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开始,向阳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毕竟这是发生在两千年前的事情,和生活在两千年后的他根本没有一点关系。
对于他来说,这只是一段无关紧要史料罢了。不管当时的情况有多惨烈,他都可以没有任何负担的过自己的生活。
直到后来,他见到了历史记载中的“祸蛇”……
直到与雾都大的比赛上,他想起了过往的事情……
他……再也没法无视这些东西。
也再也没法说出和他没有任何关系的话来……
曾经的记忆如潮水般冲击着他的心灵,让向阳已经记不清楚,自己在与雾都大的比赛结束后,从梦中惊醒过多少次。
每次午夜梦回,他总能看到一张张陌生的脸,亲切地叫着他“少祭司”。
他们是如此的信赖他,依赖他……
可他……却害死了他们!
“你知道什么是祭司吗?”
老师的话语还犹在耳畔,向阳仍能记得他被他带回祭司殿的那一天,对他说过的那些话。
他是大周国的少祭司,也是大周国的下一任大祭司。
他的一句话就能决定无数人的命运,也能让无数人为他奉献出自己的生命。
他背负着数以万计的大周国百姓对他的信任和他们的生命,他应该成为像他老师那样守护者……
可最后,本该成为他们守护者的他,却成了害死他们的元凶!
每每想到那些冰冷数字背后的鲜活生命,向阳就感觉自己的身心都在被内疚,自责,悔恨等情绪深深地折磨着。
虽然他死前,南川城还好好的。
但向阳很清楚,那三万七千多人的死亡,与他有着莫大的关系。
如果不是他太弱,普鲁就不会为了他耗尽自己的生命……
如果不是他太弱,普鲁就不会为了能让他们早点回王都,即使违背他的命令也要去解决真正的祸蛇……
如果不是他太弱,他们本可以等到周修齐的支援,然后和他带来的御兽师一起,用更稳妥的方式解决掉祸蛇。
这样,说不定南川城也不会在他死后,被普鲁和祸蛇的战斗波及到死这么多人……
【向阳,别太恨你自己……】
厄默巴国的那场篝火晚会,海盈天王点破了他隐藏在内心最深处的痛苦。
她让他,别太恨自己。
别把所有痛苦,都归结到自己身上。
【人无完人,你父母把你生下来,不是让你这样糟蹋自己生命的。】
【不管你心里憋着多少不能说出口的事,都要学着和自己和解知道吗?】
【我想那些让你放不下的人和事,也不希望你这么折磨自己吧?】
可他又怎能不恨自己呢?
如果不是他,两千年前的南川城不会死那么多人!
如果不是他,普鲁也不会一直背负着“祸蛇”这个名字两千年,直到死去都还在被人憎恨!
如果不是他,周修齐也不会被拉上贼船,和本该成为他小周王助力的世家大族反目成仇!
他是这一切悲剧的源头,你说他又怎能不恨自己?
“是啊……”向阳附和着常奇的话,轻声说道:“能被周齐王抹除存在的人,一定是天怒人怨,罪大恶极的罪人。”
“如果不是罪孽深重,又怎会连历史都不允许留下哪怕半点关于他的痕迹呢……”
也不怪周修齐会将一切和他有关的痕迹都抹除,毕竟他给他留了一屁股的烂摊子,还害死了他那么多子民……
所以罪不可赦的他被他们记恨一辈子,也是应当的。
虽然向阳在说这话时,脸色平静如常,甚至眼眸中还泛着淡淡笑意,但一旁一直盯着他看的影刀,还是觉得他快哭了。
是和上面记录的那个人有关吗?
影刀抬头看向了刻在洞壁上的墓志铭。
尽管一个字都看不懂,可它仍觉得,自己好像找到了向阳身上那股若有似无的悲哀与压抑的来源。
它垂落在身侧的右手动了动,看起来似乎是想摸一摸向阳的脑袋,对他进行一番安慰。
可手才刚抬到一半,旁边的常奇就突然开口,将它的动作打断。
“不对啊!”常奇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如果墓志铭上的这人真的罪孽深重,那小周王又为什么会在这里给他专门写这么多悼念用的墓志铭呢?”
虽然他看不懂上面的字,但这篇长达一米多的墓志铭,怎么看都包含了对死者的称颂。
如果墓志铭上的人,真的让小周王恨之入骨,那小周王又何必在自己的墓里,专门给他写墓志铭呢?
向阳闻言,也是一愣。
他扯了扯嘴角,声音艰涩地道:“或许是为了将他的罪行记录下来吧。”
“那就更矛盾了啊!”常奇总觉得自己好友好像是忘记了墓志铭是做什么的,忍不住嘀咕道:“墓志铭,墓志铭……这是专门用来对死者表示悼念和赞颂的文体,谁会傻缺到用它来记录一个人的罪行?”
向阳张了张嘴,一时竟不知道该如何反驳常奇的话。
而常奇干脆从背包里翻出了手电筒,越过向阳,跑到了他身后去看其他墙壁。
“你看——我就说肯定还有东西!”常奇站在向阳身后两米的地方,指着手电筒照着的地方对还站在原地的向阳说,“墓志铭后面,竟然有好多壁画!”
向阳立马转头看去,果然在常奇指着得位置上,看到了区别于洞壁颜色的痕迹。
他刚想迈步走过去看,双脚却不知道为何像灌了铅一样沉重,让他一步都移不动。
还是影刀,见向阳一直没有动,主动去抓住了他的手腕,带着他往常奇那边走。
“刀哥……?”向阳有些诧异地看着抓着他的影刀,不明白它突然这样做是什么意思。
而影刀也没有和向阳解释,只是拉着他走到了常奇的身边。
“可惜不是彩色的……”看着画在洞壁上的古朴壁画,常奇有些遗憾地叹了一口气,随后将手电筒照向了离他们最近的下一幅壁画。
“咦?”
当看到第三张的时候,常奇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惊讶地叫了一声。
“这该不会是大周的发展史吧?”
墓志铭之后的第一张壁画,画得是国都,万人朝拜的盛景。
第二张,则是王宫,女人和孩子。
到了第三张,就变成了一个小孩从自己父亲手中,获得自己第一只幻兽的情景了。
结合历史上周齐王的第一只契约幻兽和壁画上的小狮子,常奇几乎可以确定,这就是讲述大周国的第二任国君,有着小周王之称的周齐王,周修齐的故事了!
被向阳抱在怀里的绿纹虫,仰着头像是看漫画一样,津津有味地看着上面的壁画。丝毫没有发现抱着他的向阳,眼中一闪而过的失神。
周修齐……
向阳努力的克制着胸腔里那颗因为回忆而变得疼痛难受的心脏,和常奇一起继续看向去。
从幼年到少年,壁画上的人和物开始越来越多。
而向阳也在第九张壁画上,找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少祭阳。
那个被周齐王从历史上抹去,连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的人……结果却在这个记载周齐王一生的壁画中,占据了最多的笔墨。
向阳抱着绿纹虫站在了一副月下举杯对酌的壁画前,视线凝聚在那个永远只有背影的身影上,久久没有移开。
他记得,这是他前往南川前的那个夜晚。
因为周王病逝而心情不好的周修齐来找他喝酒,和他诉苦那些世家今天又怎么给他找麻烦。
他笑着安慰他,然后和他一起喝到了深夜。
【你会回来吧?】
向阳还记得,临走前,周修齐红着一双眼睛抓着他的手腕问他的场景。
他说,他已经失去了太多,不想再连他这个唯一能和他说得上话的朋友也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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