谒归(39)
司未恒微微笑着,他人温文尔雅,如同一块冷玉,让人生不出火气。
“刚才太傅家的小女儿来找阿煜,我就没让她跟着我过来。小婿听闻岳父今日被召入宫了,父王说了什么让岳父发这么大火?”
雷霆了解司未恒,比起跟那个软弱无能的国主父亲,他跟自己更像亲父子,所以对他没有任何戒心,有什么话就直接说了:“雁鸣城那边派人来了,说十天前被秦阳以妖术偷袭,阿焱被靖兴侯抓了去……”
司未恒急道::“那现在阿焱在哪?”
“他人没事,已经回雁鸣城了。”雷霆只在信中得知儿子是被人救了,并不知具体是谁,“我担心边境,去跟国主请辞,他、他还以善王之事未调查清楚为理由不让我走!你说气不气人?我在这呆了半个多月了,每天除了吃就是睡,难道要等到秦阳国大举入侵了才放我回去吗?”
司未恒安抚道:“岳父不要急,我已派人去三哥那暗查了,说实话我觉得三哥没有谋逆之心。”
“他篡位?哼!借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
司未恒点头:“三哥封地发现铁矿,可能都不知道能用来做什么,没有重视就没有及时上报,然后被别有用心之人利用时间差抓了把柄……”
雷霆叹了口气说道:“但我不明白,国主召他回天麓城,他为何却迟迟不归?这不是自己坐实了谋逆的罪证了吗!也不知他是真傻还是假傻……”
三皇子司未晞今年二十九岁,二十六岁才封了王有了自己的封地,他是宫娥所出,生母地位不高,他自小就不讨国主喜欢,人木讷又呆板,无论是文是武都拿不出手,每次太傅考他功课都气得不轻,知道他不得宠,久而久之也就不再在他身上花心思。
他三年前去封地时,司未恒送他出城,这个平日里不苟言笑沉默寡言的哥哥,却一反常态地说个不停,显得很高兴的样子。
司未恒微笑地听着他说,他知道三哥不适合生在帝王家,能有自己的封地,不是很大,也不富庶,足够他做个闲散王爷,不再囿于宫墙之中成天提心吊胆,对司未晞来说就是最完满的归处。
“我虽然跟三哥不那么亲近,但也知道三哥并不是这种人……定是哪里出错了,岳父莫急,暗查的人这几日便会回来,到时就水落石出了。”
雷霆无奈叹道:“国主派去的监察使可有回信?”
“监察使去了也半月有余,但始终没有回信,这也是奇怪之处。岳父不必过于忧心,我晚上入宫再去探探父王口风。”
小厮见没有关门,屋里不再吵嚷砸东西,大着胆子进去给恒王上了茶点,把碎茶杯打扫了。恒王从将军府走时,镇国大将军心情好了许多。
白山之力被禁制,于白隐倒没什么影响。今日跟着雷焱到城外营盘。上午的练兵结束后,两人一人一匹马顺着白水支流漫步,大半个时辰后来到一个村子,此时村内炊烟袅袅,家家户户都忙着做午饭。
雷焱带他行至村口,放了马自己去吃草,步行进去,村口老树下几个孩子在玩闹,有眼尖的看见到他叫道:“阿焱哥哥!”
孩子们跑过来围着他们:“阿焱哥哥你给我们带糖了吗?”
雷焱掏出糖分给几个孩子:“不许告诉你们的娘,她们不让你们吃糖,糖吃多了要牙疼的。”
几个孩子接过糖,立马每人剥开一个放进嘴里,把剩下的塞在怀里:“放心吧阿焱哥哥,我们知道!这位哥哥是谁?”
“这是……白哥哥。”雷焱笑着用胳膊肘撞了一下白隐说道,“这么叫你可以吗?白哥哥?”他学着百嫁山翠九湖的人鱼妖九姑娘,脆生生地叫了一声。
他笑得极好看,白隐总也看不够,知道他是在调戏自己,忍不住回道:“可以啊,九姑娘说是因为喜欢我才叫我白哥哥,那阿焱呢?”
雷焱立马收起笑容,脸微红低声道:“当着小孩儿面说什么呢!不知羞!”
他被一个小女孩拉住,“阿焱哥哥、白哥哥,去我家吃饭吧!我娘今天包饺子!肉馅的!”
“去我家!我家今天炖鸡!”
“我家今天吃排骨!”
“我家今天吃……吃面条……”吃面条的明显没有底气。
雷焱哈哈大笑起来:“白哥哥想吃什么?”
“我想吃饺子。”白隐答道,他还没吃过饺子呢。
“行!”雷焱对几个失望的孩子说,“跟你们娘说一声,都拿上碗筷过来,咱们一块包饺子!”
孩子们欢呼起来,一哄而散。
片刻之后都聚在小女孩家,小女孩名叫小依,家里只有爹娘和自己,爹平日里在雁鸣城做脚夫,娘在家里种地做鞋,每个月拿去城里卖,家里虽不富裕,但一家人相亲相爱,日子过得很红火。
小依娘正在厨房包饺子,院里热热闹闹,她一抬头,从窗户看到小依拉着雷焱和白隐进来,喊道:“小将军!”在围裙上擦擦手迎了出来,“小依她爹!小将军来了!”
一个二十几岁的男子从屋里出来:“小将军来了!”
没一会儿几个孩子来了,他们的父母也跟着过来,村里人听说雷焱来了,也都聚了过来,小依家院子里顿时热闹得像过年。
大家平日里也跟一家人一样,干脆从自家搬了桌椅板凳放在小依家院子里,拿来面粉菜肉一起包饺子。
村长七十多了,拄着拐杖,雷焱扶他坐下,他看着白隐问道:“营盘没搬走时小将军时常过来,还有两位林副官,这位公子倒是第一次见。也是咱迅霆军的将士?”
雷焱笑道:“您看他像当兵的吗?”
村长摇摇头:“不像。当兵的都糙,这位公子细皮嫩肉的,像……像……像在都城当官的!”
村里只有村长年轻时去过天麓城,其他人没去过,有人调侃道:“村长又要讲故事了!”
村长摸摸胡子:“怎么?还不让我讲了?我年轻时跟我爹去过天麓城,遍地都是当官的,但都没白公子这般好模样!”
白隐笑着说道:“老人家,我就是一介布衣,可没本事当官。”
小依娘笑道:“那小将军也不像当兵的啊!像个……像个贵公子!”
小依爹刚才就觉得白隐眼熟,他那天因为太晚了就宿在城里,结果遇上残花落。
客栈就跟酒楼不知归路隔了一条街,那天他被一只黄皮子从房梁上掉下来砸了个正着,睁开眼就看见这只比狗还大的黄鼠狼瞪着血红的眼睛,张开大嘴就朝他喉咙上咬,他吓得跌下床,连滚带爬地跑出客栈,发现城里乱了套。
黄皮子追了出来,眼看要咬到他的腿了,他慌不择路间看见一人白衣胜雪骑在一只巨大的雪豹背上,那人看到他,手中送出白光如箭,黄皮子顿时被冻住倒在地上碎了。
雪豹没有停顿,踩着房顶檐角窜上不知归路楼顶……
“是您!”小依爹惊喜叫道,“城中大乱那晚便是这位公子救了我!我记得您骑在雪豹背上……”
白隐根本不记得这回事,但应该是他和帝鬼,所以只是笑笑:“您客气了。”
村长颤颤巍巍地站起来行礼:“那晚村子里很多小子都在城里,多亏了您啊!老朽……老朽谢谢您!”
白隐赶忙起身扶住老人,其他人都停住手里的活,围过来跟他道谢。
白隐被这么多凡人围住,有些紧张,但每个人都笑着对他表示感谢,他心里升起一丝温暖。
所有白山长老和弟子都说人心险恶,他也一直小心翼翼不与人接触,但这么久了,他认识的人,无论是林彤林稍,迅霆军将士,将军府里的李叔、仆役,花街上的店主摊主,雁鸣城的百姓,还是现在眼前的村民,都给他一种温暖真实的感觉。
饺子很快出锅,热腾腾地端上桌,雷焱夹了一个送到白隐嘴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