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因为这部分秘方,他没起一丝疑心,认为这是对方全身心信赖他的表现,连看家本事,毕生倚仗都交给他了,怎么可能会害他?
孙志行看着曾三娘的样子,越来越陌生,好像从来没有真正认识过。
可事实在前,他不能再拒绝思考这个方向,到底是当官的,吃过见过,再不可思议,难以置信,也必须马上考虑自己的处境……
“有的……有东西的!我可以自辩!”他终于想到了一件事,“曾三娘丢过东西!她那琉璃坊,的确运转的不错,但那块地皮不是她的,是她租的,所有者是当地一个土财主,此人就是个小人,近两个月琉璃坊屡次发生被盗事件,坊里做事的人闲来议论,说是不是风水不好,想着建议老板娘换个地方,反正成本也不算大……”
曾三娘一怔,这个事……
孙志行:“那土财主这两年沾了赌,正缺钱,不愿意曾三娘搬走,想着偷点她的东西,比如银子,重要的家什,她手头短了,就走不了,不就能继续租这块地皮了?他偷东西那日我正好在,恰好碰到了,但我没说破,因那几日曾三娘同我闹小脾气,不理我,我想着她手里短了,有了麻烦事,会来寻我……当时我没太在意,以为是件小事,现在回想,同那个土财主错身时,我闻到了很重的味道,应该是……火药!她非官非军,房间里怎会有火药这种东西?指挥使且派人去查,一定能还我清白!”
都不用指挥使,申姜勾手叫了个锦衣卫上来,锦衣卫点点头,立刻跑出去查了。
曾三娘眯了眼。
大意了。
终日打雁,终叫雁啄了眼,她的确丢了点东西,银子不是什么大事,她还丢的起,关键是那火药,因为量并不多,她很久之后才察觉,那时也晚了,凭她自己,根本分析试探不出来谁是小贼,但观察了几日,没有任何意外发生,才放了些心,不成想是这么回事,还被孙志行看到了!
几乎是瞬间,她看向孙志行的目光就带了杀意。
叶白汀:“现在动手灭口的话,更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因为这话,曾三娘硬生生憋了回去,憋回去了才发现不对,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她岂不是在表现默认?
孙志行着实吓着了,立刻往旁边一跳,往申姜背后躲:“百户大人,您得保护我!”
申姜:……
“现在想想,琉璃坊是你的,安排人偷东西,暗地里帮忙,保证事情顺利进行,你才是最方便的人,不是么?”叶白汀看着曾三娘,“你这么多年,一直在做生意,锦衣卫查过,也算本分,为什么突然动了?是——李宵良的死?”
不像。
他仔细观察着曾三娘的表情,摇了头:“我觉得不是,你们既然被青鸟要求静默,必是当时遇到了很大的事,没有办法做到更多,只能如此,保护别人,也保护自己,既然要静默,必得切断和所有人的来往方式,断了,就无法获知更多更新鲜的情报,你都不知道李宵良被抓了,怎会因他动作?今次行动,是青鸟事先同你约定好的暗号,对么?是时间,日期,还是某些特定事件?我猜——不是时间,是事件。”
“小先生可真会猜,可惜都不对呢。”
曾三娘突然开口说话,周身气质肉眼可见的变化,收起之前慵懒随性,身体紧绷,双目露着寒光,右手半握,似隐有什么暗器,下一刻就能攻击过来。
叶白汀一点都不怕:“你可以现在逃跑,试一试锦衣卫拿人的能力。”
眼看曾三娘右手越过越紧,申姜横了两步,挡到叶白汀面前,瞪着她:“说!军方火药地点,你是怎么知道的?这种事普通人绝计干不来,你在官场养的鱼,不只孙志行这一条吧,还有谁!黑市的线,你非贼非盗,是怎么得来的,你是否联系了其他同伙!”
“哟,离得这么近,吼得这么凶,妾身好害怕啊。”
曾三娘嘴里说着害怕,脸上却稳得很,全部都是‘不配合’三个字,想从她这里问到口供,做梦!
叶白汀离开案几,走了过来:“那为何选中唐飞瀚?他与旁人相比,有何特殊之处?”
“方便啊,”曾三娘笑了,“一个长不大的小孩,看起来优雅君子,前途无量,实则所有怨忿都在心底,无人时的表情……呵,不知道他自己看了,会不会害怕?我的确引导了他,按你们说的,是教唆,但他心中要是没事,我能逼他杀人?还不是他自己想,我怎么不教唆穆安呢?他跟我接触更多呢。”
叶白汀:“你怎知他心中充满怨忿?或许只是性格内向,对于过往不爱言说。”
曾三娘嗤了一声:“看别的,我可能看不准,这方面,我不要太熟,我见过这样的人多了,都是从苦日子过来的,不是麻木不仁,就是心存怨恨,定下规矩管教,有些人呢,逆来顺受,能活几天是几天,有些人有心气,有出息,从重重深渊中走了出来,从大家可怜的人变成所有人仰望的人,也有些人走不出来,一辈子被这些情绪折磨,为我们所用……唐飞瀚么,就是最后一种,不信你问问他,从小到大,他过得最开心的时候,是不是就是前些天,杀人的日子?他享受这个,他天生就是这样的人!”
“他不是!”
穆安紧紧捏着拳,突然扬声:“他满腹诗书,才华横溢,笔下有最美的山河,最华丽的词藻,他只是有一点点意难平,一点点而已,时光荏苒,总会过去,我们总能长大,不束缚于任何人,他本该前程锦绣,他马上就可以走出来,是你把他硬生生拽下去的!你心思阴毒,害人不浅,你可知你害的不仅仅是他,还有……”
还有别人的性命,天人相隔的吕兴明,和他自己。
人生得友谈何容易,可是失去,好像是一瞬间的事。
他声音有些哽咽,唐飞瀚更是喉头抖动,脸深深埋在了掌心,连那句对不起,都再说不出来。
叶白汀看着曾三娘:“对某个类型的人知道的这么清楚,观察入微——你的组织里,都是这样的人?”
曾三娘自知失言,又被套到话了:“逼得这么紧,就不怕我咬毒自尽?”
“你不会,”叶白汀话音笃定,“你今日过来,是配合锦衣卫问供,在不确定锦衣卫手上有多少证据,是否知悉事实全部真相的时候,你不可能主动犯险,为防锦衣卫查的严,你一定不会随身携带毒囊毒丸,没办法在这里咬毒自尽。”
“呵。”
曾三娘笑了一声,看向叶白汀的眼神很复杂,有佩服,有怨恨,也有嘲笑。
叶白汀突然感觉到不好:“快按住她,她要自尽!”
四周锦衣卫立刻冲了过来,申姜离的近,反应更快,下意识朝曾三娘紧握的右手抓去——
他抓住了曾三娘的右手,但这只手里并没有东西,什么都没有,反而是她左手迅速动作,拉下腰间香囊,快速递到鼻间一嗅——
嘴角立刻溢出血色,身体也跟着倒了下来。
“主……主……属下为您尽……尽忠了!”
死的非常干脆,别人连阻止都来不及。
申姜离的最近,也最悔:“我抓她右手做什么,我该抓左手的!”
叶白汀拍了拍他的肩:“不怪你。”
他蹲下来,仔细检查了下曾三娘的情况。
曾三娘对自己做的事早有预料,一旦被发现,是个什么下场,她自己也知道,因此早就准备好了,右手只是一个假动作,提前做出来,只是为了迷惑别人,好让自己有自尽的时间,她的确没有带什么毒丸,齿间也没藏什么毒囊,大约是提前服食了一些特定的药物,如果今日没事,能安全走出,她自己有解法,如果今日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她藏不住了,随身香囊里带了药引子,只要嗅一嗅,就会诱使毒发。
还真是准备万全。
孙志行对眼下场景有些不能接受:“为什么……怎会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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