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授,你的龟!(117)
从古至今,极端气候的出现往往预兆着更大的灾难。当然,地球每次都可以逢凶化吉,源源不断地进化出新的生命,只是,对于脆弱的人类而言,命运又将如何呢……
远方升起第二颗信号弹,显然是催促。
嘎嘎嘎——
突然,刺耳的鹅叫划破宁静的夜空。
基地大厅里,啾啾——或许现在该叫“嘎嘎”,刚才醒了过来,左看右看不见爸爸,急得狂拍翅膀引亢高歌,简直像只活的防狼哨。
纪凡扶额,赶紧拉开基地门闸放儿子出来。啾啾甩着大脚板,啪嗒啪嗒跑近,短小的翅膀牢牢抱住纪凡的小腿,撒娇似的蹭啊蹭——哎呀,爸爸还在呢,它放下了心,就连刺耳的叫声也婉转柔媚起来了。
“……”
纪凡揉揉它头顶还未褪尽的小灰毛,听着娇滴滴的鹅叫,心里忽然有点儿发酸。
为了保护脆弱的南极生物链,按照规定,科考队是无论如何也不该接触当地生物的——就算有哪只可怜的企鹅在暴风雪中掉队了,奄奄一息躺在基地门口,人类也不应当救助它。
毕竟,生老病死,本就是自然界最残酷也最公平的规律。一旦有人类插手,一切便都乱了套。
在这片土地上,人类活动的痕迹需要减到最低。许多研究小队跋涉过雪地后,甚至会特意扫去足印——以防哪只倒霉的小企鹅一个脚滑摔进这些深深的坑里。
因此,俄国科考队秘密孵化企鹅蛋的行为,可以说是严重违反了环境公约。
是那些人违规在先的,纪凡想,我们只是帮了把手让小企鹅顺利降生,不算逾矩,可是,若真想把啾啾带走,多半会受到多方阻挠吧……
他在心中叹了口气,垂头看去——小企鹅长得快极了,尽管还没褪毛,但周身厚实光亮的灰色绒毛足以抵挡室外的寒冷空气。
如今它也渐渐开始变声,很快,就会是一只威风凛凛的漂亮大鹅了。尽管如此,尽管如此……纪凡心脏微微收紧,倘若真的留下它,这样险恶的环境,它一只鹅能好好活下去吗?
今年,企鹅族群甚至没有如约前来繁衍栖息地,没人知道它们躲去了哪里,活着,或是死了。
如果啾啾被迫留下……看向它湿漉漉的黑豆眼,纪凡眼睫颤了颤,不忍再细想了。
“……”他单手搂着这只巨重无比的腿部挂件,扯了扯傅明渊的衣摆。
“怎么?”傅明渊扭头。
纪凡抿唇斟酌,无论如何,都得求一求傅先生把啾啾留在这里,是万万不行的。拿定了主意,他鼓起勇气抬头,指指挂在腿上的小企鹅,又比划着指了指自己,指指车门。
“嗯?”傅明渊收紧车顶的绳索,单腿蹬着车框,打了个牢固的水手结,这才转身,“愣着干什么?它的窝呢?搬到副驾驶上吧,我还得多绕两圈绳,不然一会儿路面颠簸,怕震碎了玻璃。”
纪凡正焦急写到“傅先生,我知道这不合规矩,但是……”听到傅明渊的话,他愣了一下,笔尖险些在纸上戳了个洞。
半晌,他划掉长篇大论花团锦簇的借口,缓缓写了一个“?”。
“想什么呢?”傅明渊皱眉,“你该不会想把它留在这儿?”
纪凡“啊……”
“绝对不行。”傅明渊干净利落地打断他,神色倨傲,“我孵出来的,就是我的。”
纪凡“……”
“又不是野生动物,守那些规矩干什么?至于它到底是什么品种,还得等回去做鉴定,万一是毛子研究出来的杂交变异企鹅呢?随便放出去岂不是侵害环境,外来物种的危害没学过吗?”
纪凡“……”拜托,就凭啾啾那张胖鼓鼓的小白脸,但凡长了眼睛的都能看出是纯种帝企鹅好吗?偏偏傅大教授睁眼说瞎话,愣是把白的说成了黑的。
“危险系数极高”的“变异企鹅”啾啾同学眨眨眼,完全不知道自己刚才堪堪逃过了留守儿童的悲惨命运。
“就这么定了。”傅明渊一锤定音,“来,搭把手,先把这只危险生物弄上来。”
纪凡眨眨眼,仰头看他,不自觉地抿出一个笑容。这是多日以来,他第一次笑得如此开怀。
傅明渊像是被他的笑烫了一下,别开视线“干,干什么?”
纪凡不说话,单是笑,酒窝盈着暖黄的车灯光,眼神柔和。
是了,他在瞎担心什么呢?傅先生本就是这样恋旧的人,他当初既然说了会来找他,就一定会来。
短暂的分离,只是为了再度重逢。
万里冰川,星河璀璨,荒漠上点亮了小小的暖色车灯,微光之中,旅人相视而笑。恰在这一片缱绻的大好气氛中,忽然又是一阵极不和谐的嘎嘎狂叫。
傅明渊一个没扶稳,险些从车上栽下去。
原来,方才打亮车灯,终于彻底照亮了伊万越野粗犷巨大的轮廓,啾啾恰好站在车前方,见状两腿发软,啪唧跌坐在雪堆里。
在它短暂的鹅生里,啾啾还从来没见过这么可怕的巨型“生物”!
它整只鹅都石化了。
半晌,它回过神来,从翎毛到尾巴尖都抖了三抖,颤巍巍拍动翅膀,连滚带爬地缩到了纪凡身后。
——真是,这有什么好怕的,只不过是个铁疙瘩而已嘛!
纪凡失笑,揪着呆毛,想强行将小企鹅从身后拖出来。
可啾啾显然不是这么想的,它紧抱着纪凡的小腿,扯着脖子死命干嚎,声音尖锐得几乎能将冰层震碎了。
“嘘,嘘。”纪凡只得搂住熊孩子的大脑袋,好生安抚一番。
越野车不会动,也不会叫,柔顺地趴窝在原地,看起来毫无威胁性。渐渐地,啾啾终于安静下来,小心翼翼地拱出脑袋,从翅膀下面偷打量着那越野车。
嗯,的确是个大家伙,但好像,不太聪明的亚子呢。
它小眼睛贼溜溜地转,很快便重新建立了优越感——爸爸还在它脑袋上爬上爬下地忙活,却不见半点反抗,可见,这大家伙定是中看不中用,要不……要不就是已经死了!
这么想着,它愈加放心,扬扬得意地放下翅膀,冲越野车示威般“嘎”了一声。
谁知,恰在此时,傅明渊从车上一跃而下,不知碰了哪里,伊万越野骤然发出两声充满威慑力的嗡嗡喇叭声。
这下可捅了马蜂窝了。
呆头鹅瞬间吓破了胆,花容失色,没命地嚎叫着扑回纪凡的怀抱,说什么也不肯再钻出来了。
喂!是故意的吧?一定是故意的吧?纪凡被八爪鱼状的小企鹅缠住,腾不出手,无奈瞪了傅明渊一眼。
傅先生摊摊手,半点抱歉的意思都没有——说起来,这家伙连只企鹅的飞醋都要吃,也着实是万中无一了。
嘎嘎的警报响彻夜空,纪凡使劲浑身解数拼命安抚,可是这回,不论怎么揉它的脖子,或是顺毛摸它的胖肚皮,小企鹅也不肯善罢甘休了。
这可伤脑筋了,他们还得坐车离开呢——照这架势,恐怕就算勉强把它抱上车,只要一错眼不见,它就能立刻撞开车门跳下去。
纪凡又抱着哄了一会儿,仍并不怎么管用。啾啾昂着脖子,紧闭眼睛,看都不敢看越野车的方向,誓死不从。
他折腾得身心俱疲,眼神再度瞟向旁边悠哉游哉看热闹的傅先生。
——这人怎么就一点都不着急呢?可真是……
傅明渊似有所感,挑眉“求我帮忙?”
纪凡“……”明明就是你惹出来的祸害啊!
傅明渊假装看不懂,好整以暇地蹲下身,装模做样地检查车底零件。
纪凡“……”鹅叫犹在耳畔,鼓膜都快震碎了,他无奈暂时服软,冲傅明渊做了个双手合十的姿势,还拜了拜。
傅明渊立刻丢下扳手走过来,居高临下地看他“嗯,不闹别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