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有传闻说这男生女相的大人是陛下龙榻上的入幕之宾,观他平步青云的速度,许多人都信这样的流言。
兴平二十一年,温姝恶名天下皆知。
他的地位越来越高,他的敌人越来越多。
温宅变成了温府,温府变成了相府,温家却始终只有他一个人。
牌位也依然是那几尊牌位,多了他从公主府抱回来的一只白猫和皇帝赐下来的那只被关在笼子里的鹰。
这时候的温姝二十六岁。
他从尸山血海中走出来并站到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祁凤宵却仿佛真正的死去。
以至于温姝回忆起来都以为过往一切皆幻象,十年长梦如一场大风刮过,恍然不知今是何夕。
活着的人都老了。
少年变成了青年,青年将迈向老年,鲜活的过往与不为人知的爱恨埋葬于岁月的洗礼中,酒徒萧索,意兴阑珊,终不似当时。唯有那晋国长公主无人悼念的墓碑崭新如故,刻于其上的字迹冰冷地讲述着死人的一生。
第一百五十七章
兴平二十一年。
上元节。
红色的灯笼一盏一盏亮了起来。
街头茶馆的说书人一拍醒木,“这温大人别看年纪轻轻,手段倒是一等一的狠毒,听说活人落在他手里得剥一层皮。前段时日听闻那温大人的妹婿上门求官,被温府的人乱棍打了出来,出来的时候那是头破血流,惨不忍睹。”
众人小声议论纷纷。
“实在是丧尽天良。”
“扬州这一方水土怎么会养出来这等鼠辈?”
“温大人对自家人都这样的态度,更遑论别的什么人。”
那说书人便卖了个关子,“别说,这朝野上下还真有一人得这温大人青眼。”
众人惊奇,“什么人?”
说书人一捻胡须,“正是前几年得了武状元入京为官的桑英桑大人。桑大人是新进一辈数一数二的青年才俊,这京城哪家权贵的女儿不惦记。温府如今什么地位,对桑府数次递了拜帖,均吃了闭门羹。”
便有人插话道,“听说桑大人的妹妹差点便嫁给这温大人了。”
说书人折扇一打,扇面清明风月四个字缓缓撑开,此情此景倒是颇为讽刺。“这桑家的女儿当年在扬州同温大人也算是青梅竹马,可惜是个短命的,新婚之夜听说撞见新郎与人苟且,一时受了刺激,没多久便香消玉殒了。”
“真是可怜。”
“你莫不是爬人家床底下了,知道的这么清楚。”
说书人笑了笑。
他倒是没有爬到人床底下,反而是有贵人将这些事写了个清楚明白,并奉上百两银子,借他口舌一用。
“且不说这些,我这讲的都是些风闻野史,诸位要是当了真那便是笑话。”
“你这分明是怕人找你算账。”
“朗朗乾坤,青天白日,岂能冤杀良民?更何况杀的了我一人,又如何能杀的了十里八乡的百人?杀的了百人,又如何能杀的了千人?”
这话倒是没错,民言只能疏不能堵,堵的住一人,堵不住千万人。
更何况说书人自认为有贵人做后台,没什么可怕的。
人群中有人说,“这温大人至今未娶,可与那桑家女有关?”
便有人接话,“兴许桑家女无关,与那新婚夜揽着的小娘子有关罢。”
“兴许那不是什么小娘子,是个男相公。”
“我看那温大人对桑家公子这般厚待,指不定是看中那桑大人相貌英武,年轻气盛的好模样。难怪桑大人躲着不敢见。”
“也不是所有人都能豁的出去的。”
这话意有所指,众人皆笑出了声。
这说书人还在洋洋洒洒,角落里的一名青年握紧了手中的剑。
观其形貌英武俊美,于众人间鹤立鸡群,几缕发丝散落在漆黑的眉眼中,堪堪挡住其中的杀气。
若不是旁边的小厮盯着,这口出秽言的说书人早已劈成两半。
有见识的人能看出来,此人穿的皂靴专为朝中二品武官定制,偏偏撞到了一帮不长眼的人,造谣造到了当事人跟前。
小厮从来没有见过自家公子这么冷的模样。
除了小姐死去的那一年。
“公子如今有官身,不可随意大开杀戒。”
桑英冷笑,“放的什么狗屁!”
这时候天色渐晚,达官显贵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这条处处都是销金窝的巷子酒香正浓,人声正沸。
有耳尖的人听到了刀兵之音,却很快被丝竹乐声覆盖。
直到刀兵近在眼前的时候人们才后悔没有早些离开。
黑衣甲胄的兵将茶馆围了起来,如果人们仔细看过去会瞧清楚这些人的臂章上绣着一个温字。
那是温府的私兵。
漆黑的甲胄分列两旁,一个年轻人从甲胄之后走了出来。
他的面容白的像纸,腰肢细的像柳,唇瓣红的像涂了女人的胭脂,因为太过美貌整个人似被矜贵衣着撑起来的精致人偶,在场的男人们几乎都看呆了眼,他们这辈子都没有见过这样的好颜色,头一次见了竟觉得不似真人。
年轻人走到说书人身边,冰凉的手指落在说书人的脖颈处,说书人鼻尖能嗅到对方身上清淡的茶香,眼睛能看到尽在咫尺的丝制衣袍上鲜亮的图案。
年轻人笑了声,“你们仗着人多我不敢?有一个人说我杀一个,有一千个人说我杀一千个,易家给的钱不是那么好拿的。”
第一百五十八章
话音落下,这出奇美貌的年轻人从身侧侍卫的腰间拔出了刀。
一道明亮的刀光闪过,那说书人已经血溅五步之内,死的时候尚圆睁着眼睛。
当啷一声,杀人的刀被他闲散地扔在脚下,刀旁是那说书人死不瞑目的尸体。
他盯着众人摇头道,“世上的人最喜欢看戏,可这唱戏的人变成自己,怎么就不喜欢了?”
事已至此,哪里还有人猜不到他的身份。
众人战战兢兢地跪了下来磕头,“温大人饶命!”
温姝淡淡道,“这戏看完了,怎么还不滚?”
于是不到半炷香的时间,偌大的茶馆已经空空荡荡,只剩下老板和店小二战战兢兢地跪着,安静的能听到后院传来的小孩的哭声。
温姝抬眼看过去,还有角落里的一桌客人没走。
那桌客人背对着他的方向,他看不清楚对方的容貌。
温姝倒是有些佩服此人的胆识了。
当然他今日来只是为了杀几个人给易家看,省的易家人肆无忌惮地踩在他头上,既已经大功告成,也不必留在这肮脏的地方了。
“把这死人拔了舌头,扔到乱葬岗吧。”
温姝吩咐道。
这时候那桌一直不曾动过的客人为首的那位忽然站了起来,一道熟悉的声音在温姝身后响起,”温大人闹市杀人,人死了还要拔他的舌头,好歹毒的心思啊。”
说话的人是桑英,他身边的小厮桑叶心中腹诽,公子刚才听到那人说一些不中听的话时候不是一副要杀人的样子,怎的人真的死了,他又开始替死人出头,温大人已非昨日可语,那皇亲国戚见了也是平起平坐的份,公子又何苦屡屡和他硬碰硬。
温姝挑眉,转过身上下打量桑英,“市井妖言惑众,抹黑朝廷命官,这样的罪名本官还无法越过刑部直接办了?”
桑英说不过他,气愤地一甩袖子,“温大人好大的官威。”
温姝盯着桑英忽然笑了,“桑英,这么多年若非我暗中提携,你以为自己能有今天?我从未在你面前摆过架子,你便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桑英气急,“温沐之!”
温姝冷笑,“请叫我温大人。”
桑英手握成了拳头,开始口不择言,“你可别忘了你欠着桑家人一条命。”
温姝盯着桑英,“我在尽力补偿。”
桑英冷笑,“再怎么补偿桑柔也回不来了。”
温姝盯着桑英,声音终于软下来,”桑英,这么多年了,我们真的回不到过去了?“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