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官发财在宋朝 下(87)
最初是感念陆辞驱走吐蕃强骑,护得秦州安宁的恩德,才有富绅愿跑前跑后,筹得钱款来修缮破败不堪的官舍。
后来的那几回扩建,则都与陆辞丢给滕宗谅主持的流民安置政策有关。
加上公使钱随着茶山种植和榷场的定期举办而增多——由起初的捉襟见肘,难以周转,到略有盈余,再到如今的宽裕,滕宗谅也彻底不再惦记那些民间债务了。陆辞这才不再节省着用,便在奏请官家后,将陆续得来的捐款,悉数用在扩建官署上。
官署能修建得这般光鲜威风,代表的可不是剥削来的民脂民膏,而是堂堂正正的民心所向。
如此一来,自然也让在其中忙务的官吏感到万般荣耀,好长一段日子里,连走起路来都带风似的利落。
只是不管是朱说,还是张亢,官阶皆未至升朝官中最末的四品,才对曾惹得朝中小议过一阵子的此事一无所知。
张亢还忙着消化这一消息,不慎错过了陆辞与朱说飞快交换的默契眼神。
虽然极想同许久不见的可爱朱弟叙叙旧,但有履历颇对自己胃口,又得了点小皇帝青眼的张亢在前,陆辞自是要先与这位多做接触的。
看着还一脸无所适从的张亢,陆辞笑容越发温柔。
——这么一来才好知道,接下来究竟给对方分配多少工作量,才不算暴殄天物。
作者有话要说: 注释:
范仲淹特作文《南京府学生朱从道名述》,借阐明“从道”含义,宣讲自己的教育宗旨,旨在培养具有远大志向、高尚道德、对社会有贡献的有用人才。范仲淹对“道”的理解是:“臣则由乎忠,子则由乎孝,行己由乎礼,制事由乎义,保民由乎信,待物由乎仁。”如果能够追随此“道”,“然后可以言国,可以言家,可以言民,可以言物,岂不大哉?”这也是对应天府书院所有学生的勉励。(《范仲淹研究》作者诸葛忆兵)
第二百五十五章
小皇帝将张亢打发来前 ,除了任命的诏书外,还私底下给小夫子写了封信。
在信中,赵祯先是小小地抱怨一通张亢顽固如牛,不识自己好意,紧接着就笔锋一变,盼他接下这颗烫手山芋后,能因才制用,随机应变,以免伤了这么一份投身军旅的慨然。
当然,要是聪慧机敏的小夫子,能适当搓搓这头蛮牛的锐气,叫他吃点瘪的话,那是再好不过了。
陆辞被逗乐了。
只从字里行间,他都能深刻体会到小皇帝对其既爱又烦,那种无可奈何中透着欣慰的矛盾情愫。
得了陆辞眼神示意的朱说,进衙署后便借故跟随其他幕职官去了。
陆辞则单独领着张亢,进了私密的内厅后,将仆役屏退,开门见山道:“你屡次进献的西北攻守策略,我已读过大半。”
张亢没想到陆辞不仅看了他的履历,还连他曾多次上陈制敌之策之事都一清二楚,下意识地问道:“不知陆节度认为……”
陆辞莞尔,径直打断了他:“我若当你是哗众取宠、纸上谈兵之辈,又如何会领你到此地,平白浪费宝贵光阴呢?”
品出言下之意,张亢眸光倏然一亮。
“只不过,”陆辞慢条斯理地抿了口茶,并不对上他炽热的目光:“你有部分论兵奏议,虽是言之有物,非常人所能虑及,却注定要被束之高阁。”
陆辞一直颇有自知之明,对‘隔行如隔山’这点认知深刻。仗着身边既有受过曹玮亲手栽培、稳打稳扎的李超,又有名烁汗青的名将狄青和杨文广在稳步成长,甚至还有战略方面见解犀利的范仲淹也来到身边,他更不会想强行出头,真抢武将的活做了。
但他也不难看出,张亢所提的军略计策有多优秀。
张亢在这之前只做过长官僚佐,为地方文官,所任最高的职事,也仅为一州通判。他却看法独到,仅凭观察,便已洞悉不少宋军弱点,还极其难得地提出了改进的方案:譬如加强通讯保障,提高训练质量,避免盲目出击等等。
但也有注定无法被实现的策略:不论是集中兵力和指挥权,还是减少主将与部队的调换,对于重点堤防朝中武将走宋太祖的当年的篡权路子、而一直致力于分裂兵权和削弱将兵联系的大宋而言,无疑是会遭到彻底驳回的。
张亢目光闪烁,陆辞微微一笑,淡瞥了他一眼,继续道:“关乎这点,我便不清楚,你自己是否知晓了。”
只瞧对方此刻的反应,陆辞其实已经知道这一问的答案了。
张亢默然片刻,最后还是没能抵制或遇伯乐的诱惑,大大方方地承认了:“不瞒陆节度,对此下官还不至于一无所知,只一来不甘心,二来缺个噱头,才不得不如此。”
陆辞颔首。
接下来,他却没像张亢所渴盼的那般,直接给出是否用其计的答案:“你之前不曾真正接触过西北边防,不必急于上任。先给你三日功夫,我派几人领你去城里城外逛逛,熟悉一番秦州城后,我再等你递上一份新的‘攻守之计’,以便共议。”
刚听着前头两句,张亢一颗心已瞬间下坠,几要沉到了谷底。
就在他以为,这位凭年轻有为,而名声在外的陆三元,也只打着敷衍他的打算时,便听到了这番话的后半截,整个人立马又重新抖擞振奋起来了。
说白了,若陆辞并不打算听从他的只言片语,那又如何会故意折腾他这么几趟?
令他熟悉边防事务,好对军略进行修正,方是重视他提议的体现!
张亢深吸口气。
心头一口大石落地的同时,眼眶却微微发烫了。
辗转至秦州,由文转武,反反复复地上奏……终于,能有用武之地了。
满怀壮志和希冀的张亢一走,刚还一脸高深莫测,仿佛很是淡定地喝茶的陆辞,也再不端着架子了,而是难掩迫不及待地迅速起身,朝签厅的方向走去。
比陆辞晚一些得讯的滕宗谅,没忍住加紧完成了手头的事务,就喜出望外地直奔官署而来。
可算是有吃苦耐劳的新倒霉蛋,来替他分担一部份那头混蛋饕餮所分派的沉冗公务了!
然而这会儿真正看到自贡举登科、各奔东西后,就再不曾相见的朱说时,滕宗谅险些没敢认人。
当年的秧苗,咋成了如今的柳条了?!
滕宗谅在一个离得颇远的位置,满脸狐疑地对那张神色温和、正与一位得空的幕职官说话的陌生面孔好生观察一阵,才把记忆中的朱弟的模样,同人渐渐对上了号。
“……朱弟?”
朱说捕捉到熟悉的声音,飞速转过头来,正正对上滕宗谅的,登时惊喜道:“滕兄!”
滕宗谅震惊道:“真是你!”
难道是汴京的水土额外养人,才让几年前还只到自己肩头,脸上微有稚气的朱弟,都变得如此高挑了?
朱说完全没去计较滕宗谅的夸张反应,倒是满心充斥着故友重逢的喜悦。
他在匆匆同刚才一直说话那人轻声致歉后,便大步朝滕宗谅行来:“多年未见,滕兄可好?”
滕宗谅应付地说着‘好好好’,难掩纠结地皱了皱眉。
方才在朱说大步流星地走到跟前时,他更是心塞地意识到——绝非自己错觉,而是朱弟的的确确比他高上半个头了。
陆辞由内厅行出,正正瞧见二人亲密叙话的一幕,不禁微微笑着感叹:“滕兄回来得可真快啊!”
这么看来,滕宗谅还有不少潜力有待挖掘,以后可绝对不能随便听信他老嚷嚷的‘事务太多,忙不过来’的鬼话了。
敏锐地听出陆辞话中的‘不怀好意’,滕宗谅简直寒毛直竖,赶紧补救道:“我一听朱弟回来了,哪里顾得上手头事务?横竖也不算紧急,便先赶回来看看,午后还得回去呢。”
陆辞慢吞吞地“喔”了一声。
滕宗谅:“……”
他究竟是信呢,还是不信呢?
好歹是暌隔多年的三友齐聚,若非时机不对,定然是要好好叙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