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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宅十余亩(48)

作者:宁雁奴 时间:2017-12-04 20:25:54 标签:温馨 种田文 布衣生活

  至于与白术同时播种的桔梗,长势良好,因着不急需用到,郁容便决定先不采收,反正桔梗长到两三年再收获也没毛病。
  “钟哥儿,明哥儿,”郁容招呼着学徒们,“随我去处理下白术。”耳濡目染也学会简单处理药材的小河,小跑步着跟在他们身后,见机想帮上一些小忙。
  白术的初加工,除了通过最直接的生晒,还可用“炕术”处理。
  炕术相对生晒麻烦不少,不过……看这天气,少得两三天没大太阳,等到那时再晒制,鲜术怕不得要烂了。
  便收拾着窝棚杂七杂八的东西,花盆木架子往四周移挪,在石砮的帮助下,临时垒搭了个火炕。
  将白术一层层地铺匀,燃火烧炕,火势无需过猛,待到药材外皮烤熟,还得降低火力,其后经由“退毛”,烘至六七成干,熄火后堆置,放个八.九十天的,白术内部的水分将会自然向外渗透,再进行二次烘炕。
  这头一回烘炕,差不多也得一天一夜的功夫,主要是一个火候、温度的把控,十分讲究。
  郁容等到白术被炕“退毛”了,按大小重新铺匀,便准备回前屋了。剩下的基本是烧火的工作,由石砮在看着,他十分放心。
  转头,看到赤炎将军试图往火炕上跳,吓了他一跳。
  尽管炕面温度不超过八十度,可灶膛里的火一直在烧着,真让这家伙待在上面,怕不得烤成猫干了!
  郁容无奈地抱着大胖猫,沉甸甸的手感提醒着他,新一轮的减肥行动又得开始了……第几次了都?
  “这些是?”
  一踏入书房,郁容就看到堆积了满桌子的……书卷?待走近,粗略扫视了一眼,便是囧了——整整有尺高的一摞,不会全是春那个图吧?
  不等他细看那敞开的一卷,聂昕之倏然便到了跟前,抬手覆在了他的双目上:“腌臜之物,莫秽了眼。”
  郁容暗道昕之兄太没见识了,比这更“污”的东西他又不是没见过……
  忽是意识到什么,他问:“该不会这些就是那猪……咳,画师画的吧?”
  聂昕之肯定地应声。
  郁容嫌恶地皱眉:昕之兄说得对,果真腌臜。
  一想到那“猪头”画师的种种作为,便对这一堆春.图没了半点新奇之心。
  被聂昕之挡着眼送到屏风后,郁容顺手将赤炎将军放在了矮榻毛毯上,疑惑地看向聂昕之:“我怎么觉得刚才瞄那一眼,画上的人看着面善?”
  虽然只是匆匆一瞥,他的目力却是上佳的,那一面画卷上的内容,全部映在了脑海。
  一开始想的是,不提那画师的德行,画工真真不错,而且确实非同一般的“写实”,至少能让他这个现代人没感到抽象扭曲……唯一觉得不“写实”的是,姿势也太夸张清奇了吧?
  继而有一种违和。画里被捆绑的那个人,让他觉得几分熟悉,可惜的是,这个时代的“写实”,远不到油画的程度。
  “面善?”聂昕之闻言,毫不犹豫地回到书桌前,翻起一本折子,半晌之后,道,“名册上无有你认识之人。”
  郁容点了点头:“大概是我想多了。”  
  他认识的人就那么多,聂昕之都知道的,对方说没有那便没有。
  ——出现在名册上的全是被那猪头糟践过的人。
  想着想着,心生一股呕意。
  郁容暗自摇头,不再想恶心人的事,拿了本医书,歪在矮榻之上翻阅着。
  “主子,您要的东西……”
  不知过了多久,郁容忽地听到屏风另一面的声音,便回过了神,下意识地循声看过去。
  只看到竹屏风细密的经纬。
  随即,一道“庞大”的身形出现在视野里。
  ——好吧,应该是“高大”,不过谁叫他是半躺着的姿势,视角问题,第一时间感觉到“庞大”。
  拉回跑马的思绪,天太冷,不太想动弹的郁容,维持着懒散的姿态,冲男人笑了笑:“那是什么?”问的是对方拿在手中的……水囊?
  聂昕之可疑地顿了顿,迎着少年大夫微带疑惑的目光,屈膝在榻边坐下,遂打开了“水囊”:“从西胡收得的种子。”
  郁容闻言来了精神,撑着身体坐起,凑近去看,半天看不出个所以然:“是什么种子?”
  “不明。”
  郁容默了,少时,含笑着接过了种子:“谢了。”
  回头让系统鉴定下,能让这男人“献宝”的,至少不会是杂草。
  转而,他问起了正事:“年底还要去河西吗?”
  聂昕之有问必答:“不了。”
  郁容莫名有一种安心的感觉。
  不料,男人又补充说道:“一两日后南下。”
  “……”
  半晌,郁容忍不住问:“你是逆鸧卫指挥使,也须得经常出……公务?”
  聂昕之只说:“赵是可能遇到了麻烦。”
  郁容不由得惊了一下:“他没事吧?”怎么说,烛隐兄也是他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
  “无事。”聂昕之安抚了一句,道,“南蕃有异动,必得亲自探查。”
  郁容了然颔首,语气透出一丝担心:“上回烛隐兄说南蕃多年战乱……会不会有危险?”
  聂昕之微微摇头,话锋一转:“南地多奇药,可有想要的?”
  郁容一愣,遂拒绝道:“算了,你是去办正事的。”
  聂昕之表示:“探查而已,多在野地之间,顺道掘挖药材,不至于耽搁。”
  郁容囧了囧,陡地心生了罪恶感——威风赫赫的逆鸧郎卫因他成了采药工,真真罪过了!
  “没必要。”他表明态度,“除非是几百年的野山参,或者血竭这样的可遇不可求的奇药,否则,无需特地采掘什么药材。寻常需要的,药局基本有得卖。”顶多是品质有所差异,便是缺乏的药材,多数也能找些性味归经相近的替代。
  聂昕之应了,没再强求。
  郁容微微一顿,脑中灵光一闪,话没经过大脑,脱口说道:“不如我跟你一起去南地?”
  连去河西都想将人一起“拐.带”的聂昕之,这一回居然一口拒绝了:“不可。危险。”
  郁容忙解释:“不是去南蕃,在境内即可。”
  他当然不至于自不量力地想深入南蕃,没的平白给这人增添累赘,只想着在旻国边境以内,那里相当于天.朝的滇南,药材资源相当丰富。
  聂昕之仍是不允:“边地变乱多。”
  “……好吧。”郁容妥协了,不想真让这人为难。
  聂昕之静默少许,指尖掠过了少年大夫的眉角,抚在了那点桃花痣上:“日后再带你去。”
  郁容朝他笑着点头。
  便在青帘留待到第三日,天气放晴,聂昕之骑上了宝马,领着一行十数人,直往南行去。
  家里一下子又冷清了。
  对着即将凋谢的滁菊发了一会儿呆,郁容忽而起身,跟石砮招呼了声,便径直下了田。
  趁着今天大太阳的,李家兄弟叫上有采收药材经验的一些好手,紧赶慢赶地在地里掘着丹参。
  郁容顺着田埂,进行着“视察”工作,倒不是他要监工,到底丹参非同一般的庄稼,采收之时须得诸多注意。
  零工们在前方采收,他则在后方挨次检查才掘出来的丹参,但凡表皮出现损伤的,便挑拣了出来。
  郁容一边忙活着,一边盘算着药方。
  丹参的话,制备几坛子用途不一样的丹参酒吧。
  比如给妇人产后调养的——他那个合伙人,匡英的几个妻妾都快生了。还有一种酒方子是用于祛风湿的,也挺得用。若直接将丹参切片,泡入清酒,便是通窍补脏的保健品了……
  手上的动作猛地一滞。
  隔了好几天,郁容陡然忆起自己瞄过那一眼的春.图,倏而想到了有几分面善之感的画中人,长得像谁了!
  
    
1.7

  阿若!
  说面善, 画中人与阿若本人的面目其实没多少相同,所以之前根本没将二者联系上, 此时莫名想起了阿若的模样, 就觉得吧,他与画中人在气质上有一两分微妙的相似……是一种很虚无缥缈的感觉。
  郁容下意识地皱起眉。
  说起来这一两个月的,他先是沉迷于药剂的研究与实验, 后赶上秋收,忙着给村里人“授课”制备农药,其后又到了自家药材采收的时候,以至于好久没见到过阿若了。
  想到猪头画师的所作所为,心里便不由得不安。转而想起聂昕之的名册上没有阿若的名字, 又觉得自己是不是想多了。
  便没了干活的心思,没多少犹豫, 郁容就着水沟里的水, 简单洗净双手的泥巴,旋即起身往回走,有些心事重重。
  但愿是他多疑了。
  然而……
  又想到起码有一个月,阿若没上门取过润油膏, 一旬前他新制好的药物,还是派明哥儿送去了一罐子, 难免忍不住多了几分思虑。
  “再往前就掉沟里啦!”
  一道清亮的嗓音在前方突兀地响起。
  郁容不自觉地顿着步子, 循声抬头,见到神采奕奕的少年郎,有些讶异——着实巧了, 正想着这人人就来了——旋即,心情微微放松了,看对方气色红润,精神抖索,不像身心受创过的模样。
  “什么眼神儿?”阿若挑了挑眉,“该不会几天不见,小大夫你贵人多忘事,忘了咱是谁?”
  郁容失笑,摇头否认,略略解释道:“确实好些天没见了,所以才有些意外。”
  “当谁像你这么悠闲啊,我可忙着呢,哪有功夫老跑这头闲逛,”阿若吐槽了一句,便是语气一转,开门见山说起了来意,“今天来找你也是有事。”
  郁容表示:“你说。”
  阿若就说了:“南河对岸不是长了许多葛根吗,要不一起去挖?”
  郁容自是记得那一大片的葛根,便道:“虽然现在挖也是可以,不过我觉得不如等到明年清明前采收比较好。”
  阿若撇了撇嘴:“还明年,到时候早被人挖完了!”
  郁容怔了怔,随即暗笑自己傻了。
  也是,葛根是好物,不说采挖了可以留着自家吃,卖给药局也是一笔收入。这冬闲的,庄户们没事做,挖葛根除了太累了,可是零成本、纯收益的活儿,留着那一大片的葛根不挖简直是傻。
  正好,家里采收了那么多的丹参,与葛根伍用极妙……关键那可是一大片现成的药材,身为一名大夫,难免心痒痒。
  便应下了邀请,回家取了箩筐,两人一起去了南河岸。
  埂上,热火朝天的,很多人在埋头挖葛。
  郁容默了,怪不得阿若说到明年便挖不到葛根了,这些人简直跟薅羊毛似的,恨不得翻土三尺。
  其实留着这些葛根多长些年份才好。心里这样想着,手里的牙镢果断刨上了土——想要年份久的,等哪天闲着没事,去小儿山或大恶山的找找看,此刻再不动手,怕只能捡大家挖剩下的细根了。
  事实证明郁容想多了。
  上手便遇上两三尺的一根大葛根,直接被他一个牙镢给掘破了表皮——破皮的葛根不宜久储,为了避免腐烂,回去就得深加工,制成饮片、葛粉什么的才能保存得久一些。
  郁容对自己颇感无语。
  明明经过了系统的改造,他不缺力气,平常处理药材什么的手法堪称精良,说明也不手残,怎么在农活方面,就是比不上普通的庄稼汉。
  连看着比他瘦弱矮小的阿若,挖葛根都利索得很。
  暗自摇了摇头,郁容耐心观察了一下大家的做法,默默总结经验……大半天过去,也就挖了完整的三根葛根,其中一根还破了皮。
  看到大家满箩筐子的收获,他忍不住想扶额。
  他真傻。为什么一定要自己动手掘挖?完全可以当场从大伙儿手里收一些葛根,尽管要花钱,但比去药局买要便宜得太多了……说到底仍是大赚。
  便果断撂挑子,有这采掘葛根的功夫,不如回去多制备些成药。
  阿若见状,嗤笑了一声:“就说你不事生产。”
  说罢,转头却将自己采收的葛根尽数白送人了。
  郁容推辞不得,便在心里记下这份人情,想着回头钻研出更好用的润油膏……咳。
  “你可别想多了,我就是心情好,闲着找点事做。”
  便学雷锋做好事?郁容暗道,面上透出些许好奇,问:“可是遇到什么喜事了?”
  阿若闻言,笑得矜持:“我快和海哥结契了,到那天可能会摆一两桌酒菜。”
  郁容不自觉地张大双目,很快就反应了过来,笑着说了声:“恭喜。”
  话说,他不知道男男具体是怎么结契的,像男女成亲那样吗?
  疑惑却不便直问,他遂问:“不知到时候……我能否去观礼?”
  阿若哼了声:“你当我今天来干嘛的?”
  当你来做好事的。郁容在心里回答,嘴上复又问:“确定了吉日吗?”
  “还没。”阿若说明,“年底时间有些紧,不一定来得及。不是腊月,就是正月十五之后。”
  郁容听罢,微微点着头,忽又想起了那个猪头画师,纠结了一把,到底没忍着,试探地问:“你认不认识一个男人……二十六七岁的样子,脸上有块紫黑胎记。”
  “是那个王八蛋!”阿若怒目圆瞪,“你在哪看到了他?告我我去揍他!”
  郁容心里一跳:“怎么……”
  阿若想也没想直接说道:“那鳖孙子偷看我洗澡,被我发现了,拿镰刀追了他十几里路,还是给追丢了。”
  郁容:“……”
  囧囧有神。
  要不是那猪头画师实在太恶心人了,他都想为其抹一把同情的鳄鱼泪了。不过……
  阿若干得好!
  “不过,你怎么问起了他?”阿若狐疑地看向郁容,“该不会……”
  郁容见他误会的样子,忙解释着,稍稍修饰了下真相:“那人意图侵入我家,被石砮发现了,逮着去见官了。”
  阿若面露解气之色,冷声道:“便宜他了。”
  郁容笑了笑,放下了心里的一丝隐忧。还好,是他想多了。至于说,阿若被画入春那个图里……反正面目根本不一样,不是连他也没认出来吗?何况,那些图全被聂昕之的手下收缴焚毁了,没什么好担心的。
  这般想,还是告知了阿若春.图的事,尽管可能会抹了对方的面子,他认为,作为当事人是该有知情权的。
  阿若当即气炸了,要不是郁容实在说不出画师的下落,怕不得再度拿起镰刀去砍人了。
  郁容目送着阿若气呼呼地走了,半晌后舒了口气,不管怎么样,总归不是最坏的那种情况。
  便彻底放下了这桩心事,回屋叫上石砮一起,帮忙搬运两大箩筐的葛根。
  加上阿若白送的,一共收了有小百斤的葛根。
  便在地窖清出了一片空间,撒上厚厚的一层细沙——没破皮的葛根储存起来不算麻烦,直接以沙子堆藏便可。
  破了皮的鲜葛,得尽快进行炮制,否则哪怕大冷天的,没那么快就腐败了,也会影响到其药性药效。
  炮制葛根的古今手法有很多,最直接方便的,便是在净制后切块片,烘炕干燥。
  于是,一家子人吃了饭,各个忙活着起来。一个去打水,擦洗着鲜葛,一个拿起了锉刀,将洗净的葛根去掉须根,锉掉粗皮。
  力气最大的石砮取来榔槌,清洗干净,大力砸起了葛根。
  作为大夫兼职吃货——好像哪里不对——的郁容,没有采取相对省事的炕术。
  砸碎的葛根加水糅合,洗出粉,再用棉纱布过滤,分离得到淀粉,待白日里晾晒,便成了葛粉。
  工序复杂、麻烦了许多,加工出的葛粉却可食药两用,两全其美……没毛病!
  连夜加工了葛粉,这头还在晾晒着,那边丹参采收完毕,又得加紧处理。好在没破损的丹参,直接生晒即可,用不着过于复杂的工序。
  赶在第二场冬雪来临之际,原药材全部加工完毕。
  数量太多了,只靠一个人,短期内根本用不完。
  其他几味倒还好,制药时用得着。
  丹参属于贵重药材,弄好了几种丹参酒后,郁容平常就不怎么用上它了。制成成药什么的也没必要,通脉舒心类的药品市场不大。
  就想了个绝妙的法子,留一部分备用,剩余的好几百斤,拿去与匡万春堂兑换别的药材,譬如不容易获取的三七,以及矿物类、骨骼类的药材。
  系统的种子优良,种出的丹参品相相当好,匡万春堂乐得全部吃下,双方算是互惠互利。
  阳光稀薄,屋顶上的雪尚未化尽。
  半厅内,左右各燃着一火盆。
  少了一面墙与门的防护,火盆的作用微乎其微,不过是图个心理安慰。
  郁容也没在意,身上裹着聂昕之送的羔裘,里头还塞了一件薄棉衣,感觉不到什么冷意。
  桌上篮筐里放着一堆的龙骨,他正一块一块地辨别着,再分门别类进行储存。
  ——龙骨包括了不止一类动物的骨骼,便是同一种动物不同部位的骨骼也有不同,入药之时须得有些讲究。
  突兀响起的爆竹声惊扰到了专注工作的少年大夫。
  郁容顿住了手头上的工作,侧耳倾听了片刻,爆竹声持续了好一段时间,瞥到正好经过檐廊的钟哥儿,便叫着他,好奇问:“可是谁家在办喜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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