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授,你的龟!(112)
“so——”
尖锐的啸声盖过狂风,像一枚响亮的哨子,不断回荡在旷野之上。音波刺透暴雪,撕开空气,被风送往更遥远的远方。
“继续。”男人道。
纪凡点点头,再次用力,吹出了一声悠长的琴声。
双唇被冻得通红,口中哈出的热气在簧片上结了一层薄薄的冰霜。
就在这时,也不知是不是错觉,他好像看见不远处有一抹耀眼的黄色一闪而过。
那是……
很快,积雪抖落了,底下好像露出了什么黄澄澄的东西,正努力往外爬,远看像一块皱巴巴的防水布。
这场景十分滑稽,但纪凡完全没有发笑,相反,他睫毛颤了颤,鼻子一酸,几乎立刻就想落下泪来。
无需催促,他将口琴举到唇边,一面拼命“呜呜”吹着,一面奋力往前跑去。
积雪足有大腿深,他摔倒了无数次,与其说是奔跑,倒不如说是狼狈地爬行。
一米又一米,纪凡总算接近了那条明黄色的外套。
被积雪半掩埋着的布料底下,是一个熟悉的人影。
看清了那张面孔,纪凡膝盖一软,整个人失去重心,摔倒在雪地上。
他甚至来不及起身,趴在地上挪了两步,最后用尽全力握住了从雪堆里伸出的手。
浑身结满冰霜的“雪人”抖了抖,使出一点力气,轻轻地回握了他。
直到这一刻,纪凡才觉得一颗心重新落回了地面。
他找到了。他的傅先生。
第77章 白玫瑰
纪凡伸出双手,连拖带拽,像是拔萝卜似的把人往外面扯。
情急之下,他爆发出了极大的力量,竟然硬生生把一米八几的傅明渊从雪堆里给拽了出来。
傅明渊滚了几滚,仰面躺在雪地上,轻微地喘着气。
呼吸声极轻、极淡,纪凡却立刻分辨了出来。
他将耳朵凑近了对方的胸腔,努力倾听——他还从没见过傅明渊这样狼狈的样子,僵硬冰冷,连眉毛上都挂着冰霜,只有微微起伏的胸膛表明这暂且还是个活人。
纪凡难以抑制地恐慌起来,偏头叼下手套,手在对方脸上胡乱摸索,徒劳地想把体温传递过去,好让躺着的人看起来多一丝生气。
积雪被温暖的手指抹开,底下露出一张更显狼狈的,冻得青白的面孔。
纪凡紧咬着后槽牙,眼眶有些发酸,惶恐的感觉愈发清晰,不知该如何是好。
就在这时,他的掌心里忽地闪过一丝痒意,似是被睫毛轻轻地挠了一下。
纪凡怔住了,慢慢拢起手指,覆在傅明渊脸上。
下一秒,他感觉那轻柔的痒意再度回来了。
对方睁开眼,试探着眨了眨。
醒了?
他立刻撤开手,凑到对方面前,细细端详。
只见傅明渊半睁着眼,望向上方,目光有些失焦,也不知究竟是看清了他,还是没有看见。
那一瞬,失而复得的快乐充斥了心房,心脏如一只小小的黄雀,不知疲倦地上下蹦跶。纪凡忍不住哼哼了两声,勾着手指,小幅度晃了晃对方的手臂,撒娇似的,盼着对方能快一点清醒过来。
半晌,傅明渊终于有了反应,浅色的眼珠转了转,视线定格,瞳仁里满满倒映着纪凡的影子。他缓慢吐出一口气,嘴唇嗫嚅,吐出了几个模糊的音节。
纪凡没听清,复又俯下身去,附耳在他唇边。
“你……来了。”鼻息微凉,吐在耳垂上,尾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了。
纪凡心脏猛地一抽,铺天盖地的都是心疼。
他抬手,用力揽过肩背,不管不顾地搂紧了对方。
“真……好,”傅明渊恢复了更多的知觉,虚弱的声音里夹杂了一丝笑意,“看,你又救了我一次。”
纪凡收紧双臂,把脑袋更深地埋进他的肩颈,不动声色地藏起了裹在眼底的泪。
此刻,两人交叠着摔在一处,纪凡又抱着不肯松手,便如一对儿交颈取暖的鸳鸯。
“……我欠你的,这辈子都还不请了。”傅明渊叹息似地道。
——谁稀罕你还呢!纪凡心下微恼,赌气般轻咬了一口。
傅明渊立刻觉察到这调情似的撕咬,觉得十分可爱,忍不住又低低笑了两声。
他安抚地拍拍纪凡的背部,缓缓做出了总结:“一辈子也不错。”
纪凡原本还有点羞恼,猝不及防听见这句告白,不知所措地眨了眨眼睛,愣住了。
是他……想多了吗?
正当失神之际,一只大手搂住了他的后脑。
傅明渊偏过头,薄唇几乎紧贴着他的耳廓,低声道:“我……你。”
哗啦!狂风不知卷着什么硬物破空袭来,撞碎不远处的玻璃,响声巨大,瞬间吞没了尾音。
纪凡心跳猛地加速狂跳起来。
等等,傅先生刚才说了什么?
他半撑起身子,仰起脑袋,视线牢牢盯着对方,眼底满溢着孩子气的期待。因为紧张,就连双唇也不自觉地张开了,微微上翘着,看起来软绵绵很好亲的样子。
——你说了什么?
——拜托,请再说一遍吧!
傅明渊与他对视片刻,唇角勾了勾,露出一个狡黠的笑:“秘密。”
纪凡:“……”
大概是他的表情实在太僵硬,傅明渊赶忙补救,反手揉揉他的脑袋,哄道:“先走吧,太冷了。等回去再告诉你。”
纪凡这才回过神来——两人竟一直躺在雪地里说话,也亏得他觉不出冷。
这倒是他的疏忽了,只见傅明渊唇色都冻紫了,却还在逗他开心。想到这里,纪凡的胸口复又丝丝缕缕地泛起了心疼,可这回,疼里面又带了些说不出的小得意,像是他偷占了什么天大的便宜似的。
他彻底心满意足了,当下便爬起身,再试图将傅明渊扶起来。
“冷?”纪凡无声地比了个手势,指指外套,作势要把自己的衣服脱下来。
傅明渊吓了一跳,赶紧捂住他的拉链:“别闹了小祖宗。”
纪凡将信将疑地望着他,固执不肯动。
“我没事。”傅明渊又解释了一遍,站直身体,尝试着活动着胳膊腿,“真没事。”
他说的倒是实话。其实,对于降温他早有防备,提前多穿了好几套防水的保温服,再加上纪凡及时赶到,并没有严重到失温的地步。
唯一预估错误的,只有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风。
当发现自己彻底迷失方向时,傅明渊心中大概能感觉到自己就在离基地附近,却不敢贸然搜索。
那样的气候条件下,万一走反了方向,距离科考站越来越远,可就麻烦了。
待得暴雪过去,天色好不容易敞亮了些,风速却又加大,严严实实挡住了去路。他步履维艰,最后干脆找了个背风点原地躺下,准备耐心等待风暴过去。
偏偏是这么一躺就躺出了事,竟险些给埋在了积雪底下。
甩甩僵硬的四肢,傅明渊感觉力量渐渐回到了体内,便撤开拄着纪凡的手,试着自己走了几步。
“看,没事吧?”他扭头招呼纪凡,“走了。”
纪凡立刻跟上了。他按捺心底的担心,跟条小尾巴似的,亦步亦趋缀在后面。再看傅明渊,只见他步幅稳健,看起来倒像是真没什么大碍了。
走路的问题暂且解决了,可此刻,两人又遇到了新的麻烦——说起来,他们到底该往哪儿走呢?
先前,纪凡跟着神秘男子一路追踪到此地,可是,要叫他摸索着原路返回去,却有些强人所难了。
黑暗里,每个方向的路看起来都一模一样。
纪凡为难地站了一会儿,试着打手势告诉傅明渊——我们回去找那个人吧,他非常熟悉附近地形,应该能带我们走出去。
那个人?傅明渊眉峰微微一挑,没有说破,心中却疑窦丛生。
那又是个什么人?他住了将近一个月,还从来没有在这里见过第二个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