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是被围堵的那一个目标,但林池并没有丝毫的慌乱。
他今天会出现在诺雅的葬礼上完全是意外,那么这群人的背后肯定也有什么势力在推波助澜。
林池摸了摸胸口的宝石纽扣。
他没有回家,自然也拿不到自己的衣服,只能凑合着穿墨兰斯的衣服,浑身上下都包裹在淡淡的血腥味信息素里。
一向细致的首席礼仪官裴南多不可能想不到这一点,那出现这种情况,最大的可能就是墨兰斯故意的。
“唉……”
林池叹了一口气。
这一群仿佛从墓地里走出来的人,带着强烈的倾向性的怨恨望着林池。
而林池只是朝着他们走了两三步,还没等他近身,那名拉住自己家少爷的中年管家就立刻抓着少年往后退去。
中年管家一退,其他的人也跟着退却。
他们并没有什么力量。
哪怕是单纯的身体力量,他们可能加起来还是无法与林池抗衡。
普通人跟实打实地经历过血与火的考验的Alpha是不一样的。
人群当中出现了一条不宽也不窄的“小道”。
两旁全都是衣着陈旧的大小贵族家属之流,高高低低参差不齐,他们的衣冠都尽可能地保持着最后的贵族尊严,黑白分明夹杂血丝的眼眸当中迸射向林池的却是最恶毒的利剑。
那是他们的怨恨。
怨恨林池的指控带走了他们的亲人,或者更多的因为那些被林池指控而处理的亲人倒下,整个家族都不复往日的荣光。
贵族最无法忍受的事情不是痛苦,而是突然有一天,他们引以为傲的贵族身份不再凌驾于普通人之上,甚至为了讨生计,维持体面,他们不得不放下身段去与普通人为伍,乃至于为普通人工作。
林池的嘴角始终都啜着凉薄的微笑。
或许墨兰斯的说法也没错,他就是那种有天生反骨的人。
不要说如今只有一千个人无声地指责他,就算是一万一亿的贵族来指责他,他也不会因为他们的指责而感到任何的愧疚。
甚至还有点想笑。
一切剥削都在暗中标注了应有的终点,一切不公都必然会走向消亡——如果没有,那就让它有!
从某些方面来看,林池确实是最彻头彻尾的理想主义者。
他并不惧怕任何恶意制造出来的舆论压力,因为他清醒地知道自己其实并没有做错什么。
如果他不用最强硬的手段来清除军部里潜藏的隐形“蛀虫”,那整个帝国的将来都会走向无可挽回的衰亡。
事实上,在林池脑海里的“原文”当中,帝国方面最后被耶语舒、兰斯洛特等人组织起来了自救的力量,甚至连原本隶属于林指挥官的部分都积极投入了合作自救,然而这样的自救却因为各种各样的“蛀虫”毁于一旦。
人类也许真的有过自救的希望。
但那样的希望在原本就已然倾倒的大厦面前也不过是一星萤火,聊胜于无。
林池有时候甚至都会去想,自己是不是应该离开帝国,因为人类的未来似乎并不是一个难以驾驭风雨飘摇的帝国所能挽回的。
只是一直以来跟墨兰斯的过多交集蒙蔽了他的眼睛,让他无法断然地割舍掉帝国。
天空落下了冷冷的细雨,雾蒙蒙的阴沉天空一片暗色。
林池的手漫不经心地揣进了口袋里,他出门的时候就没有特意挑选过自己的衣着,毕竟那时候还是艳阳高照的大晴天。
人群当中的恶意宛如实质,简直随时都能凝聚成刀剑刺入林池跳动的心脏。
他还没有完全走出极具压迫感的人墙狭道,但这群充斥着不甘痛苦仇恨的人却早已退让出了一整条狭道,仿佛只要他们继续用眼神精神上的冷暴力来压迫林池,林池就会痛哭流涕地忏悔自己的“过错”当场投降似的。
那根本不可能。
林池看见了人墙尽头停驻的悬浮车,悬浮车的后脊上纹饰着皇室的星空玫瑰图样。
悬浮车似乎刚刚停下,紧接着车门打开,连撑伞的人都没有,白金色的长发先飘出了车门,宛如垂落的迢迢星河,然后是完美贴身的皇室礼服,与人。
沉默的人群往更靠近林池的方向收缩了一下。
墨兰斯的手里拿着伞,不动声色地踏出了悬浮车。
冷硬的狩猎长靴踏在潮湿的地面上,发出闷响。
尽管手中有伞,但墨兰斯并没有出现任何一丝要撑伞的意向。
他冰蓝色的眼眸定定地凝望着林池,似乎要从他的身上看穿那一层无形的厚重的盔甲伪装。
林池看着俊美绝伦的墨兰斯跟他一起淋着无伤大雅的小雨,双手插在口袋里,挺拔的脊背都多了一丝难以描述的力量加持。
冷冷的冰雨落在墨兰斯的额前,落在他高挺的鼻尖,落在他浓密修长的羽睫,像碎开的华丽钻石。
垂散的长发因为风雨而凌乱。
但他依然很美。
美得像落入凡尘善恶难辨的神明。
所有人就这么看着林池停下了脚步,嘴角的弧度扬得越来越高。
林池忽然抬手,人群立刻本能地往后退避,因为在他们的所有认知概念里,林池从来都不是什么好人。
“吁——”
但他只是吹了一声清亮的口哨,然后举起手,朝墨兰斯扬了扬,似乎是在打招呼。
眉眼都透着坦然与洒脱。
墨兰斯没动。
因为他在这一刻,才切切实实地在林池的身上感觉到了他跟林指挥官是一个人的真实感。
不是做梦。
是真的存在的偏爱他的林指挥官。
林池朝着墨兰斯笑了笑,笑容里有一点临时想起来自己是□□出来的心虚。
他继续往墨兰斯走,连步伐都不自觉地迈大了几分。
然而,在他即将走出怨毒的人群,与墨兰斯交会的那一瞬间,一只手从人群当中伸了出来,硬生生地将他阻拦在原地。
就算林池并不在意这些人的看法,他也不会完全无视对方的实际阻拦。
深琥珀色的眼眸低垂,清透地瞳仁懒懒地顺着阻拦自己的障碍物看过去,紧接着便看见了一封被告函。
信函上烫了金,字体偏花斜,是很典型的帝国作风。
【致林池阁下。】
“给我的?”
林池朝着拿着信的人看了过去,只看见对方用卫衣的帽子包着头,一副不敢露正脸的样子。
那双握着被告函的手格外的苍白,还长了薄薄的一层茧。
竟然有一丝莫名的眼熟。
但林池认真想了想,他认识的人绝大部分都是粗糙的Alpha,就算真的有跟这只手一样的,也不可能有这么苍白。
这种苍白是长时间不见天日、缺乏运动所带来的,失血的不健康的鬼魅颜色。
林池并没有去深究对方的身份,反正他们不会是一路人就对了。
事实上,他就没打算在帝都星找什么“一路人”。
偌大一个帝国,就没有适合跟他“一路人”生长的土壤。
他接过了对方手中的被告函,低低地道了一声:“谢谢。”
在林池取走被告信以后,对方就立刻收回了手,像是生怕被谁记恨一样,更加谨慎地扯着衣领捂住了自己。
林池终于走出了压抑灰暗的人群,他曾经直接或者间接的害死他们的亲人朋友,亲手“摧毁”了他们赖以维生的“顶梁柱”,划破了他们头顶的“□□”。
不管他们有什么反应,林池都觉得是正常的。
但他绝不谅解,因为他没有资格。
就像在故乡的时候,林雅跟他说的那样“他们也没有资格代替所有被害死去的人对加害者表示原谅”。
压在林雅他们身上的是六十亿的亡灵,而压在林池身上的则是根本无法计数的被迫害致死的军部士官。
仅敬途一役,就是三千Alpha精英。
墨兰斯的表现太过平静。
这种时候,即便是林池都无法看出他的真实想法。
所以他只是大步走到了墨兰斯的跟前,同样平静含笑问他:“为什么不撑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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