖处放下的,还报什么。”
“就算是妖怪,也是好妖怪。半夜动不动我不知道,我对门的寡妇去洗衣服时,不小心掉进水里,她以为自己就要死了,结果一股浪,河里起浪,把她送到岸边,什么事也没有。”
众人又是一阵惊叹。
沐英也再次看向朱标,有些好奇。
“是很厉害的灵物,我一会儿给你讲讲。”
沐英点点头,非常期待,他对朱标的所有事情都抱有了解的欲望。
给胡老汉递过钱去,他们离开早市,步行前往城门,也没有亮明身份,就那么排着长队出去了,自是又有一番趣味。
当年去燕雀湖,是乌品出手消除了沐英的记忆,它那时和朱标刚认识,彼此都有防备,又怕外人插手,故而用了法术。
朱标对自己的情况不了解,还没遇到张中与刘伯温,也就没有擅自告诉沐英真相。后来沐英到处去打仗,没空与朱标多相处,朱标也就没空去说,现在有了契机,便将事情和盘托出。
谁知沐英听完朱标的话,没有太大的反应,只道:“标儿你生而不凡,那是理所应当的,虎父岂有犬子,我只愿你青出于蓝。”
“……嗯。”
作为朱元璋和马秀英的顶级拥趸,这样的思维好像也并无毛病。
“只是这乌龟、泥鳅和鲤鱼,我倒想见一见,交个朋友,它们肯见我么?不会再用法术吧?”
“你在军中已有了官职,气运加身,从前那样的情况,轻易不会再有了。”
“那就好。”沐英很满意,“等你有空了,带我去镇妖处转转如何?文武百官那里其实都很好奇,军中甚至还有人打赌,说它外头看着好,里头其实就像地狱,到处是妖怪的尸体,还有拿着长刀的酷吏。”
“随时可以!”朱标道,“不用等,明天就行,午时会有条蛟龙送过去,哥,你来,我请你吃肉补身体,保管力能扛鼎。”
沐英大笑几声,拍拍朱标的肩膀,没有思考就答应下来,表示天塌了也会去。
而前方,地平线边上逐渐升起一座庙宇,外头有个门楼,上有牌匾,青瓦红墙灰柱子,书着城隍庙三字。
外表稍有破落,但不影响威严,一条不大不小的路连过去,正对其口,路旁停了一辆马车,似乎是这里为数不多的人烟气。
朱标比沐英见过的奢侈东西多,指了指马车上的装饰,说道:“这不是大官就是富商,是大官的可能性少,他们怎么敢用比爹还漂亮的车。”
沐英比朱标见过的马多,指着马道:“这马虽不是名贵品种,但既能拉重物,也能奔驰,若是遇险,骑上以后就可金蝉脱壳。”
“等在车边的仆人,神态平和,动作规矩,衣服整洁,主人家的性格不错,生活不拮据,而且懂得享受。”
“我再看看……啊,这车车身较小,不宽敞,主人应该是独自出来的,赶车的是男仆,并无丫鬟做伴,所以该是个男人。”
朱标道:“说得不错。车轮上的泥土是潮湿后粘结上去的,应天这几天没有下雨,他是外地来的。”
“标儿聪慧,我没看出这点来。”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把车主分析了个大概,进去殿里,正好见到本人。
高大的泥塑漆身下,供奉着一盘盘的果品馒头,点着一盏盏摇晃的烛灯,地面的蒲团上,跪着一个身穿绸衣的人,手捧几根香,在拜着城隍。
第95章 宋二爷的庙
烛火稍显微弱,庙里的光线不太充足,泥塑的身影黑漆漆的,高大而宽阔,好像要冲着人砸下来、指着鼻子惩戒一般,视觉效果上颇为威严神圣。
它的具体面孔根据传统的那一种审美画出,丹凤眼和长胡须,头戴帽子,身穿宽服,面孔真实而又抽象,说不出究竟什么样来,但又似乎什么人的面貌都能有几分相似。
沐英认为自己主要是来保护朱标安全的,对地上跪着的那个人更有兴趣,所以一直盯着他仔细看。
“我去找一找庙祝。”
“好,我在这里等你。”
旁边有几间侧屋,朱标挨个敲了敲门,东边几个屋门紧闭,无人回应,西边的几个,一敲就顺着力道开了条缝,里面放的是杂物,一直找到离泥塑最远的地方时,才算有了回应。
里面出来一个老头,背有点驼,一身蓝色布衣,是个光头,神情十分慈祥,眯着眼睛,两手背在身后,说话慢吞吞的。
“哦……是个年轻人,有事吗?”
“老伯,你是这里的庙祝吗?”
“是我。”老爷子笑呵呵的,抬手一指对面房间,“那里头有香,看香的粗细长短分价钱,最贵也不过十几个铜板。蒲团也在一块放着,不够可以自己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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