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敢说话,也不敢看人。
不知过了多久,一只手伸到他面前,少年穿着麻布中衣,一脸不耐烦,“起来,看你的腰。”
腰上撞青了一大片,少年给他揉了药酒,然后愤怒的敲了他脑袋一下,“大半夜的发什么颠呢?报复我是吧?”
“不……不是。”他将头埋进了被子里,“我怕黑,我去外面睡。”
外面有星星有月亮,还能看到一点光,只要不是全然的暗,他便能忍受。
“睡你的。”他被重新按了下去,“不就是点个灯吗?一点灯油我又不是给不起。”
第二天,少年买来了蜡烛,宣纸,还有几个竹篾,给他做了一个小花灯。
“喏,小猪佩奇,会跑的。”花灯被他一拨,上面的画便转了起来,“自己玩,晚上不许再乱跑了。”
他看着那盏灯,小心翼翼地收好。
“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我身上应该并没有什么可以让你图谋的。
少年没回答,他白日里做工太累,已经睡着了。
桃花眼合上后,那张脸顿时显得稚气又安静。他看着桌子边的灯,看了一晚上。
少年从天而降,对他很好,没有理由的好,不管他做了什么,少年好像都能原谅。
连父母尚且做不到这般慈爱,他一直不明白少年打的什么主意。起初以为是人牙子,但少年自己都差点被骗到妓馆,后来以为是图谋他家产,但少年将得来的财帛都给他了,少年好像无欲无求,存在的理由就是围着他打转。
他对这个世界的了解有限,他不信别人无缘无故的好,除非那个人是个傻子。
少年好像就是那个傻子。
后来他发现,自己才是那个傻子。
世上怎么可能会有无缘无故的好。
世上所有的馈赠,都有代价。
而他的代价,就是剥皮抽骨,声名狼藉,众叛亲离——被少年,被兄长,被成蹊,一剑刺穿心脏,推入了魔窟。
他那时候,还有一点期盼,他想着,兄长待他那般好,说不定有苦衷。他一边怨着,一边却抱有期望,他也不知自己在盼望着什么。
然后他等来了真相。
一切都是一本书,他是书中必死的凄惨前世。
他这一世所受的所有苦痛,背叛,都是早已经预谋好的剧情,唯有将这一世的他剁碎了,压成泥,才能为下一世的圆满铺路。
而兄长所做的一切,便是将他往那处悬崖上推去——那些好,那些恨,那些承诺,那些少年时的相依为命,全是假的。不过是将他引上绝路的诱饵罢了。
“你死吧。”那个名叫系统的声音响起,“你看,下辈子你会很圆满,所有人都会爱你,这一世已经到了头,何必勉强?”
“我不要他们爱我。”他轻声道,而后将那团光辉吞没,将其中的意识抹杀,“我不需要下一世,我只要此世。”
那些恨和苦,他全部都要在今生报复回去。
连同他那虚伪无情的兄长。
他得偿所愿。
成蹊死了。
在他面前倒下,青色的身影如同一片轻巧的落叶,落地时甚至没有声音。
他接住了成蹊的身体,然后摸到了一手的血。苍青色的衣袍下,每一寸经脉内,都吐出了一枚长针。
那是定魂。
他扒开成蹊的衣服,少年多年来不见衰老,瘦骨嶙峋的身体上,缠绕着层层叠叠的绷带,他沉默着将绷带划开,露出其下狰狞的伤口,从肩颈至尾椎。
他曾失去过一身仙骨,后来被医仙用其他材料替换。
他曾以为自己身体里的,是石头。
他忽然就有些茫然。
四周的喊杀声已经停了,刺杀平息,仙盟一派只有少量的人逃了出去。今日他生辰。他大获全胜,但他一点也不开心,甚至有些茫然。
他抱起兄长的尸体,打算将人带走。然而青衫散开,一个木牌从袖袋里掉了出来,落在了雪地里,上头歪歪扭扭,像是写了一行小字。
他捡了起来。
写的是,愿卯君,平安顺遂,事事如意。
他从此再不过生辰。
问心台。
容缨睁眼,面前幻境尽数消失,银白色的镜面上,他对上了一双暗红的眼睛。
“看够了?”镜中人问。
“你不也是?”容缨收回按在灵器上的手,镜面上的人影消失了,他还是他自己,黑发玄衣,一身星悬天弟子袍,袍袖上像浮着点点星辰。
容缨没有告诉任何人,他的识海被寄生了。不过只有一点点,对方无法影响他的判断,但关于一周目的记忆,时不时会往他脑子里面冒。同样的,他如今的记忆也会被对方所捕捉。
容缨腰畔长信玉牌疯狂闪烁,是叶淮安找他去喝酒。
前日成蹊李景大婚,沈星河他们都来贺喜,吃完喜酒后就决定在灵州小住几日,他们不敢去李景面前讨晦气,便将主意都打在了他身上。
这段时间日日堵在问心台门口等他下班,然后几个人拖着他在灵州游玩。
脑袋里的声音还没消失,讥讽道:“成天同一些废物厮混,没出息。”
容缨权当没听见,他淡定的回了条消息说自己快来了,随后与同门交接,对方笑着打趣他,“太一宗的小道君又来缠你了?”
容缨:“约我喝酒,要不给你带一壶?换班时给你。”
同门笑着朝他道谢,“不可太烈,我酒量不好。”
“记着了,那我寻些甜酒。”容缨轻车熟路的下山,时不时碰到些同门,有些人依旧忌惮他,但大多数人对他已是平常心。
“尽与些歪瓜裂枣讲好心,迟早有一日被人背叛。”那声音充满恶意,仿佛某种怨毒的诅咒。
容缨:“你眼红了。”
“我会眼红你?”脑子里的声音还在响,满是嘲弄,“我是九州之主,天下第一。”
容缨:“你没朋友。”
“我拳打三重天,脚踩齐云仙府,魔域尽是本座附属。”
容缨:“你没朋友。”
“我他妈灭了你——”
容缨:“你没朋友。”
“容缨……你大爷的!”
脑袋里总算安静了。
山门底下,三小个锦衣华服,没穿弟子袍,凑在一起讲笑话。太阳落山后,暑气渐消,在那橘红色的霞光里,少年远远的朝着他招手,“快过来!在这呢!”
容缨走下台阶,脚步加快,看着问心台下少年们亮晶晶的眼睛,终究还是答了一声,“嗯,来了!”
他们去了老地方喝酒。
酒水里镇了冰,碗上都浮了一层水露,酒过三巡,对面几人热的脱了外袍,散襟打扇。
“唉,成蹊成婚后,我们怕是再也约不到喽。”叶淮安咬着冰块,一脸遗憾,片刻后又爬起来,满脸欲言又止的古怪,“他们成婚已经有两天了,玄天君再……那啥,也该把人放出来了吧?”
沈星河呛了口酒水,一掌排叶淮安脑袋上,把人脸拍进了酒碗里,“叶淮安,莫要非议他人!”
叶淮安:“………大哥,你轻一点,我的脸……”
窗台外的白衡笙:“唉?等等,我好像看到成蹊了!”
房间内的三人:“闭嘴吧,你上次也说看到了。”
白衡笙:“不是,是真的,他们手牵手,在路边买东西。”
屋子里另外几人齐刷刷探头,这一次白衡笙没看错,消失了两天的成蹊和李景当真出门了,两人一身轻便纱衣,手牵手,正在街头一卖花婆婆手边买花串。
“噫——”叶淮安咋舌,“总算舍得出门了。”
街上,李景给成蹊手腕上套了一圈茉莉花串,两人沿着湖边走,本就都是丰姿绰约之人,一路上可见不少人侧目偷看。
“小情侣过二人世界,抛弃亲朋好友。”叶淮安酸溜溜,“果然人都是见色忘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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