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辈子已经毁了,所以把所有希望放在叶晨身上,就连只见过寥寥几面的叶书雅都知道大姨对叶晨是如何严厉到苛刻的地步,然而同时,她会为了省两块钱的公交费徒步走两个小时的路程,然后给叶晨买个生日蛋糕。她什么都舍不得,每分钱都要花在叶晨身上,她过的,就是一种如割肉放血饲养孩子的日子。
周随听得唏嘘不已,他低声对叶书雅道:“但这样一味的付出,对他们都不好……”
“那个蛋糕,被叶晨扔进了垃圾桶。”叶书雅哀叹:“可是我姐姐她除了这些,还能做什么呢?”
从她出生起,就被逼迫着明白要这样对家人才算好。
她侧过脸,神情酸涩,周随站在她旁边挡住风口。叶书雅缓解了情绪,回头看见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年轻人路过他们,叶书雅觉得他有点眼熟,忍不住叫了一声。
没想到那人就停下脚步,站在离他们一米远的位置,转过了身。
“有什么事吗?”赵青阳问。
叶书雅没想到他会回头,使劲回忆了一下,想起来最近是在手机上看过这人的照片,照片是周父分享给她的,因为她想知道赵青阳是怎么回事……
“你是……?”
赵青阳彬彬有礼地点头致意:“伯母你好,我是赵青阳。”
这就是和儿子已经分手的前任,叶书雅瞥了眼周随,周随倒是无所谓的样子,说:“妈,下面风大,我们上去吧。”
他对赵青阳礼貌地笑了一下,然后带着叶书雅回病房。
赵青阳始终站在原地,也没有朝他们过来一步。
然而刚走到病房外面,周随就听到了里面传来的激烈的争吵声。
“我都是为你好!”这是大姨的声音。
周随和叶书雅对视一眼,默默地站在门口。
过了一会,门内传来叶晨的声音:“你为什么要对我好?我让你对我好了吗?”
“你这是什么话?!我是你妈!”
“你是我妈,所以就对我好……我宁愿你别这么做。”
“叶晨,你什么意思!”
叶晨沉默片刻,他的声音嘶哑,低沉,听的人整颗心都想被抓紧一样:“你脚上磨出血泡省下的钱买来的蛋糕,你觉得我真的吃得下去吗?我吃的每一口都想吐,我觉得我在吸你的血,吃你的肉,我觉得我卑劣,低贱,是个不折不扣的寄生虫。我只要看到你的白发,你的伤口,你的皱纹,我都会想——是因为我的存在,才让你这么痛苦,我不如去死好了。”
“你怎么会这样想!”大姨几乎是用气音说出的这句话:“我对你好,是心甘情愿的!”
叶晨冷冷道:“真的吗?你真的心甘情愿,没有一点委屈吗?”
大姨没有说话。
“如果你觉得没有一点委屈,就不会要求我必须付出同样的代价来爱你。就不会说,我为你做了这么多,你必须按我说的做!”叶晨的声音竟然非常流畅,也许他关于这些,已经想了很久很多次,这却是他第一次说出口:“如果我考不了满分,就再也不要回家,如果我不选这个专业,就是对不起你的付出,如果我不……和他分手,你就死给我看。”
周随听得心惊胆战,背后竟然出了一阵冷汗。
叶书雅早已经泪流满面,捂住嘴趴在栏杆上抽噎。
“你为了我忍耐痛苦,奉献自己,然后期待我像你一样奉献自己。我做不到这些,我不想这样活着,这就是我的错了吗。我无数次想,要是那天你能坐车回来,我可以拉着你的手回家,我们一起吃点简单的晚饭——而不是一个浇灌着血肉,吃完必须考满分的蛋糕。”
大姨颤声道:“这是我的错……?你觉得都是我的错?!你说你过生日想要一个蛋糕,所以我来回走了四个小时才带回来的蛋糕,现在又变成我的错了!叶晨,我养你这么久,就完全是个错——”
大姨猛烈地咳起来,叶书雅撞开门闯进去,疯狂按床头的铃。周随紧跟着进去,愕然发现叶晨居然是跪着的,管床医生和护士从走廊快步冲进来,为大姨注射镇定剂。
周随拉了叶晨一把,把他拉起来,带他离开了病房。
寒风猛地吹过来,今年冬天的风真是格外的冷,周随看着干枯苍白的枝丫,不知何时寒冬才会过去。
他没有说话,怕受情绪影响,说了不对的话。
“医生说她不能生气……”叶晨低着头,声音沙哑:“但你看,我只要出现在她面前,就会让她怒不可遏。我的存在,对她来说就是灾难。”
周随拉着他在长椅坐下,摸了摸他的脸,冰冷刺骨,又蹲下身检查了一下他的膝盖。
“你为什么跪着?”周随用手揉搓着膝盖周围的乌青。
“她觉得我不该来医院,应该在学校好好复习。”叶晨凉凉地说:“所以我得跪下向她认错。”
周随手上动作微微一顿。
叶晨接着道:“这算什么,我上小学的时候,同学邀请我放学一起玩,我晚回家半个小时,她让我在外面跪了一晚上。”
周随按压着淤血,说:“还有呢?”
叶晨诧异地看他一眼,继续道:“我小学考试,考了第二名,她骂了我一晚上废物垃圾,第二天又若无其事地起来做早餐。”
“初中有女生给我写字条,她逼我把字条吞下去,说谈恋爱影响学习。”
“高中的时候,我还是谈了恋爱……”他说到这里,眯了眯眼睛,说:“我不记得了,反正就是这些事呗。”
周随放下他的裤子,坐在他身边,问:“还有呢?”
“还有什么?没有了……她为什么总对我生气,因为她对我不满。你说,她为我付出那么多,我该怎么做才能让她满意——割肉剔骨是吧,要能这么做就好了。”
“我知道她对我好……我宁愿她对自己好一点。我初中毕业的时候,去外面兼职打工,赚钱给她买了一条裙子,她把那条裙子剪成碎片,说我乱花钱。你看,我想还她一些好,她就给我把路堵死了,非逼我背着越来越多的债,诶,我和她,就只能这么互相伤害。”
周随说:“这些话,你早就想对你妈说了是吧。”
叶晨懒懒地哼了一声。
“你早说还好点呢,总比在她刚做完手术的时候说强一些。”周随用围巾遮住呼啸而来的北风:“如果你愿意的话,你可以给我说,我可以只留耳朵,不带脑子地听你讲。你多给我讲几遍,以后给你妈讲的时候,还能说得顺口一些。”
叶晨沉默,然后扯了扯嘴角:“我这人挺怕别人对我好的,这个好背后的代价太大了……”
周随:“你真难伺候。”
叶晨于是大笑,他笑得直不起腰,趴在周随身上,瘦弱的肩膀突兀地支棱起来,像两片尖锐单薄的刀。他把脸埋在周随毛茸茸暖呼呼的围巾里,身体抖动幅度越来越大,手指狠狠地掐着自己的胳膊,周随听见他压抑到极致的哭声,没有说话。
半晌后,他抬起头,把泪水乱七八糟地全抹在周随围巾上,除了泛红的眼眶,已经看不出哭过的痕迹了。
“哥……”叶晨说:“你要是我亲哥就好了。”
“表哥也差不多吧。”周随:“我们之间就差了一代血缘。”
“在古代,表哥表妹是可以结婚的。”
周随顿时露出嫌弃的表情。
叶晨又笑起来。
“对了,你高中的时候还谈过恋爱?”周随问。
叶晨淡淡地哦了一声:“对,不过已经分了,分手之后我就转学来你这边了嘛。”
周随:“男的女的?”
叶晨瞥了他一眼:“……男的。”
周随叹气:“你之前说,大姨把你打进医院,就是因为这个男朋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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