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寒夹杂着干燥的枯枝气息,顷刻席卷了整片泥沼,漫天赤红的星星骤然黯淡下去。
无形的大雪落下,正在腐烂发酵的蒿草瞬间被遮盖,飞舞的萤火纷纷扬扬从空中坠落,尾部仍余一点碧绿的微光,为旷野带来一场独一无二的光雨。
计朗扬起手,努力遮挡着刮来的寒风,牙齿不自觉打着颤。
什么情况,为什么突然会下雪?!
是他说错了什么吗?
可明明之前做尝试的时候,只要他给出这样的诚意再加以劝说,那些人就会很激动啊!
计朗心惊肉跳,本能地后退一步,耳畔响起一个苦恼的声音。
“什么叫撕开虚伪的人类外皮?你不是人类吗?”
“啊,我懂了,你不是人类,你是我的幻觉。”
“原来我又发病了啊,才会看到这种怪东西。我不应该睡懒觉的。我应该按时吃药。”
松枝的气息混杂着冰雪的凛冽涌进鼻腔,计朗忽然感觉到自己在干涸。
他的躯壳仍如往昔,但他的内里就像蜡油融化,从他的五官、从他躯体的缝隙、从他每一处毛孔里流淌而出。
他开始变得干瘪,四肢在陡然爆发的污染中垂下,更多器官与肢体从他体内生长而出,畸变膨胀成奇妙的形状。
“不——啊!!”
计朗挤出一声惨烈的吼叫,拼了命催动自己的特质【吞噬】,却无法减缓畸变的速度。
“怎么会这样?!钦天司,你为什么能污染我?!”
他肝胆俱裂,胡乱挥舞着手臂,疯狂向远离重朝的地方退去。
但重朝的声音始终如影随形。
“不是你先邀请我加入你们的吗?”他听到那把声音里多了几分笑意,“这样不好吗?我没有吃药,反而和你们一起玩……”
“嗯,这说明我的心态很积极。我一定能治好这个破病,你说对吗?”
计朗撕心裂肺地惨叫一声,再也顶不住,掉头就跑。
怎么会这样?
他的天赋可是人类不该有的【吞噬】啊,他还保有着清晰的神智,难道他不该是最特殊的那个超凡者吗?!
而重朝虽然是两年前觉醒的,但那段时间里有觉醒迹象的可不止重朝一个人啊!
他难道不比重朝更特殊吗?
无数疑问盘亘在计朗脑海中,他想要找到反击的关键,但他的脑子就像被冻住了一样,根本无法思考。
他只能看着自己的身躯逐渐变异,痛苦地寻找躲藏的地方。
很快,他就在祭坛外的某个坟场里发现了一口石棺,上面遍布雕刻好的咒文,有着极强的抵抗污染效果。
计朗大喜,回头看了一眼,见重朝还没有追上来,当即一头钻进石棺中,用力合上了棺盖。
充斥在梦境中的污染淡去,半分钟后,他的身体一点点向正常方向转变。
计朗差点喜极而泣,透过石棺的缝隙向外看了一眼,风雪还未停息。
“再等等。”他低声自言自语,“等雪停了,或者重朝离开,我再撤销这个梦境。”
这个梦境很大,足够他和重朝兜圈子保命。可在现实中,他还和重朝站在同一个地方,一旦失去梦境的保护,他不敢保证自己有机会逃脱。
他必须等到重朝离得远一些再撤销梦境,这样就能制造一个时间差,足够他逃离。
计朗吐了口气,提心吊胆地竖起耳朵。
踏。踏。踏。
沙沙。
寂静中,规律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踩着蒿草,逐渐接近石棺所在的范围。
计朗的心快要跳到嗓子眼,两只手攥紧斗篷下的匕首,在心里不断祈祷。
快走啊!
快点去别的地方找人,不要停下来!!
踏。
但脚步声停下了。
呜咽的冷风吹进石棺缝隙,虽然没有带来污染,却给计朗带来了森森寒意。
重朝就在石棺之外几步的地方,静静地站着。
他的脸上带着一点儿礼貌的笑意,不太像是开心,却足够轻柔。
计朗眼前一黑,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这一刻,他彻底打消了招揽重朝的想法。
刚重生的时候,他还信心满满地做了一番计划,发誓要让重朝成为他的追随者。
虽然重朝的天赋平平无奇,但毕竟是第一个进入了【沉渊海】的超凡者,上辈子也给那几位存在带来了不少麻烦。
如果他能成功招揽重朝,一定能得到更多重视。
但他错了。
重朝和之前那些人完全不一样。
即使是生前作为人的时候,钦天司也更恐怖、更恶毒。
计朗死死攥着匕首,骨节发凉泛白。
他后悔极了。明明他有吞噬特质,又成功祭祀过那些存在,即使招揽不到钦天司也会受到重视,他为什么非要来招惹这个怪物?
计朗勉强按捺住心神,竭力等待重朝离开。
可重朝就那么静静地站着,表情都没变一下。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计朗越来越焦虑。
他上下牙开始打架,咔哒咔哒的声音回荡在狭小的石棺里,反复刺激着他的神经。
他的呼吸越来越重,精神越来越紧绷。
呜——呜——
风还在吹。
终于,一片细小的雪花被卷进石棺里,落在了计朗的手臂上。
刹那间,计朗脑中紧绷的那根弦轰然断裂。
“啊——!!!”
计朗像野兽般尖声嚎啕,一把推开石棺的盖子,疯了一样跳出来,举起匕首,狠狠刺向重朝!
“姓重的,你要杀就杀好了,给我个痛快——!”
重朝眨了眨眼睛,略微一偏头,避开刀刃,突然握紧拳头,一拳捣了过去。
正中幻觉的眼睛。
“……嗯?”
结实的触感让他一愣,属于人体的温度从手指上传来,被强行构造的梦境霎时碎裂。
幻象如潮水般退去,重朝呆呆地低下头,就看到幻觉正捂着眼睛蹲在地上,大声痛呼着。
“啊?……啊??”
他手足无措地睁大眼睛,满脸都是震惊和茫然。
“你是活人,不是幻觉?”
下一秒,敲门声响起,邻居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朝朝,你在家吗?发生了什么事情,怎么这么大的声音?”
重朝霍然回头,手一松,扔下还拎着的外卖纸袋,两步绕过计朗,跑到门口,打开反锁,推开防盗门。
“宗哥,我我我、我好像把外卖小哥给打了!”
他惊慌地抓住宗应谕的衣袖,下意识求助。
宗应谕连忙揽住他的肩膀,视线往屋里一扫。
玄关处,一个装着卫生纸和餐巾纸的大箱子横在那里,基本堵住了正常进出的路,想过去就要跨过箱子。
玄关靠近客厅的位置,一个穿着黑色卫衣的男人正蹲在地上,捂着眼睛不停哀嚎。
宗应谕面色不变,先俯身搬开箱子,又攥紧重朝的手腕,几步走进去,一把打晕了还没能缓过来的计朗。
扑通一声闷响,计朗一头扑倒在地,重朝看得一愣。
“宗、宗哥?”
宗应谕拍拍他的肩,温声安抚:“没事了。我这就打电话给第四医院,你不要害怕。”
第四医院?
那不是他们鸿雪市最有名的精神病院吗?
重朝反应了一下,瞠目结舌:“所、所以这个人不是外卖小哥?他是从四院跑出来的??”
宗应谕面不改色道:“对。今早小区里就张贴了寻人启事,找的就是他,你没仔细看吗?”
重朝沉默两秒,小声说:“我还没起床。”
宗应谕无奈地笑了笑,也没责备重朝,只是说:“下回不要随便给别人开门,万一再遇到这种事就危险了。”
重朝连连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宗应谕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没几分钟,一辆救护车就抵达小区楼下,一群医护人员抬着担架急忙跑上七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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