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垂着头,那样望着这只过度倔强的黑猫。
墨黑色的深邃瞳孔注视人半晌,银白月光下,他缓缓伏身,在少年的掌心印下一个吻。
你不是只有死物可以攒住。
你还有一只狼犬的陪伴和赤色的心。
少年的掌心像是被烫了片刻,有些不适应地虚抓了一下,正捏住颀长身影微微握紧的手。
这下,颀长身影忽而面红了。
真奇怪,之前自己在少年掌心落下代表赤忱的吻的时候,都仅仅只是专注而一心地望着少年,这个时候,被沉睡着的少年无意间握住手,倒是忽然脖颈烫了。
少年握着就不再动了,少年的手掌他之前就清楚,没有拿笔的茧,带着青涩少年感的冷白的手掌,就这么直直握着他的手不放。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刚刚做的事,还是因为少年这个时候没有醉,只是沉沉睡着,霍惊樊感到自己从脖颈到脸颊都滚烫,可以想见会显得多一层隐红。
心脏。
这总是为少年平常不经心的举动,有时对犬科的暴躁与引逗的举动时时频繁地变速跳动的心脏。
这在前一刻已经自愿交给少年处置的心脏。
手毫无阻隔接触,掌心与脉搏似乎在互相接触以相近的速率连通跳动,温度相接。
他一动也不敢动,僵在原地。
可少年仍然没有松开手。
颀长身影左侧的手抵了下额头,辨认不清是痛苦还是相反地极轻地低吟了一声。
时间不知过去了多久,颀长身影蹲伏半跪在少年床侧,带着薄茧的修长手掌仍被少年握着。
……
第二天早上,少年在七点的生物钟醒来的时候,先是不知为什么感觉到自己睡得比以往要好一点。
因为他更快地醒神过来了,以往刚刚睁眼可能需要多反应一会儿。
他感到自己似乎抓着什么。
觉察的时候,才发现那是比自己大些,也带着茧的手掌,触感略有些粗糙和熟悉,一眼就能辨认出这是谁的手,因为印象太深。
然后他看到了被自己握着手,半跪在床边睡熟的人。
少年愣了片刻。
所以昨天梦境里虽然抓着觉得烫了些,但是抓着感到更安心的事物,是……
他一时莫名其妙,对着窗外缓慢落下的淡金色日光,耳际升起红。
说不出这是一点辨不清确切的恼羞还是其他。
他,他没有梦游的习惯,所以他绝对没有在睡着的时候把人拽到这边来。
但,但是自己手掌牢牢地握着人的手,这似乎也是个不可争辩的事实……
少年最先想到的,是松开自己捏着人的手,最好毁灭证据。
可在他刚刚松开的时候,早晨温暖的日光投下来,他反而感到了掌心的少许寒意,像是有些离开了温度的不适应。
这让他下意识重新回到了之前维持的姿势,重新握了回去。
这么一反复,少年蹙着眉,对自己的这种无意识的举动几乎产生了不解。
于是被这种小动静从不算好的姿势醒过来的霍惊樊,看到的就是少年一边半握着自己的手,一边皱着眉头盯着一边看,像是在研究什么的场景。
霍惊樊一时对猫科动物的神情举动有些失笑,唇角扬起细微的弧度,另一边手掌揉了揉酸痛的脖颈。
少年觉察到了,也从霍惊樊现在颇有些艰难的姿势意识到,自己想要“毁灭证据”大概是不可能的,因为如果不是自己握着人手不放,霍惊樊也不可能半跪在床边睡一夜。
于是最直接的结果,就是少年忽而背过身去,抱着枕头,那像是在一只黑猫恼羞,也像是在鼓鼓生闷气。
霍惊樊知道这个时候最好不要去动他,自己起身之后,优先去洗漱,之后就主动出了房间,给少年留个人空间。
虽然出门之后就是在揉和活动自己酸痛至极的脖颈和膝,脊柱,之前伪作无事的时候强行尽快完成能出门的清整,关节传来像是僵直麻化之后再开始恢复的感觉,现在则因为那极度的僵硬感恢复后劲一时有些没法有效活动。
至于房间里的少年……
少年待人离开,才坐起身,只是表情再不能和以往一样。
他抿了抿唇,几乎是在那浅色的唇瓣上咬了一下。
手之前的触感仍然存在,毕竟……握了一整个晚上。
少年之前虽然并非没有碰过手掌,但这种情形,尤其是他自己无意识间做的这种行为,仍然让少年感到非常……
总而言之,少年侧了头,连由意识到此的由掌心传至耳垂下的热度都过了许久才消解下去。
这不是很像他。
不如说,从到达……之后,似乎他的状态的确不是很稳定。
笨狗,坏狗……
少年默默排比不下去,他的确想不到其他称呼。
最后生完一些郁闷的闷气的少年踩着地上的鞋子进了洗浴间洗漱,换了衣服重新走到床侧的时候,听到敲门声。
少年打开,看到狼犬扬了扬手,带了打包的早餐回来。
两个人坐在房间的桌旁对坐着吃早餐。
少年仍然很不习惯和人一起一张餐桌吃早餐,除了之前,好像就是和这人在这次前面的时候了。少年一时撇了下头。
更何况是……刚刚之后。
少年低头吃粥,完全无视了,甚至扫都没有扫一眼对面。
而这“无视”仍然再明显不过,而且因为不是在餐饮店里,只有两个人的情况下,这种不看唯一一个共同进食者的“无视”举动,因为过于刻意反倒显得有些……
好可爱。
狼犬心中再次想着。
这一次,他没有太克制自己去看少年的侧面,毕竟这个时候少年表情的细微蛛丝马迹都再明显不过,而只是发现细微的一点,都足以使他现在的犬齿像是碰了一种叫做黑猫的糖。
毕竟他之前一晚的时候,才刚刚……
他知道他的状态或许不太对,但他的确感到了一种不为所人知的理直气壮。
他可以看少年,即使那可能让少年羞恼。他可以表现自己对少年的专注,即使少年可能不置一顾,也不侧头回视。他想悄悄地在没人觉察的时候在少年的手背,或者脖颈侧下的位置印上自己的犬齿牙印,表示这是他为之所专意的黑猫。
而就是这个时候,少年才忽然抬起头来,恶狠狠瞪他一眼。
“饿就吃早饭,坏狗。”清凌凌的少年音。
啊……这次是,“坏狗”。
似乎自己这回的视线太明显了。
不过在他以为少年不会回视的时候,少年突然这样回视了,这让狼犬感到了……在不曾想的时候被忽而回复了。
他一时几乎有些对此,感到高兴。
但在被骂的时候表现出高兴可不会让猫科动物消气,于是颀长身影并没有做出明显的反应,只是耐心地等猫科动物埋下头去把早饭吃完,才开始起身清理。
两人带着过于简单的随身行李回了车上,虽然霍惊樊身上那些酸痛的部位仍然在几乎让人牙酸地作痛,但对霍惊樊来说现在的恢复程度已经足够,他如常坐在驾驶座上。
少年带上右边的车门。驾驶座上的颀长身影拉放手刹后,车行启动。
这最后一段路程,道路开阔,他们仍然经过了那条树林间出现的林间支道。霍惊樊侧头征询少年的意见,将车停在了附近。
少年关上车门,往林间走去。
霍惊樊随之下车带上车门。
彼时日光还在晨时未有下沉,两人的足步落在林间路上时,树叶像最初来时一般“沙沙”的响。
霍惊樊在走到这条支路尽头时,仍然看到了站在湖边的少年。
林中湖泊在两侧高树的掩映下依然安宁。
少年独自一人站在湖泊旁。
这个时候,霍惊樊只是看着独自的少年,便感到了少许预感,他径直走向那方向。
少年此时可没有关于城市的眼的想法,只是即将返回城市,他仍然会想在路边停靠,再在这人迹罕至之处再过来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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