矮人在未来 (下)(5)

　　乔治亚却还是无法放松，昨天到今天发生的一切都太奇怪，好像所有人和事都在阻拦他向褚容坦白薄片的事，这里面没有这位国师的操作他绝对不信。
　　“果然是幼崽会有的反应。”国师见他如此突然笑了起来，奇怪地感叹一句，然后低头在手背上拂了一下，把胳膊往他眼皮子底下伸了伸，温和说道：“你看，我们是同类，所以别害怕。”
　　乔治亚皱眉，视线挪过去，然后震惊地瞪大了眼睛。
　　只见他本来光滑的皮肤上，突然出现了一小块状如鳞片的东西，看大小和颜色，赫然和昨晚飘进他嘴里的薄片一模一样！
　　他忍不住扶住了喉咙，突然有些想吐。
　　“真是让人难过的反应，放心，昨天你吃下的是我的力量，不是真的鳞片。”
　　国师又在胳膊上拂了一下，鳞片消失。
　　他突然侧头往院子另一个方向看了一眼，遗憾地叹了口气，起身温和说道：“美好的时光总是短暂的，乔治亚，记住，不要告诉旁人你真正的来历和不是人类的事实，那会是一场灾难。”
　　真正的来历和不是人类的事实？
　　乔治亚一懵，紧接着心脏一紧，见他要走，忙起身追问道：“你知道些什么？你——”
　　“嘘。”国师从他身侧走过，抬手轻轻按了下他的肩膀，低声说道：“如果哪天那些你信任的人类不要你了，记得来找我，我会帮你。”
　　肩膀上温暖的力量一闪而逝，他又懵了一瞬，再回神时国师已经不见了踪影，老管家正提着装点心的篮子面带笑意地走过来，阳光洒落，院中的一切都还是之前的温馨模样，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乔治亚却觉得四肢发凉。
　　不是人类……他坐回椅子上，机械地朝着送点心过来的老管家道了谢，低头抓起笔，看着自己投影在桌面上的阴影，视线落在尖尖的耳朵上，慢慢收紧了手指。
　　如今越来越安稳的生活确实让他忘了，他和褚容是不一样的，他就算外表长得再像人类，本质上也和人类有着根本性的不同。
　　如果褚容知道了……真的会不要他吗？
　　他的视线落在电子本上画了一半的设计图上，想起和褚容生活的种种，突然恐慌犹疑起来。
　　对虫族那么仇恨的褚容，如果知道他不是人类，且还和虫族有着相同的来历，是会训他一顿，然后接受他，还是把他和虫族等同，从此避而远之，或者……赶尽杀绝？
　　如果褚容知道他隐瞒甚至故意误导模糊了自己的来历，以褚容的性格又会是什么反应？
　　生气，不再理他，或者……讨厌他？
　　他心里一颤，又忙摇头。
　　不，不会的，褚容不是那么不讲道理和残暴的人，他那么好……
　　可是万一呢？自己的身份，多多少少还是会影响他们之间的关系吧。
　　设计图再没画出下一笔，他的思绪彻底乱了。
　　晚饭前褚容回来了，发现乔治亚精神有些不好，担心是昨晚的精神力探索伤到了他，忙找借口带他去做了一遍详细的检查。
　　本就胡思乱想了一下午的乔治亚见状心里越发惊慌，不明白他为什么会突然让自己去检查身体，乱得彻底忘了要告诉他鳞片的事情，更加萎靡了下去。
　　检查结果显示乔治亚一切正常，唯一的问题是最近没好好吃饭瘦了，褚容黑了脸，揪着他训了一顿，训到一半见他蔫蔫的，又停了话头，抬手拨了拨他的刘海，皱眉拎着他回了主宅。
　　晚饭后乔治亚该返校了，褚容因为要暂时隐瞒住国王获救的消息，所以最近也不能在外露面，不方便送他去学校。
　　“在学校要好好吃饭，不许再用营养剂应付。”
　　褚容皱眉嘱咐，揉一把他的头发，捏他耳朵时发现他身体僵了一瞬，越发觉得他不对劲，想再留他观察几天却找不到理由，也担心影响他的学业，顿了顿，低头捧住他的脸，亲吻了一下他的嘴唇。
　　乔治亚抬眼看着他，眼神终于有了点神采。
　　“等处理完国王的事情，我们就订婚。”褚容退开身，与他额头相抵，眼神深处带着丝浅淡的温柔，说道：“然后永远在一起，所以别再害怕，我会一直在。”
　　永远？
　　乔治亚心里一颤，纠结交缠的思绪仿佛拨开了云雾，突然就坚定下来，认真看着他，说道：“褚容，我们晚一点再订婚好不好？等比赛结束后吧，那时候我应该已经放假了。”
　　“比赛结束后？”褚容直起身，摸摸他的脸，又皱了眉，问道：“你确定？”那可是几个月之后了，事实上，订婚这件事他希望越早越好。
　　“嗯，等比赛结束后。”乔治亚点头，朝他露出个笑容，说道：“到时候我有礼物给你，你送了我戒指，我也要送你点什么才公平。”
　　褚容见他终于开心起来，心稍微放下，眉头松开，故意问道：“是要给我准备定情信物？”
　　乔治亚一愣，然后上前一步抱了抱他，并不回答，说道：“我去学校了，下周末见。”说完蹭了蹭他的胸口，松开他，转身朝候在门口的悬浮车跑去。
　　褚容却以为他是害羞，目送他离开，微微眯眼，嘴角上扬——等放假再订婚似乎也不错，可以有更多的时间准备。
　　到达学校后，乔治亚和褚言在校门口告了别，拿出代步车坐了上去，低头，脸上维持的笑容消失，开了代步车的导航和自动驾驶，坐在椅子上发起了呆。
　　他喜欢褚容，这是毋庸置疑的，他现在连做梦都想和对方永远在一起。
　　但母亲曾说过，爱人之间必须互相信任和坦诚，他认同这句话，也觉得一段感情如果想要长久健康的发展下去，隐瞒和欺骗就必须尽量避免。
　　今天国师的话提醒了他，他还瞒着褚容一个最大的秘密，在和褚容互许终身之前，褚容有权利知道真相。他不希望这件事成为谁都可以来动摇一下他的武器，比如今天的国师。
　　坦白是必须的，但在彻底坦白之前，他想再为褚容做点什么。
　　他曾许诺过，要给褚容造一架真正适合他的纯手动驾驶机甲，三个月，他给自己三个月的时间去在这次的比赛中完成一架纯手动驾驶机甲的详细设计图和安装过程，三个月后，他会选择坦白，到时候无论褚容接不接受他，他都会坦然接受结果。
　　如果三个月后褚容不接受他……他看向外面灯光闪烁的军校校园，眼神一点点黯淡下来——那大概就是自己离开的时候了。
　　生活真是个可恶的东西，总是在他被幸福麻痹的时候，把他再次推入困境。
　　桑布发现乔治亚过完周末回来后突然变得沉稳了许多，虽然依然对人温和友善，但话却越来越少，也不怎么笑了，就像是一夕之间从被人宠着护着的害羞小天使，长成了含蓄微笑的大人。
　　有人宠才能肆意保持天真，有苦难在虎视眈眈，人才会突然成熟变成大人。
　　他皱眉，想起学校里渐渐传开的那个流言，心里有些担忧。
　　“乔，你……”他忍不住开口。
　　乔治亚闻言侧头看他，先朝他笑了笑才问道：“怎么了？”
　　桑布看一眼他手里即将成型的陌生零件，将出口的话又咽了下去，摇了摇头，回道：“没什么，就是想问你这个零件是什么，之前没见过，是在为今晚的比赛做准备吗？”
　　“嗯，比赛会涉及到零件改造，我得多练练。”乔治亚回答，语气倒还是活力满满的，但表情神态却和之前完全不一样了，少了太多快活肆意的气息。
　　“那你加油，比赛我会去看的。”桑布回答，把担忧压在心底，决定等比赛之后再问他流言的事情。
　　晚上七点半，乔治亚准时出现在选手房间里，又发起了呆。
　　国王还没醒，褚容大号不能上线，今天他应该会用小号过来观赛。小号没有特权，没法进入这个房间，也不能和他这个账号加好友，如果今天的观众还和上次的一样多，那自己肯定无法在人群里找到他。
　　上次和对方在这里相拥的事情居然已经远得像是一个梦了……
　　情绪又不受控制的低落下来，他很快回神，拍拍脸让自己打起精神来，调出教材开始了对中级零件的学习——图纸快要成型，他已经大致筛出了这次制作机甲会用到的中级零件，现在正在努力熟悉学习中。
　　褚母的笔记在这过程中帮了大忙，他这次是脱离大纲学习，过程十分跳跃杂乱，不好总去麻烦尚大师和任老，自学又太乱，有这么一份简练的笔记在，他少走了很多弯路。
　　学习时，时间似乎过得特别快，还不等他把一个中级零件琢磨透，比赛开始的倒计时牌就出现在了上方。
　　他仰头望那边一眼，奇怪地发现后面还跟着一个“？：？”的数据，数据对应的上方分别标着“晋级”和“淘汰”这两个词，淘汰那边的数据较小，晋级那边的数据较大，两边一直变动着，差距越来越大。
　　这是什么？
　　没接触过赌博的他对此十分疑惑，默默猜测，难道这些是观众对他的支持率？支持他晋级的人比较多，支持他淘汰的人不较少？
　　想到这他动了动耳朵，回想起上次欢呼着支持他的观众们，自认为找到了正确答案，心里暖暖的，忙振作起精神，决定这次要更加认真的对待比赛，不能辜负大家对他的鼓励和期待。
　　场外，褚言看着乔治亚房间编号后面疯狂拉大的赔率，假假感叹：“果然大家都觉得乔会被淘汰啊，你看看这赔率，真是没天理了，就没几个人买赢。”
　　袁修无语看他，说道：“你就偷着乐吧，快买，等比赛开始就封盘了。”
　　“这就买了，急什么。”褚言搓搓手，毫不犹豫地把账户里的钱全部买了晋级，于是赔率差距瞬间缩小，然后又开始慢慢拉大。
　　袁修瞪大了眼，扭头看他：“你这是买了多少，居然能把赔率拉近这么多，你哪来这么多钱？”
　　“这个嘛……你知道的，我二哥暂时不方便露面，所以就通过我稍微表达了一下对乔的支持。”褚言搓了搓手做了个数钱的动作，笑得像只偷了鸡的狐狸。
　　袁修：“……”这是“稍微”？
　　能把赔率拉近这么多，这是把老婆本都买进去了吧，没想到褚容看着严肃又不好惹，在面对未婚夫的事情时却如此丧心病狂没有理智。
　　正无语间，就见已经拉开的赔率居然再次缩小了一大截，明显又有人买了大笔金额的晋级。
　　“卧槽，这又是哪里冒出来的疯子？”袁修再次惊了，在这一刻突然觉得自己好穷。
　　褚言却眯起了眼，若有所思：“居然还有人慧眼识珠，会是谁？项魏两家绝对买的输，宁家肯定没参与，看热闹的家族那么多……难道是总统？那这要成丑闻了，总统亲自参赌……”
　　“打住，先不管总统会不会闲得无聊跑来星网上看热闹，就只说你二哥也亲自参赌这件事，爆出去同样会是丑闻好吗。”袁修忍不住翻他一个白眼。
　　军部虽然没有明令禁止，但军官默认是最好不要参与赌博之类的活动的，褚言在这件事上实在没立场说别家。
　　“我二哥这是特殊情况，未婚夫夫互相支持一下对方的事业有什么关系，再说了，又不是我二哥亲自下的注，而且这明明是星网合法的娱乐活动，没什么的。”褚言摆摆手，十分双标，见比赛快要开始，转而催促道：“走吧，该传送了。”
　　机甲制造广场另一边，邱广吉嘀嘀咕咕的买了乔治亚晋级，对好友时隔一年后再次在星网机甲制造赛里豪赌的行为十分无奈。
　　虽然知道好友做事有分寸，但这么大笔钱毫不犹豫地投到了一个机甲制造一年级生的身上，这胆子也实在太大了。
　　然而像这样胆子大的人还有很多，任老、尚大师、罗尼、云夏初、桑布、简，甚至项坤和安琳公主都在比赛即将开始前投钱买了乔治亚晋级。
　　他们有的是为了支持鼓励，有的是信任乔治亚，有的则是为了买个心安，还有的，比如项坤和安琳公主，他们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去买乔治亚晋级，明明这是个很可能会输的局。
　　倒计时结束，比赛开始，赌局准时封盘，疯狂变化的赔率数据瞬间停下，观众传送入选手房间，同时选手的操作台上出现了这次的比赛内容。
　　铺天盖地的欢呼声如上次一般突然出现，本来空荡荡的观众席在瞬间填满。
　　做好心理准备的乔治亚这次没再被吓到，侧头看向观众们，主动起身和他们打了招呼道了谢，视线扫过前排，果然找不到褚容小号的身影，抿抿唇，朝观众鞠躬之后坐回操作台前，打开屏蔽，开始了今天的比赛。
　　赛场外，无数个角落出现了相同的对话——“褚容上线看比赛没有？”“没有。”
　　吃瓜群众们以为褚容还在帝国，所以对他没上线的事没有过多猜测。
　　而那些知道内部消息的各大家族人员则纷纷确定——褚容果然失踪了，以他之前表现出的对乔治亚的在意程度，如果不是出了事，他不可能不上线看比赛。
　　收到消息的项晖立刻找到父亲项凌志，说道：“褚容失踪，还是和帝国国王一起，这件事可以做文章。褚家明摆着要和我们竞争那个位置，也许这次可以利用褚容失踪的事给他们扯一下后腿。”
　　“不行。”
　　项凌志却直接拒绝了他的这个提议，说道：“褚家人的反应不对，帝国那边的局势也不明，这个浑水不能淌，你以后也别再关注这些，现在好好发展自身才是正经，偏移中心去和褚家纠缠，对我们来说得不偿失。”
　　项晖却不甘心，褚家这些年敢这么肆意，靠得就是褚容的实力和他手里握着的军事力量，如今褚容在帝国出事，简直像是白送了一个扳倒褚家的机会到他手上，不用实在可惜。
　　“父亲，褚家最会弄这些虚虚实实的东西，褚怀和褚言现在表现得越淡定越若无其事，褚容出事的可能性越高，我还是觉得这个机会不能错——”
　　“小晖！”
　　项凌志提高声音打断他的话，精神力外散，严肃看着他，沉沉说道：“你钻牛角尖了，身为项家这一辈的继承人，你连最起码的冷静和顾全大局都无法做到，我该怎么继续信任你！”
　　这话实在太重，还用上了精神力威慑，项晖心神一震，握拳低下头来。
　　“小晖，你必须明白，争斗是要有度的，项家和褚家之间有的只是权利争夺，不存在血海深仇，现在还不到关键时刻，家族之间的博弈必须在保全自身的前提下进行，不能超过这个底线。”
　　项凌志见他如此，语气又缓和下来，收回精神力，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说道：“这次褚容的失踪牵扯太大，联邦可以内斗，却不能斗到帝国面前。而且你想过没有，万一褚容的失踪只是假象，他和国王都是安全的，那么一旦项家做了些什么小动作，等褚容回归后，项家可能会面临什么局面？”
　　项晖闻言一愣，不自觉顺着他的思路思考起来。
　　如果褚容的失踪是假，还和国王呆在一起，那么等他们回归，帝国现在疯狂内斗的那些王子估计都要吃不了兜着走，现在所有试图做文章的人都很可能会被褚家安上一个“巴不得联邦元帅死在外面”的黑锅，到时候再引导一下舆论，别说明年争夺总统的位置，插手的人恐怕连现有的民心都保不住。
　　想到这他心里一惊，明白父亲说的确实是对的。
　　褚容的地位太特殊，在面对与他有关的事情时，必须慎之又慎。
　　“抱歉，是我不冷静了。”他低头，诚恳承认错误。
　　项凌志欣慰点头，说道：“没关系，年轻人偶尔犯个错很正常，知错就改就行。总之，这次褚容的事情我们看热闹就好，谁先忍不住动了歪心思，谁就自己踩了局。记住，以后局势未明前，不要妄自动作。”
　　选手房间中，乔治亚观察了一遍桌上的零件配件，在脑内回忆了一下机甲设计图，浅浅出了口气，直接取出了找系统定制的锤子，拿起一个配件小心捶了起来。
　　从现在开始，他做的每一个零件都将和传统的零件有些微的区别，也就是说，从这场比赛开始，他做的所有零件都是改装零件——为了完成这架独一无二的机甲，他只能如此。
　　这期间只要改错了任何一个小细节，他的机甲都有可能制作失败，所以他必须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来对待每一场比赛。
　　懂行的观众们见他如此都愣住了，反复观察了一下他手里的配件，皱了眉——怎么回事？那个配件明明是已经处理好的，不需要再进行加工，乔治亚这是在干什么？
　　坐在角落处的罗尼挑眉，满眼兴味：“师弟这是要搞大动作？”
　　尚大师摆摆手示意他不要出声，说道：“仔细看，他在改装这一块比你有灵气，好好学学。”
　　一个配件，又一个配件，时间不知不觉过去，观众们在发现乔治亚把差不多百分之三十的配件全部重新加工过一次之后，嘀咕声越发大了，甚至冒出了乔治亚是不是知道自己撑不过第二轮比赛，所以自暴自弃的说法。
　　买了淘汰的观众开心了，买了晋级的粉丝们紧张了，观众席渐渐安静下来，全都盯着乔治亚那双漂亮灵活的手，和他手里十分原始的工具锤。
　　开着小号进来观赛的褚容听到了观众们的讨论，不耐皱眉，开了观众屏蔽——他看中的人怎么可能自暴自弃。
　　改装配件是个耗时间的活，等乔治亚放下锤子时，两个小时的比赛时间已经过去了一半，观众席上有些观众因为不耐烦看他拿锤子胡闹，陆续选择了退场。
　　乔治亚没去看观众席，放下锤子后掰了掰手指，正式开始了零件拼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