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他将自己的计划娓娓道了一部分――鉴于未确定对方立场,他只说了召贤考、削封邑等事。
狐源静静地听完,道了一个字,“难。”
“只是难,不是不可能不是么?”谢涵淡然一笑。
“第一,君上不是一个喜欢变动的人。”
“可有狐相在,君父会同意的。”对这一点,同谢艮一般,谢涵非常有信心。
狐源却摇了摇头,“我并不想做让君上不开心的事。”
谢涵一愣,“狐相说笑。谁都不喜欢麻烦,可这麻烦若是能带来巨大的好处,那又有何不能忍?孤想,变法后,收益最大的,当是君父。”
狐源略有深意地看了谢涵一眼,“我以为,收益最大的,是太子你。”说完,没等谢涵回答,他又道:“第二,太子殿下要怎么抵挡氏族们的抵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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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是一万三,我怕是不可能一次性替换上来的,你们希望每天换三千,还是一次性的周末见?
第73章
“若孤知晓, 又何须来叨扰狐相?”谢涵耍了个花枪。
“是么?”狐源不置可否,而是道:“太子知不知道梁公是怎么施行变法的?”
“当然。”谢涵点头,“二十二年前, 梁公一即位, 就更弦改张,废除公田,鼓励农耕, 收编边缘城邑, 后来遭到国内氏族抵抗……”
“那时候梁公受到的阻力很大, 举步维艰, 任用的变法大家曾吴颐遭到暗杀,甚至自己的性命都没有保障。”狐源接口道:“但恰巧,此时我国侵燕, 他振臂一呼,陈兵燕境, 转移了国内矛盾。之后他的大计再没有受到什么大的阻拦, 太子知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第一, 梁公通过保燕之战大大提高了声望。第二, 曾吴颐大师死后,梁公采取了极其温和而润物细无声的方式继续。第三,他多次发动对外战争, 转移国内矛盾。”谢涵解析道。
“还有一点。”狐源道。
“还有一点?”谢涵蹙眉,“愿闻其详。”
“十几年里,梁公拔除了曹氏、田氏、殷氏, 对国内第一大氏族阮氏, 更是先采取了怀柔政策麻痹之,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剿灭之。”狐源眸色渐深, “最大的那几家没了一半,阻力当然也就小了。”
谢涵悚然一惊,“您的意思是想剿灭我国几大氏族?”
“不,不是我的意思。我与他们虽然立场不同,却也不至于要你死我活。”狐源一哂,变回了之前的从从容容,“这只是事情发展的必然。古往今来,要对旧的礼法做出变革,就没有不流血的。不同的,只是在于流多流少而已。”
谢涵不说话了,说到底,他只是不想各大氏族的人尸位素餐,堵着真正有才能的人,但还没想要赶尽杀绝。
怎么说,各大氏族对齐国都是有过汗马功劳的。
怎么说,他与不少氏族子弟都交好。
像是看出谢涵的不情愿,狐源拎起茶壶淡淡道:“老朽有个怪癖,一天只泡一壶茶。这一壶已经喝完了,下一壶得改天了。”
“那改日再来品尝狐相茶艺。”谢涵起身一揖。
等出了相府,他改道去了上廉君府,把与狐源的一番交谈转述与谢艮听。
谢艮听完,深深地皱起眉,“他竟然这么厌恨国内氏族。”
谢涵却摇头道:“我觉得狐相不是这种人。”
“哦?”谢艮闻言,笑了起来,考校谢涵道:“那你觉得他是哪种人?”
“大奸大贤,无欲无求。”谢涵道了八个字。
谢艮闻言大笑起来,“一个无欲无求的人怎么可能位极人臣?”
谢涵听他笑完,道:“狐相一开始当然是想建功立业、青史作传,让所有看轻他的人后悔。但现在千帆过境,什么都淡了。
叔公您看,狐相常年葛衣素鞋,过得艰苦朴素,可见他并非一个贪图荣华富贵的人。又没有儿子,只一个女儿,就算挣再多的功勋封邑又有什么用呢?他提出拔除氏族的事,看起来像是排除异己,实际上这对他没有多少实质性的好处,反而会惹上杀身之祸。”
谢艮瞧着他认真的脸失笑,“你太年轻,人生岂是全由利益得失计较的?”说完,便看到对方一脸“不然呢”的表情,他笑眯眯一摸对方发髻:“等涵儿有心上人就知道了。”
谢涵:“……”他挑眉,“难道叔公想告诉侄孙,狐相对国内各大氏族因爱生恨?”
谢艮:“……”他没好气瞥人一眼,老神在在道:“人的行为除了利益趋动,还有感情趋动,这感情除了爱喜怜,也有厌憎恶。他狐源成为国相的路上,可没少被各大氏族下绊子,对各大氏族自然厌恶。”
“原来如此。”谢涵从善如流,却又皱眉,“可狐相说过他与氏族没到你死我活的地步。”
“他说你就信?”谢艮奇怪。
谢涵哑然。
“不过,他提出的建议虽然残酷,却不失为一个方法。”谢艮坐下来,抽出一卷竹简,边写下国内各大氏族,边缓缓捋着思路,“我们要温和一点,润物细无声一点,等用各种罪名一点点削下他们的权利后,再推行变法,届时他们再抵死反扑,杀伤力也小很多,等这时用兵镇压,剿灭几家带头的,赦免其他不成威胁的,再继续推行变法。”
他琢磨起狐源提议的可行性来,谢涵便也收起心思,坐下来补充,“国内以四大氏族为首,其他几家或多或少依附于他们。但对四大氏族动手,目标就太大了,不若挑动他们内斗。”
他这是想到了在会阳被梁公、沈澜之利用的那一遭,接着又道:“还可以对那些依附于他们的小氏族动手,剪其羽翼。”
二人就这想法一讨论,就直讨论到傍晚。
“狐源不愧是狐源,虽然心狠手黑,却眼光独到。”谢艮抚了抚须,忽然道:“他这么和你说,除了有这个想法外,恐怕还在试探你的决心与狠心。”
谢涵回忆对方当时神情,点头道:“像。所以侄孙明日立刻再去一趟相府?”
“不必。”谢艮摇头,“让他等几天,不然岂非被他牵着走?而且他心太凶。杀鸡儆猴足矣,何须赶尽杀绝?是该晾晾他。”
谢涵始终觉得狐源并非私心,但没再说什么,点头离开,回到宫中,恰逢文秀回来禀报。
文秀是楚楚的贴身侍婢之一,爽利能干,深受楚楚信任。正是之前被指派去“教导”姬曼柔规矩的几个宫人之一。后来姬曼柔向谢涵投诚后,她又有了新任务——查探玖少游是否天阉之人,观察姬曼柔是否可信。
现在,是有所发现回来了。
“奴婢今日假意搀扶,摸了玖二少爷脉象,确是精血亏虚、天癸气竭之象,怕真是个不能人道的。”文秀快语如珠,说完抿了抿唇。
主仆多年,楚楚敏锐地发现她的欲言又止,一横眉,“还有什么没说?”
文秀犹豫几下,在楚楚不耐的面色下,终于撅了下嘴,“脉象上看,玖二少爷的确是天阉之人,可从面相上看来,分明不是……”
“咳咳咳……”谢涵喝着茶的嘴一呛,压了压唇,惊奇道:“你什么时候还会相术了?”
“前几天,奴婢在外遇见个算命的,不知怎的,他就说奴婢有慧根,要教奴婢。”
楚楚睨她一眼,“然后你就信了,学了?”
文秀脸一红,“奴婢看那算命先生鹤发童颜、气度斐然,鬼使神差就跟着乱学了一点,只是学艺不精,应该是看错了。夫人和殿下莫要当真。”
谢涵素来是不信这些怪力乱神、方士术士的。
就像他说过那样:若神仙有灵,为何不庇佑他的子民,使战火连年,使民不聊生?
同样的,若方士术士真有这种神通,哪须沦落到给人批命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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