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昨日的各种赠牡丹更甚,及至游览结束时,不止各国主使,几乎人人人手一朵,只除了……梁公。
众人不禁塞好自己的小花花,倒不是怕这位雄震天下的君主做出抢花这种无格的事情来,只是别人没有你有,这个别人还相当厉害,你就下意识要藏紧那东西——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好罢——那其实就是朵花罢辽。
在一下午的眼花缭乱,乱花迷眼中,夜初降临,众人回到之前两旁河岸边的位置,没了日中的酷暑难耐,此时晚风习习,凭河而立,叫人好不畅快。
“陛下赠众卿花卉,缘何独独少了臣这一朵,厚此薄彼乎?”众人正要落座,梁公的声音冷不丁响起,吓得他们不敢坐下去。
等等,梁公在说什么?
他们顿时面色古怪:果然是有点什么的罢。
抬头看去,月华如水,陛下的面庞在皎洁的月光下竟有种飘渺的美感。几个好男风的臣子如是想到,难怪梁君……
姬忽微微一笑,指了指自己俊美的脸,“梁卿瞧予一人,可称得上如花的面庞?不如——”他笑得像只偷腥的猫儿。
梁公:“……”他上前几步,来到木质小桥,小桥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
老相国陡然惊慌,“梁君要做什么?安敢与陛下比肩?”
姬忽侧身,潋滟的桃花眼含着笑意。
四目相对。
“锃——”
梁公抽出姬忽腰间长剑,众臣皆尽惶恐,御花园四周的大梁武卒倾巢而出,顿时风声鹤唳,死一般的寂静。
梁公,要弑王?
他们一个个咬紧牙关,睁大眼睛,心思电转。
此时此刻,他们该做什么好?
不不,是他们能做什么?
最大的保全自己,无论是性命还是名声。
梁公竖起长剑,“此剑名为昊均,天子之剑,乃大昊立国之初,欧冶子为武王所铸。昊者天下,均者平衡。陛下称量天下,上决浮云,下斩地纪,不可有一丝一厘的谬误,不可掺杂一点一滴私人感情,否则便如当年烽火戏诸侯,遗祸苍生。”他一句一顿,饱含极大的压迫性。
“天子之剑?”姬忽一哂,便如春风吹皱一碧湖水,暖日融化凿凿坚冰,吹散梁公的威压,用他惯有的缠绵目光望着这把长剑,伸指抹过剑脊,“梁君你看,这里有刻字。”
这里当然有刻字。
史书记载,昊厉王作为当年最有可能中兴王朝的君王,年少时便怀大志,尝于佩剑剑脊刻字。
“先王未达之业,由吾达之。”姬忽一个字一个字抹过,声音飘忽,“但大业未成,高祖父便疯了。梁卿你说,这天子之剑有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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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上一章选了上面一种写法,感觉涵妹和絮儿的性格应该这样更有对冲性一点才对。谢谢大家哦,么么哒,上章留言均已送出红包,如有遗漏,可在此留言,么么哒。
第227章
园内顿时落针可闻, 风都屏息。
天子在说这把剑没有用处吗,在说昊厉王骤然疯癫的历史吗?
——不。
当然不。
连老相国等昊臣都不敢出声,这一百年来, 都没有一个天子敢对诸侯霸主说这样的话。大国中, 也没有任何一个诸侯国希望见到这样一个有自己心思的天子。
好一会儿,老相国走出一步,“陛下醉了。”
众臣看看案上根本不存在的酒壶酒杯, 不置可否, 心里盘算着回去该如何向朝廷禀报——这不是一个乖顺的天子, 那总得教他乖顺。
天子是天下共主, 诸侯之王,他如果想搞什么幺蛾子,哪怕没有势力, 也是很大的麻烦,打不得逼不得, 处理起来比任何一个超级大国都棘手。
在这个时候不想再俯首称臣的诸侯国们倒是志同道合、心有灵犀了, 他们互相对视一眼。
不过, 天塌了, 也有高个子顶着,估计等不到他们回去,梁公就腾出手处理好了。
果不其然, 梁公将昊均剑塞回姬忽腰间悬着的玄色剑鞘,“陛下醉了?”他低头看了看其案上,“没有半点酒味, 那想来是之前就醉了。把今天伺候陛下的宫人都带出来。”
不一会儿, 梁国武卒拖出九个颤巍巍的内侍宫婢和两个貌美舞姬。
“梁君你要干什么?”老相国浑身发抖。
“陛下宴前饮酒,大有不妥。陛下年幼, 尚未及冠,自是他人怂恿之错。”梁公凉凉地看着老相国,“相国说,是他人的错,还是陛下的错?”
不解决这些人,他就要动手对付天子了。
老相国读懂了梁公话中含义,身上一阵冷似一阵,可他怎么能、怎么能眼睁睁看着陛下如此受辱。
“梁君越俎代庖。”绞侯站了出来,“敢问楚太子、燕太子、温留君犯错,梁公可会出手教训?”
真是坐着也中木仓,谢涵起身,对绞侯一礼,“那要看什么过错了。如是私人小错,姑父缘何不可指出涵的错误教导呢?”
说完,他便察觉到姬忽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冰凉而讥诮。
他坦然回视,姬忽也许会是个好帝王,可惜大昊气数已尽。
梁公一只手按在姬忽肩膀上,另一只手挥下,“服侍不周,怂恿君王,全拖出去,乱棍打死。”
“砰——”一声巨响,众人不觉一惊,原来是绞侯举起面前桌案朝梁公砸去。
木桥之上,四周避无可避,电光火石的一瞬间,梁公带着姬忽往河里跳去,桌案没有砸中目标物,也随之滚落河流,发出一声钝响,水花四溅。
绞侯早有所料,在众人反应回来前,冲到河岸边,袖中射/出连/弩,全都瞄准水里扑腾的一道黑色纱衣人影。
“君上——”沈澜之紧接着冲上去,他没有武器,但抬脚一踢,便把绞侯踢翻在地,脱下衣袍,甩进河内,“君上,拉着臣衣服——”
谢涵随之反应过来,“快去拿网和绳索。”
众人如梦初醒,纷纷跑到河岸边,至于绞侯,除了绞相,连其余绞臣都退避三舍——这位君主,活不长了。
这河道不深,不知怎的,梁公和姬忽却迟迟没有上岸。沈澜之心乱如麻,还是谢涵指挥,“哪个卫士善水性,下去若能救得陛下和梁君,重重有赏。”
河中传来一阵血腥味,逐渐有血色弥漫。
沈澜之脸色一变。
其余人等也脸色一变,随即心头一喜,莫不是刚刚绞侯得手了,那袖箭好不容易带进来,总该涂了点毒/药罢。堂堂一国之君,那几种见血封喉的毒/药不至于买不起罢。
好一会儿,一个灵活的武卒抱着两个紧紧相拥的人上来。
这姿势——
嗯——
众人面上表情又古怪了。
紧接着定睛看去,天子袍服上好几个黑脚印,咽喉也有被狠掐的痕迹 ,梁君身上长衫更是被各种抓揉,手腕还有明显红痕。
好么,原来是两个人互相拖后腿,至少天子是不想梁君上来的,难怪在水底下耗了这么久。
以至于被拖上来时,姬忽张嘴“哇”的吐出一大口血水,梁公也脸色惨白,但他一双凤眼仍如鹰隼一般锐利,“绞侯胆大包天,竟敢行刺陛下。”
难怪梁公跳下水时还要带上天子,众臣心道。
姬忽却大笑起来,“彖彖你胆子忒也小,这是西边有名的甩桌舞……”
他话未竟,便如被掐住了咽喉一般。
――“绞侯、绞侯服/毒自尽了。”
后方有人惊慌道,以声源为圆点,周围迅速空出一块地,绞侯在那空地中间,五官都有黑血流出,眼睛睁得大大的,一根手指颤抖着指着梁公,“我在、地下等你。”
“大胆!”沈澜之气急,只是还没有下一句话,绞侯头一歪,便气绝身亡了。
姬忽一只手掌撑着地,嘴里才刚刚吐出“太医”两个字,便再也没有然后了,他脸上出现前所未有的茫然。水珠滴答滴答自他发梢、眉间、鼻尖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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