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臣(gl)(44)
“海棠姐,你今儿怎么来了?”
因着先前在这里帮过一阵子忙的缘故,海棠与这里的老伙计是熟识的,一年来,伙计也换了几茬,海棠一眼望过去全是生面孔,好在最后出来一褐色短打的小伙子,倒是认得她的,一见面,就笑开了。
海棠和他打了招呼,卫初宴便知道了,这人应当叫“虎子”。海棠说了几句以后,向虎子打听他们掌柜的在不在,跟他说是自家小姐来见老朋友。这小伙本来就一直偷偷打量着卫初宴呢,酒楼里的伙计最会的便是察言观色了,他一看便知道这是个有身份的,本来还在猜是不是朝廷的大人,如今一听海棠唤她作小姐,便知道自己猜的没错。
海棠姐的主家,不就是御史台的卫御史吗?都说这位大人一年前领了皇命出长安去各地巡查去了,说她一时半会儿回不来,还有人说她再难回来了,又有说她深受天家器重,不可能不回来的……众说纷纭,他们有时候上菜布茶,也能听到几耳朵。本来,他们平日里能听到的事情多了,也不会特特关注这一位卫大人的,但是,老板吩咐过他们留意卫大人的消息,他们可不就得时时注意着吗?因此,对于卫御史,虎子其实是很“熟悉”的,这时一看正主儿到了,立刻请她们去了楼上雅间坐下,自己则飞奔去找掌柜的去了。
“你说什么?”
聚福楼不做早,一般开的晚,袁柳儿也只是刚刚到,她是总在楼里打转的,虽然现在也不需要她事事躬亲了,但她每日也没有其他的事情做,而且,若是全然将酒楼交给别人,她也不放心,自己累便累点吧,忙起来也好,还不必总想着那个人。
今日,袁柳儿也是打算来楼里看看,有一些相熟的达官贵人,都是要她亲自招待才好的。也是巧,她刚一进楼,便见楼里的伙计虎子飞快地跑了出来,对方见到她,脸上也是一喜,奔到她面前险险停下,脸上满是喜色地同她来了一句:“掌柜的,卫大人来了!就是您跟我们提过的那位御史大人,她今日来了,此时正在楼上‘兰’字头雅间坐着呢。”
袁柳儿一瞬间觉得很是意外,意外中透着一股惊喜,惊喜过后,又涌上来满满的酸涩。她重复地问了一声:“你说什么?她真的来了?”她又开始担心是自己听错了,也许又是做梦吧。
虎子重重一点头:“哎呦我的掌柜哟,我虎子还能骗您不成?骗您我工钱还想不想要了?掌柜的您可快上去吧,别让大人等久了。”
袁柳儿一笑,那笑容倒不是很真切:“尽耍贫嘴,拿去,今儿辛苦你了。”她递了一锭银子过去,虎子欢天喜地地接过去了,又跑在前面给她引路。
嗨,今儿可真走运,这锭银子都抵他好几个月的工钱了!虎子将银子抓的紧紧的,心里其实也清楚着呢。这哪是给他的辛苦钱,明明就是给他的报喜钱。先前也是这样,只要有卫大人的消息,掌柜的都是给赏钱的,不过,那些给的不多,一串铜子儿顶天了,这是第一次这般大方。
若是多来几次,他虎子也能置办几亩好地、娶妻生子了。
心里发着白日梦,虎子将掌柜的送到楼上卫御史她们所在的那间雅座里,自己则关上了门,在外边远远地守着,也防止有人偷听。
他们掌柜的,是那种地方出身,从前也遇上过一些胆子大的泼皮无赖,在酒楼里拿着个说事的,掌柜的倒是不惧这个,但是,这种事情说多了,流言便起来了,酒楼的生意便差了。后来掌柜的不知寻了何人,将那些混混狠狠地教训了一顿,楼里便再也没有被那些人骚扰过了。而眼见楼里的生意起来了,掌柜的也多了好些追求者,这些倒不打紧,只不过也都是些客源,若是传出去掌柜的和朝廷大人私会,不仅仅影响生意,也怕影响卫大人的名声。
虎子别看名字糙,可他心眼却一点儿也不糙,要不怎么能一直在这里干着呢?他是想,掌柜的既然对卫御史这般不同,想来还真的可能是情人,卫御史回来,他还没听到风声,可见应当也是回来的不久,这刚一回来便来找他们老板娘,这说明了什么?这说明正是双方都有意思啊!
掌柜的这是也要定下来了吗?不是他说,他们掌柜的人好,又生的美,除了出身不太干净以外,别的半点毛病都挑不出来的。要是那位卫大人真能给掌柜一个好归宿便好了。
一个人在那咧着嘴等了半天,虎子又想到,若是那位大人不愿意呢?毕竟……唉。
无论旁人怎么想,恐怕都不会想到,其实,在这件事情上,不愿意的不是卫初宴,而竟然是袁柳儿。
袁柳儿进了雅间,第一眼便落在了朝思暮想的人儿身上,立时黏住不动了。还是卫初宴起身招呼她入座,她才恍恍惚惚地坐下了,接了海棠递过来的一杯茶握着,微微发烫也没感觉到,手掌都被烫红了。
卫初宴起了个头:“袁姑娘,好久不见,初宴回来了。”
海棠在一旁听着,看袁姑娘的神情感觉不太对,她便退了出来,本来想在门口守着的,见不远处,虎子一个人站在那里,时而傻笑时而皱眉,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觉得有趣,便走上前去。虎子一个人也守的无聊,见到海棠姐出来了,觉得里边果然是在谈私密事,顿时露出一个心照不宣的笑容,甜甜地喊了声:“海棠姐”。
海棠也不是个露怯的,就笑着同他说起话来,两个人在那里聊着天,倒是有许多的趣事分享。
而一旁的雅座里,却没有这般轻松快乐的氛围。
卫初宴打过招呼后,袁柳儿只轻轻地唤了声:“卫大人”,便不开口了,只神色复杂地看着她,像是有千百斤的石头压在心头一般。
卫初宴不解,明明离去之前这姑娘还鼓起勇气唤过她“初宴”的,怎的一年过去,还活回去了呢?这个样子,仿佛她们刚刚认得的那个时候了,不,比之那时候还疏远。
“袁姑娘,你怎么了?你怎的忽然便开酒楼了呢?又为何要从我府上搬出来呢?可是在我家住的不习惯?又或是遇上了什么事情吗?”
虽然有些优柔寡断,但是卫初宴不是个特别扭捏的人,如今见面了,她就将心中的问题一一问了出来,指望袁姑娘解疑。
袁柳儿听了,神色愈发复杂起来,她看了卫初宴许久,避开那些问题不答,只幽幽说道:“是呀……好久不见了。大人定是吃了很多苦吧,妾身看你瘦了许多,瘦了、也不似从前那般雪白了,总在日头下走吗?”
卫初宴知道自己的确有了些变化,心中其实也难受过,哪个女子不爱美呢?她这样定然是不太好看的,她也知道,不过她已在调养,瘦了可以补回来,至于皮肤,她只要不经常晒太阳,不出几个月,应当便会白回来的。
但是,现在的问题不是这个,而是……
“苦倒是不苦,说累也不是很累。初宴这次出门,实则学到了很多,日子过的很是充实。”含糊地与袁姑娘说了说这段时间的经历,自然全是杜撰的,现在还不能说,等到战争胜利,她才能将自己过去一年究竟做了什么事说与人听。唔,到那时其实也不必她去说了,这样的事情,必定是会迅速在官员中、在整个长安城甚至天下间传开的。
宠辱不惊地想了想之后的事情,卫初宴又将心思收回来,问道:“袁姑娘还未解答初宴的疑惑呢。初宴确有做的不好的地方,离开一年也没有与姑娘联系,也许使得姑娘心冷了,这是初宴的不适,但是初宴当时公务缠身,确实不太能够顾及到这些,如若袁——”
话还未说完,卫初宴便见袁柳儿抹起泪来,那眼泪如雨线一般,一出来便止不住,卫初宴有些手足无措,连忙拿了手帕递过去,袁柳儿见状,却躲了躲,不去接那帕子,而是自己掏了手帕来擦泪,好似恐惧着什么一般。
卫初宴僵了一下,将手帕收了回来。袁柳儿哭了许久,抽抽噎噎的,连个话也说不了,卫初宴在一旁看着,也不好再说什么,便安静地等待着,时不时安慰两句,发现这样反而会起反效果后,她便不说话了。她不出声以后,袁柳儿终于平复了一些,眼睛不再模糊了,她又看着卫初宴,又是那复杂难明的眼神。
“大人是不是很好奇柳儿为何忽然就开了酒楼?”
卫初宴点一点头,也不敢说话了,生怕一出声袁姑娘就又掉眼泪。
“其实还是要感谢大人你的,若不是大人出了银钱为我赎身,我不会有积蓄来开这个酒楼。”这当然不是实话,但是袁柳儿只能这样说。那位贵人不希望她再同卫大人有交集,给了她许多的银钱、又为她家里人赎了身,她感激不尽,也知道自己单靠卫大人是无法将她们这一家子都拉出泥潭的,而那位贵人却帮她做到了,她又有什么理由不去听贵人的话呢?
原本,她救下卫大人,不是也抱着让卫大人救她父母兄长脱出奴籍的心思吗?卫大人能力有限,救不了那许多人,她本想徐徐图之,然而卫大人离开以后,却忽然有那样的一个馅饼砸下来,她又如何能够不去咬呢?
第52章 雀儿
“柳儿开了这家酒楼,有了安身立命之法,渐渐地,想起从前的那个自己,反倒觉得陌生。柳儿知道大人重情,说要娶柳儿,也是为了报恩,柳儿也想过了,大人将柳儿赎出来、又对柳儿多有照拂,若单单只是还恩,柳儿以为,您已经还清了。”
茶汤清清,卫初宴的对面,并膝坐在那里的女子显得娴静极了,她勉强对卫初宴笑着,眼眶因为哭过而通红。
果真如此,原来袁姑娘真的不愿意与她成亲了。自己的猜测成了真,卫初宴倒没有特别伤心,只是……她还是怀疑袁姑娘身上出事了。
“袁姑娘,你是不是有什么难处?”犹豫再三,卫初宴还是问出口了。实在是不能让她不多想,这姑娘一年前还隐隐约约对她表达过爱意,纵然人心善变,可短短一年的时间里,真的会变化的如此之快吗?而且刚刚袁姑娘分明还哭了,若非心中有事,又为何情不自禁地哭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