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队伍重新分配,有一小半,继续朝叶白汀包围过来。
还没跑到位置,又乱了,这回他们听到的不是铃铛响,而是一阵琴声。
石蜜并没有戴上小铃铛,他在上个案子里连杀数人,不在‘无大罪’之列,他本人也没那么在乎,连诏狱大门都没有出,就盘膝坐在门口,膝上是牛大勇从暖阁拿过来的七弦琴。
捻挑抹拢,一曲《兰陵王入阵曲》铮弦而出!
琴曲激烈铿锵,嘹亮浑厚,如珠通透,如铃清脆,如玉坚实,好似那金戈铁马中,有将军指挥若定,入阵而来,整个北镇抚司内外,士气无不激昂!
攻击北镇抚司的人就愣住了,这……哪哪都是声音,让他们怎么找人!
叶白汀眉睫间落了白雪,却一点都不影响他愉悦的心情。
怎么控制小铃铛的响动是个问题,它可以引人来去,却很难隐去声响,想让人听不到,可以制造出更强大的声音……石蜜是乐师,承得母志,拜过名师,又在妙音坊工作,技艺岂是一般?
他弹出来的琴声,不是简单的曲子,是乐浪!他弹出来的,是一个活生生的战场,是你我都在参与的故事!
叶白汀微微抬头,迎着雪花,闭了闭眼睛。
谢谢你们照顾我……谢谢你们信任我……谢谢你们保护我……
而我,也愿意用自己的力量,守护你们!
他不会离开,他站在这里,伙伴受到的攻击就会小,当然他也不会傻愣愣站着,有人攻击,他也会躲,有那杀出重围,用轻功跳过来的,他也会抬脚踹人——
何况,他的底气不只这些。
日月穴,膈俞穴,大杼,天窗……
永远都不要小看法医!
叶白汀拎着周平的领子,把他往下按:“看到了么!这才是男人,这才是伙伴!只要他们在我背后,我就可以一直向前!这是指挥使的北镇抚司,是囚犯的诏狱,是百姓的京城,是我们生活的地方,但凡一个男人,都绝不允许它被破坏!”
“你再看——”
他手指落处,是李宣墨,这个男人正站在对方的队伍里,目光怨毒的看的北镇抚司墙边炸出的洞。
周平眼神一顿。
“他早就在那里了,为什么不看你一眼?因为你不重要,他不打算救你!”叶白汀看着他,“你还不信,是不是?好,我便让你看看!”
“李宣墨——”叶白汀高声喊出这个名字,将周平转向他,“你的同伙在我这里,就在锦衣卫手上,你当真不救了么!”
李宣墨眼皮微垂:“不知阁下在说什么,我只是过来救火的。”
“是么?救火,还是救人?哦,你问我怎么知道的?”叶白汀晃了晃周平,“当然是周平说的啊,他都招了,说一切都是你策划的,你故意让他进到诏狱,说会救他,现在是时候了,为什么不来?啧,你不讲信用啊。”
“你个愚蠢的东西!”李宣墨立刻后退,似要逃跑。
这下还有什么可说的?申姜早已下令:“抓住他!不能让凶手跑了!”
叶白汀转回头,看周平:“现在,你可还有什么顾虑?”
“咻——”
一支箭矢破空而来,李宣墨身后的人射过来的,冲着的不是叶白汀,而是周平。
周平腿下一凉,这次是真的吓的尿了裤子。
叶白汀迅速按着他肩膀一偏一侧,把箭躲了过去——
“你看,就算遇到危险,真正救你的人,还是你瞧不上的官府,不是这种——上不得台面的联盟伙伴。你还不服气?”
周平嘴唇翕动:“我……”
叶白汀眯了眼:“李宣墨会利用你,你也不是一点心眼都没有,对不对?你们相识并不久,为了结盟顺利,都递了投名状是不是?他知道你的秘密,可以命令你做事,你肯定也知道他的小秘密,是什么?雷火弹的布置点?还是联络人?瓦刺的探子,还诏狱里的关键人物?”
“你做了恶事,将不得好死,为什么不拉着他一起下地狱?他已经背叛了你,你难道还要护着他?你已经做懦夫很久了,下面起不来,心气也折了,永远不想当个真正的男人了么!周平,我见过天生的变态什么模样,我也知道你不是,你只是想被看到,想被重视是不是?现在就是个机会,你可以做一个真正的男人,堂堂正正的男人,你要是不要!”
又是一声炮响,整个地面都在震,墙头摇晃,好像随时都能倒,叶白汀死死拽住了塔楼栏杆,拽着周平的手都要脱力了,有些颤抖:“讲!”
申姜在下头看的头皮发麻,没心思避嫌了:“你给我抓稳了!要掉下来了知道么!”
叶白汀紧紧盯着周平,眼前刀光剑影,雪花模糊,他似全然看不见,只紧紧盯着他。
快点快点快点……马上就可以成功了,马上就可以了!
周平喉头抖动,也不知是被激的,还是吓的,吞了好几口口水,终于说话了:“我……我偷偷翻过李宣墨的东西,他们的联络标志……是条蓝色的小蛇……还有诏狱,有个名字,叫青鸟……这个青鸟好像并没有打算立刻出来,这回的事,都是外头的人一意孤行……”
“那跳进密道的那个人呢?”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砰——”
墙头终于塌了,叶白汀和周平被震开,双双往下栽。
没事的,死不了,大不了摔断个胳膊腿,反正线索已经问到了……
叶白汀安详的闭上了眼睛。
他完全没有看到,一骑快马正疾驰而来,如风驰骋,如电霹雳,马上的人双腿紧紧夹着马腹,腰身已经离骑,一双大手伸过来,堪堪揽住他的腰——
“别怕,我在。”
第70章 抱住我
午时,皇陵。
“跪——”
大雪飘洒,百官肃静,所有人自上而下,自近而远,散落在祭台之下,随礼官唱喝,叩头拜首。
宇安帝穿着明黄龙袍,站在祭台中心,伸手捻香,祭告先祖。
尤太贵妃就站在右侧下手不远,随着祝文念词,帕子拭了拭眼角,恰到好处的表达了哀思与祈愿。
漫漫风雪之下,三足金鼎紫烟缭绕升起,玉磬轻撞,鸣声清脆,似达天边,好像所有这些人们的心思,上天真的能听到,真的回应了。
“轰——”
仪式进行不到一半,突然远处传来巨大声响,飘飞大雪模糊了视线,看不清来由,百官心底无不惊惧,怎么回事?这种日子竟然还有人敢闹事么!
东厂厂公富力行眼瞳一颤,迅速确定了下自家娘娘的安危,竟然真的会出事!仇疑青还真没有骗他!
祭台中心的宇安帝却十分淡定,那么大的声音像没听到似的,继续优雅从容的进行大典流程,礼官们看天子这般稳,自也不敢停,继续唱礼,百官还能说什么?当然也是从善如流,流程继续——
唯有站在天子左侧下首的锦衣卫指挥使动了,只见他迅速退出圈内,不着痕迹的飞掠到圈外,招来禁卫军及锦衣卫,不知说了些什么,队伍迅速散开,朝远而去。
风声太大,雪太密集,远处发生了什么,百官们看不到,声音也影影绰绰,辨不清楚,可等了很久,都没有之前那样的巨大声响,也没有任何人冲到这边来。
那就……没什么好怕的?
两刻钟后,祭典流程走过大半,天子下了祭台,独行至皇陵前小屋,与先祖拜祭时,大家才发现,好像也不是什么都没发生。
祭典日子是很早前就安排好的,皇陵就在京郊,并不太远,早起出发,午间暂歇,未时整队回城,时间刚刚好,可现在的车马队行,禁卫军防卫圈布置,分明是提高警惕,不做过多停留的撤退信号。
再一细琢磨,更加不好,鼻间闻到了血腥味,那带着铁锈味的,昭示着不祥的,鲜血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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