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客(47)
谁知竟被温客行这眼尖嘴贱的给瞧见了,此人是典型的死也要拖个垫背的,立刻激动地叫道:“阿絮,怎么往外走?等你半天啦,快过来!”
……周子舒心道,这遭瘟的鬼谷谷主真他奶奶的缺了八辈子大德了。
温客行喜滋滋地拉开一把椅子,叫周子舒坐下,又亲自给他倒了酒,无比殷勤地说道:“快来,尝尝这店家的好酒,滋味正经不错。”
周子舒面无表情地企图用目光表达对他的声讨,温客行和他对视了半晌,忽然扭捏地小声道:“这还是光天化日之下哪……”
顾湘见了,一边用手遮了张成岭的眼,一边苦着脸道:“狗眼都瞎了。”
曹蔚宁红着一张脸,又变得结结巴巴地说道:“顾、顾、顾姑娘,其、其实不用羡慕周兄和温兄情深如许,姑娘如花美眷,定也会……也会有良人暗中倾慕不已的……”
顾湘眨巴着一双无知的大眼睛看向他,问道:“啊?是么?在哪呢?”
曹蔚宁就呆呆地望着她,半晌,才答非所问地说道:“顾姑娘,我、我、我也能叫你阿湘么?”
周子舒专心致志地低头喝酒,告诫自己非礼勿视非礼勿听,简直如坐针毡,只觉得呕得他舌头都麻了,有生以来第一回没喝出杯中之物的滋味来。
然而正当这时候,门口忽然进来一个人,一见此人,喧闹不堪的酒楼忽然一瞬间静谧了下来——这是个女人,目不斜视地走进来,见那端着盘子的店小二呆若木鸡地看着她,便轻轻一笑,已经化身呆头鹅的店小二手里的盘子立刻掉在地上碎了。
她实在是太美,大多数看到她的人,那一刻都不约而同地觉着,这是他们一辈子看见过的最美的女人,连顾湘都呆了片刻,拉拉曹蔚宁的袖子,小声道:“你瞧她,可别是仙女吧?”
谁知曹蔚宁只是顺着顾湘的目光瞥了一眼,便又将注意力收了回来,小声道:“这女子目光游移飘散,相书上说叫做桃花眼,心术定然不正,不及……不及……”
他后边的几个字压得十分低,以至于正盯着美人看的顾湘没注意到。
倒是温客行“噗嗤”一声笑出来,心道敢情这曹蔚宁自己不机灵,所以也瞧不惯别人目光灵动,看对眼的都是顾湘这样直眉愣眼的。
那美人目光扫视了一圈,随后竟径自上了楼,往他们这边走来,她一双眼谁也不看,单单锁在周子舒身上,一双含情带露的眸子简直像是只能装得下周子舒一个人一般,款款而来,在他旁边站定,弯下腰呵气如兰地对他说道:“我叫你请我喝酒,行不行?”
这简直是天上掉下来的一朵大桃花,任谁都能被砸得晕头转向,然而还不待周子舒说话,只见旁边忽然伸出一只煞风景的手来,隔在他们两人中间,温客行毫不客气地将手探进周子舒怀中,迅雷不及掩耳地将他的钱袋子勾了出来,光明正大地塞进自己怀里,然后镇定地说道:“姑娘,我看不行。”
第三十五章 绿妖
周子舒抬起头端详着这美人,脸上的表情相当柔和,轻声细语地问道:“姑娘,在下认得你么?”
那美人笑道:“难不成你不认得我,就不愿意请我喝酒么?”
周子舒笑了笑,说道:“怎么不愿意,别说一壶酒,以姑娘你这样的人品,就是要吃我的肉,喝我的血,在下都绝不眨一下眼——小二,上壶好酒。”
然后他顿了顿,扫了一眼面色不善的温客行,又指着他对店小二道:“算他账上。”
顾湘还是第一回在自家主人脸上瞧见这么姹紫嫣红的神色,顿时觉得这顿饭简直值死了。
那美人花枝乱颤地笑起来,声音如银珠落玉盘一般,魅音秦松的曲子,和她比起来,简直什么都不算。酒很快被送上来,周子舒道:“姑娘请坐。”
美人一只柔荑扶着他的肩膀,柔声道:“不坐了,我喝完就走。”
周子舒“啊”了一声,微露失望神色,温客行却冷哼一声,说道:“是啊,这桌子可是在是有点挤了。”
那美人扫了温客行一眼,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她连喝酒的样子都比别人好看得多,举手投足间简直无处不美,周子舒的目光片刻都舍不得离开她的脸一样。只见那美人放下空空的酒杯,伸出手指在周子舒侧脸上轻划了一下,问道:“我要走了,你跟不跟来?”
周子舒二话没说,站起身便跟着她走了,连头都没回一个。只听“啪嚓”一声,温客行手里的筷子断成了两截,顾湘和张成岭立刻低头,装作什么都没看见。曹蔚宁却一脸义愤,指着那对狗男女远去的方向不平道:“枉温兄你对他一往情深,他怎能如此见色……见色……”
见色忘义?好像也不对,曹蔚宁咬舌头了。
温客行转过头看着他,第一次觉得这姓曹的傻小子如此顺眼,遂一脸潸然欲泣状寻求安慰——于是这回换顾湘咬舌头了。
然而曹蔚宁思量了片刻,又正色对温客行道:“这事……我总觉得没那么简单,唉,温兄,方才是我嘴快了,你千万不要往心里去,周兄不是那样的人,一定是有什么苦衷不得已才出此下策,你可不要误会他。”
顾湘立刻附和道:“是啊主人,你可不要误会,你瞧周絮那脚后跟都是冲着你的,可见他走得多勉强啊。”
这回即使是曹蔚宁也听出顾湘这话不像话了,只能又无奈又不好意思地看着她。
张成岭道:“顾湘姐姐,你别说话了。”
温客行忽然一言不发地站起身来,转身就走,追着周子舒而去,留下三个人面面相觑。顾湘吞了口口水,小声道:“我家主人这是急了。”
曹蔚宁摇摇头,嗟叹道:“真是夜来风雨声,眼泪流多少……自古情之一字,伤人最深,可有什么办法呢?”
张成岭心道,我还能说什么呢?于是默然不语,低头吃饭。
那美人一直将周子舒带到了一个小巷子里,左拐右拐,进了一个小院,院子里栽了几棵梅,还未到开花的季节,美人推开一扇屋门,随后一股幽幽的暗香扑鼻而来,美人卷起珠帘,半倚在门边,巧笑嫣兮地说道:“怎么,你不进去么?”
周子舒顺着她的目光往里扫了一眼,从那打开的小门,能见到里面影影绰绰的屏风香塌,梳妆台歪在一角,铜镜旁挂着一件女子的长裙,胭脂盒子未曾盖上,妆奁散乱——传说中的温柔乡也不过如此。
周子舒笑着摇摇头道:“姑娘的闺房,在下一个臭男人,怎好随便进?”
美人笑道:“你这会还君子起来了,我请你进来,你也不进来么?”
周子舒又笑了一下,低头望着自己的鞋尖,说道:“姑娘赎罪,在下就是再多一个胆子,可也不敢往这烧着‘胭脂冢’的屋里钻,那是要站着进去,横着出来的。”
美人嘴角的笑容微微僵了一下,随即又笑道:“你们男人,不是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么?怎么你都跟着我来了,这会又不中用了?”
周子舒道:“话说这么说,不过能活着还是活着好,活得时间长点,也能多从牡丹花下过几次,你说是不是?再说了,我可没有千万人中、叫你一眼看到便非此君不嫁的魅力,这点自知之明在下还有,姑娘实在太抬举了,不说咱们痛快点,直接说你所图的是什么,说出来,没准……也好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