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武郎将的闲适生活(20)
曹六郎伤重没有移动能力,众位捕役从村正家中找来一块大木板,将曹六郎往木板上一方,抬着走。
至于梁熊,他自个能走,他被戴上木枷,由一位捕役押解他。
送走捕役,捕役带走山贼,村正压在心里的石头终于卸下。
顾澹有点不解,贴着阿犊耳朵,小声问:“抓贼会有赏吧,屠户为什么不说自己有功劳?”
阿犊压低声说:“那是顾兄有所不知。”
你有抓贼的本事,很好,遇到穷凶极恶的盗贼,捕役都会机智划水,然后推荐一些民间勇士给县官,县官差遣勇士去缉拿。
能拿来自然是好,有点报酬,如果限期擒拿不来,那是要问责的。天天受差遣,疲以奔命,官府可不管你能不能糊口,是不是荒废了营生。
何况这本就是极危险的事,被盗贼杀死,还没有个工伤理赔,死了也白死。
在这样的世道,越是有本事的人,越无法独善其身,自晦是种生存智慧。
捕役和山贼一走,围观的村民也就都散了,顾澹进村正家中,坐在武铁匠身旁,听他们聊事。石龙寨的两名山贼被送官法办,这事传出去后,附近饱受石龙寨骚扰的村落会受到鼓舞,最好能联手对抗山贼。
指望官府来剿贼得是牛年马月,或者得等改朝换代了,凡事还是只能靠自己。
“老朽以前与陈村的村正提过巡村的事,他一向很赞同。咱们村和陈村相邻,每天黄昏,两个村子各派十名儿郎,拿棍带锣,沿着桃花溪巡走。见到山贼过溪,就敲锣喊人,能保两村的安全。”
村正与石龙寨斗智斗勇很多年,这个法子往年他也实施过,事实证明有用。唯一的弊处,就是村民容易懈怠,渐渐夜里又不愿去巡视,尤其到冬日。眼下先应付着,日后事,日后再谈,水来土掩。
武铁匠待村正说完话,他才道:“可以由我来带队巡逻,还得告诫村民不要独自进山。”
曹锦有好几个义子,都是工具人,但难保他不会想报复,得有所提防。武铁匠不介意站在桃花溪畔,击败一个个来犯的山贼,这是他现下能做到的。
“这么些年来,多亏有武郎君在,看别村被他们抓去多少人,就咱们孙钱村还完好着。”村正有些感慨,他当初收留武铁匠,就是指望他能保护村子。
村正站起身,拄着杖道:“老朽这便去陈村,让他们村抽些人手,一起巡视村子。”
村正把阿犊唤上,他老迈腿脚不便,需要阿犊在路上照应。
武铁匠和顾澹在院门外与村正相辞,送他们祖孙离开。
孙钱村如村名那般,是孙钱两个家族的居住地,孙钱村村户多,而人多的地方就存在复杂的人际关系。
顾澹跟着武铁匠走在回家的路上,经过孙吉家院门口,忽然就有个老妪凶神恶煞般跑出门来,拿盆水泼顾澹,嘴里骂着妖人不得好死之类的话。
那是盆污水,顾澹见是个老太婆,忍住了,武铁匠挡在顾澹跟前,看向这位村里有名的恶妪,与及她身后站着的四五个亲戚。
武铁匠在村民眼里一向令人畏惧,但老妪素来蛮横,倚老卖老不怕他,举拳捶他:“你们把我儿害惨!”
孙吉被屠户等一众村民打得卧床不起,而且还打折了一条腿,他受到应由的教训。村正看在孙吉亲戚求情的份上,没有将孙吉送官。
其实送给捕役,人家也不要,嫌累赘。又不是通缉犯,赏钱没几个,还得抬着走。
老妪纯属无理取闹,孙吉从小就受父母宠溺,长成一个无赖,长年累月,本是小恶,终成大恶。
要是按罪行算,孙吉本该被视作山贼同伙,一并送官法办,老妪估计哭都哭不出来,还能拿污水泼人。
“休来无理取闹。”武铁匠拉开老妪,他本就一副凶相,不悦时更甚,一双黑色的瞳子冷冰又危险。老妪这时才生出畏惧,往后退开,院中有人匆匆过来,将老妪拉走,是老妪的亲属。
武铁匠带着顾澹离开,顾澹一路不语,走出老远,快出村子,顾澹才问他:“百寿,你想没想过搬到别处去住?”
曾说出搬家还不容易,在哪不是住,我是孤汉的武铁匠道:“我住哪实则都一样,倒是你不如想想该如何回去。以往听你说来,你们那儿相当太平,官府轻徭役,百姓富庶。”
顾澹想回到现代,曾经做过一些傻事,像爬到山坡跳土沟,在竹林里狂奔之类,武铁匠都知道。顾澹以往也常将要回去挂嘴边,近来倒是提得少。
“跟这里当然不一样,可惜我回不去了。唉真倒霉,遇着这样的事。”
顾澹抬起袖子,闻了一闻,厌恶地皱鼻子,他遇到的都是些什么事啊,一声叹息。等到家,他立马去洗澡,衣服还要用水煮一煮消消毒。
武铁匠神色一怔,他停下脚步,顾澹见他不动,不解抬头看他,武铁匠斜视一旁的溪流,道:“去那边洗澡。”
那是一条平日洗衣服的小溪,当然武铁匠也常在那儿洗澡。
他们已走到村郊,附近没人。
“不去,会被人瞧到。”顾澹是文明人,总觉得在野外扒光衣服洗澡,就像个流氓,要是不巧有村妇经过呢?
武铁匠道:“我帮你守着,有人来你可以躲到桥下。”
浑身臭味实在是太难受,顾澹赞同这个提议,他来到溪畔,找处有芦苇遮挡的地儿脱衣服,武铁匠站在一旁,直勾勾地,毫无遮掩地看着他。
顾澹停下解衣带的动作,瞅武铁匠,武铁匠还抱胸示意快脱,顾澹边脱边想真是个恶妪,可把他害惨了。
顾澹脱得只剩条裤衩,泡水里用力搓头,头发上也沾染到那股臭味,想到那是人的溺物,顾澹简直头皮发麻。武铁匠坐在石桥上看顾澹洗澡,他曲着右腿,手搭在大腿上,腰板笔直,恣意不羁,那副坐姿特别帅,顾澹偷瞄了两眼。
村郊只有他们两人,再无他人,僻静又自在。
夏日洗澡是件舒畅事,溪水凉爽,顾澹张开手臂在水里划动,他问:“百寿,你跟那个八字须说的话都不属实吧?”
“哪个八字须?”
顾澹描述就是那个,脸很长,八字须的捕役,武铁匠一听,知道说的是窦应捕。别说,还挺形象。
武铁匠道:“不属实。”
“你到底几岁?”
顾澹泡在溪水里,用手搓洗衣服,他那身衣物跟武铁匠身上的衣服一样,穿得都很旧,领子还破了个小洞,为免于洗坏衣服,顾澹慢慢揉。
“二十六。”
顾澹扔下衣服,倏然抬头看他,神色有那么点惊喜。要知道武铁匠很少这么坦诚,顾澹问什么答什么。武铁匠一直都在注视顾澹,看他身上残留的淤青,白皙的肤色使得伤痕触目,看他披散的发垂肩,他头发长得真快,去年秋时初见到他,他还是短发。
“你以前是个郎将。”
“是。”
“你是不是弃官跑路,所以你原来的上司才派人来找你?”
“不算是。”
武铁匠的模样悠闲,想来不是什么杀头罪,情节应该也不严重,否则他哪能这般悠闲。
顾澹洗上衣,没留意脱下放一旁的裤子,裤子飘到桥下,他游过去拿。
“那你……”顾澹伸手抓住裤脚,他声音不由自主压低:“对女人也行吗?还是只对男的……”
如果不是顾澹躲在石桥下,武铁匠真想看他问出这句话时的模样。武铁匠好整以暇,换了条腿支手臂,他看天上的云道:“按你们那儿的说法,这叫隐私,我似乎不必告诉你。”
顾澹被他的话噎住,他从石桥下钻出来,看着武铁匠那副不动如山的帅姿,他忽地往武铁匠身上扬水,武铁匠皱起眉头,一脸凶相,顾澹笑得很欢。
阳光耀目,溪畔茭白长叶翠绿招展,溪面水光潋滟,还有那个光着身子戏水,一脸笑得很灿烂的顾澹,这些一并映入武铁匠的眼瞳,成为他后来记忆的一部分。
顾澹洗好衣服,拧干头发,从溪水里爬出来,和武铁匠一起坐在石桥上,午后的阳光不炙人,刚洗完澡风点凉,暖和阳光照人身上很舒服,顾澹舒展筋骨,将身子向后仰,背贴在平滑的石板上,他眯着眼看天上的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