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臣(gl)(58)
那一下,千钧一发之际,高沐恩射了一枚玉珠过来,将卫初宴的手打偏了。赵寂这时已冲到了她身前,手掌颤抖着按着她的腹部,想要给她止血。
卫初宴终于有了反应,她躲开了,将匕首抽了出来,又要再对着心口捅进去,赵寂见状,也根本没有思考的时间便抓住了卫初宴的匕尖,手掌瞬时被锋利刀锋划破,伤口深可见骨,卫初宴见状,手松了一下,赵寂才将匕首夺下,远远地,掷在身后。
高沐恩也冲了过来,本来是想救卫大人的,但是一见陛下受伤,他便去看陛下了,正要为陛下止血,便被陛下推向卫初宴:“救她!高沐恩不要让她死!”
高沐恩从未见过这样的陛下。
她一只手掌鲜血淋漓,偏偏感觉不到痛一般,只死死抱着卫初宴,一只手按住她的伤口,仿佛,很怕卫初宴的血流出来一般。她想要去点卫初宴的几处大穴,手指却颤的无法点准,高沐恩立刻点住了,再去看陛下的时候,见她仍然发着抖,面上一片惶然,再也没了平时那股意气风发的劲儿。
当然,卫大人的情况更差。
她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挥刀的,虽然被高沐恩打偏了,避开了最重要的心脏,然而匕首也已深深地刺入了腹部,只留了一个刀柄在外边。若只是这样,高沐恩还有七八分的把握救起她,可是坏就坏在,她竟又把匕首□□了,这一下,血液根本就是喷涌出来的,而且还不断地涌出,正常人短暂流失了这么多的血,早已昏迷等死了,而她居然还有力气再给自己来上第二刀——虽然这第二刀被陛下阻止了。
但是情况仍然不容乐观,这种伤口最忌讳的就是一下子拔出利器,纵使高沐恩立刻点了伤口附近的那几处大穴,然而血液仍然不断地流出来,陛下只是按了片刻,从手掌到衣袖便全染上了血,而卫大人也昏迷了,这一昏迷,又把陛下吓了个半死,还是高沐恩不断地跟陛下说:“卫大人还活着。”
陛下才没有发疯。
高沐恩掰开卫初宴的嘴巴,给她喂了两颗救命的药,听见陛下嘶哑着声音道:“传太医,带孤的车撵去,让太医院的人乘车来!”
“陛下……”
“快点!”
高沐恩不敢在这个时候与陛下说什么规矩,急忙叫了车撵去接太医,他不敢离开,生怕情绪不对的陛下做出什么事情,在点名要最擅长处理外伤的那几位太医来后,又急忙地回帝寝宫,守在陛下身边。好在这时陛下已冷静了下来,将一只手探在卫大人的脖颈上,似乎是在摸她的脉搏,似乎只有这样,才能稍稍安下心来。
沈、方两位太医很快便来了,见到寝宫里的这番情景,吓了一跳,高沐恩把他们拉到卫初宴面前,指着卫初宴道:“别愣着了!你我三人人之身家性命,皆在此人身上了!”
这两位太医也看到了陛下对伤者的痴缠,心中咯噔一下,再也不敢耽搁,立刻便打开药箱救治起来。
前前后后,折腾半晌,卫初宴的伤口终于不再流血了,然而这个时候,已洗出了好几盆血水,看样子,像是身体内大半的血液已流失了。
卫初宴仍然昏迷着,脸色愈发地苍白、气息也越来越弱,赵寂有几次,都摸不到她的脉搏了,急的赵寂险些杀人,却又每每在爆发的前一刻摸到了微弱的跳动。她的心像是被架在火上烤,甚至有一瞬间涌上来一个念头:要是卫初宴死了,那她也不活了。
这个念头一起来,赵寂起了一身的冷汗,她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她垂眸看着卫初宴,手指松了一下,但只是一下,之后,她又紧紧地抓住了卫初宴的胳膊。
第66章 痴守
忙到深夜,卫初宴才救回来,能救回来,除了高沐恩那关键的一击之外,还得益于她那远高于一般人的愈合速度。
虽然达不到肉眼可见的程度,而且因为这段时日总是受伤、损伤了底子而减缓了愈合,但也比一般的上品要好些,被叫来的两位太医见到这么重的伤,原本很担心自己的脑袋真要丢在这里、与这位大人一同下黄泉,然而见识过卫初宴的体质之后,他们心中都松了口大气,命不该绝,命不该绝啊,无论是这位大人还是他们。
至于这位大人是谁、又为何会使得陛下如此失态,两位太医现下还不清楚,在宫里当值,他们深知装聋作哑的重要,这次若能保住脖颈上这个圆球,他们也决定对今日的一切守口如瓶。
“陛下,这位……大人是救回来了。”
“可她为何还没有醒?”
“这……她毕竟失血过多,又有万念俱灰之感,一时醒不来,实属正常,但臣等已将她的伤口处理好,伤势控制住后,她的气息已逐渐变强,脉搏也有力起来,想来,喝几天药便会醒来的。”
“是这样吗……”赵寂仍然守在龙床前,不敢把目光从卫初宴身上移开,生怕一移开就错过了她的动静。太医们留了一个在这里,另一个下去看着药童熬药了,这是今日的第五服药,听太医说,接下来,每隔两个时辰,就要再灌一次。
是的,“灌”。卫初宴这时是重度昏迷的状态,根本喂不进多少药,现下还好,之前抢救的时候喂不进去药,当着太医的面,天子毫不避讳地以口哺药,太医只当没看到,面不改色地救治着卫初宴,眼皮都没有掀一下。
这事情说严重也严重,说轻也轻,不过是与乾阳君……而已,先皇在位时,也没少跟乾阳君……先皇甚至还让乾阳君为他生过孩子的,不过那位小殿下早早便夭折了。
这样的事情,太医院的人见得多了,若是每个都要惊讶一番的话,也不可能平安到现在了。
这一日,赵寂没有再离开寝宫。她痴守在卫初宴身边,一会儿探探她鼻息、一会儿摸摸她脉搏,即便太医已保证了卫初宴轻易死不掉,然而她的一颗心仍然半吊在空中,仿佛还有一把刀,不断地在心上割着绞着,令她疼痛不已。
第二日的早朝,赵寂缺席了。
她即位以来,除了固定的假以及特殊的那几天,从未歇过早朝。今次为卫初宴破了例,到了该上朝的时候,她也没有动作,高沐恩硬着头皮提醒过她,只换来她的摇头。
同样在帝寝宫中守着卫初宴的方太医见了,心中大惊。看来这位伤者在陛下心中的分量还要加重许多,陛下竟为了她连早朝都……
然后很快又到了这一日的夜晚。
惶然、茫然,深深的疲惫感与高速运转的大脑形成对立,令赵寂一方面感到很累,另一方面,却又殊无睡意。
高沐恩期间曾几次求过她去休息,她都像是没有听到一般,高沐恩端了御膳来,她也一口都吃不下,只勉强喝了点汤水,一只手仍然紧紧抓着卫初宴的手。
女人的手已不是那么冰冷,也不知道是被她捂的还是自己回暖的,然而她更愿意相信是卫初宴身体好转的迹象,不这样告诉自己,她几乎要暴躁的杀人。
杀人是不对的,不对的。她应该为卫初宴积德,不行的,不能。
周身缭绕着骇人的戾气,赵寂极力压制着沾染血腥的冲动,高沐恩有一次不小心瞥见她阴沉的脸色,以他血雨里走过的经历,都被骇的退后了一步,好在太医一直不敢直视天颜,否则又要吓软一个。
赵寂对此浑然不觉,她只一心一意地守着卫初宴,连眼睛都很少眨,一夜、一日、又一夜,太医换了两班,第三日的时候,赵寂见卫初宴的状态实在平稳,只是一直不醒来,这才肯放太医去寝宫外,自己则仍然守在那里,不停同卫初宴说着话。
“我不懂……你为什么会自杀呢?难道与我亲近,就这么令你不能忍受吗?可是那几天你分明不是这样的,你也会情不自禁、也会冲动,若抛开我们彼此的身份,难道我们之间,吃亏的不是我吗?”
几日未睡,赵寂的双眼里布满了血丝,卫初宴自杀的时候她没哭,抢救卫初宴的时候她也没哭,有旁人在,她帝王的尊严不允许她示弱,在这个时候,终于有眼泪自她眼睛里滑落,她对此毫无所觉,仍然怔怔地看着卫初宴,好似看着自己的全世界。
“即便不抛开我们彼此的身份,难道不是你占了大便宜吗?我一个皇帝,被你……你那些大逆不道的话语、那些泄愤的举动我俱都忍下来了,你却还要这般、还要这般折磨我。卫初宴,你当真是个木头人,你没有心的吗?”
不知道卫初宴听不听得到,然而赵寂很担心她一睡不醒,就算是在她耳边不停吵闹罢,她一刻也不歇地与卫初宴说话,声音从靡软到沙哑,很快回到了她前几日和卫初宴分开时的状态。那时候她刚从海潮中醒过来,其实很不舒服,不止是嗓子,为了不吵到卫初宴,她去了偏殿整理好了一身,一身清爽地回来时,本来以为会见到一个安静睡觉的卫初宴、本以为会有机会和她好好说一说原本该说的、可是那几日没有时间和理智说的事情,却没想到,入目便是她举刀自杀的情形。
那一刻的感觉,用天崩地裂来形容也不为过。
但是天没有真的崩塌、地也没有真的裂开,该继续的还是要继续,她已将卫初宴救了回来,可这死女人一直都不醒,太医不敢说,可是高沐恩却提醒过她一件事。
“高沐恩说,你一直不醒来,恐怕是不愿意见我。卫初宴,你最好永远能因为这种可笑的理由不醒过来,你不愿见我,我就要天天守在这里,看着你、与你说话,让你在梦里也躲不开我。”
不停歇地说了一夜,嗓子已哑得说不出话来,眼前也一阵阵地发黑,赵寂不知道自己的这种状态持续了多久,她只强行撑着一口气,不愿意倒下。
高沐恩已在外面跪了半晚上了,为的是求皇帝去吃点东西、睡上一觉,赵寂此刻无法分散心神去管这些,等的久了,她的心渐渐麻木起来,只有卫初宴醒来才可能重新恢复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