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这种时候,一个严肃的问题突然抛过来,桑絮懵住,不知道怎么接。
“要给你一段时间做心里准备吗?”
桑絮说实话:“要的。但是我不是不想见,只是……”
她不知道要怎么表现,很怕得到否定。
裴思渡顺着她的头发抚摸她,理解地说:“没事,不急,等你想见了跟我说,带你回家吃顿饭。你放心,有我在,没人会为难你。”
桑絮被她说动了,却陷入另一种无奈中。她的家人,不可能高高兴兴地认可她们,她也不觉得有必要带裴思渡回去见。
但这样一比,她给裴思渡的,又是不平等的。
桑絮的缄默让裴思渡察觉出不对,“怎么了?”
“如果,我去见你的家人,却不带你回去见我家人,你会因此不高兴吗?”
“不会,恋爱是我跟你两个人的事情。”
裴思渡不在意别人,完全理解她,“你家人不知道你喜欢女人是不是?”
从桑絮之前的话里,已经这么久相处下来,可以感受到她家里人对她不大重视,桑絮又没谈过恋爱,没出柜也很正常。
结果出乎意料,桑絮小声说:“他们知道。”
裴思渡诧异:“你跟他们说的吗?”
“不是……他们自己发现的。”
静了一下,裴思渡开口:“怎么发现的?”
“我高中喜欢一个女生。”
“嗯,知道。”
气氛一瞬间冷下去,桑絮其实不太想说了。
但裴思渡的表情让她不敢在这个时候说句“下次再聊”,也不想敷衍她,只好硬着头皮往下坦白。
“我不敢接近她,又控制不住自己喜欢她。所以只能天天在日记里写她,写的比较直白。后来被我爸妈翻见,就瞒不住了。”
从那以后,她也不写日记了。
能让小镇里保守的父母看完之后,就知道她喜欢女人,可想而知日记的露骨程度。裴思渡尽力想表现得大方一点,却发现实在挤不出笑来。
直到桑絮上来吻她,讨好地说:“不要生我的气,我最喜欢你了。”
第95章
雨声肆虐, 房里也氤氲上潮湿的水汽。
肌肤、发间、枕上、薄毯、香薰晶石,各有各的香法,味道糅杂,迷惑心窍。
她静得像风雨前的平湖, 睫羽下藏着深不见底的情愫, 还未翻涌, 便被那句撒娇似的“我最喜欢你了”抚平波澜。
微光在眼睛里晃了晃,语气柔缓下来:“没有生你的气。”
她连笑都不肯笑,还说没有生气。桑絮极不适应,小心地往她身边靠,姿态乖巧。
情潮退下, 裴思渡未被毯子覆盖的皮肤,宛若细腻软糯的羊脂玉, 胸前染上些许凌乱痕迹。
她看了暗自叹息,这种时候,提那些事真是大煞风景。
裴思渡稍一思忖,将她抱住, “家人当时为难你了?”
“还好”二字到了嘴边被桑絮咽下去, 她想,不能再用不走心的答案应付裴思渡, 糟蹋她的心意。
“嗯,他们不能理解,所以很生气。”
像被针扎到手,十指连心, 隐约泛着疼意。
裴思渡语气柔缓:“所以, 你读大学时跟家里来往少, 是因为出柜吗?”
桑絮本没打算说后面的事情, 将自己搞得可怜兮兮。
但裴思渡向来聪慧,直接猜到了,她也只得继续聊下去:“对,我想要独立,所以刻意不联系他们了。”
其实只要承认错误,说几句软话,她爸妈那时不至于心狠到一分钱不给她。
她不愿意罢了。
“吃了很多苦,是不是?”
桑絮看她表情越说越严肃,朝她笑说:“也还好,在上学又饿不死,而且年轻,有很多精力,又没有过得太差。”
她眨着眼,尽力让笑容讨人喜欢。
心想裴思渡还是二十分钟前,情满难耐时的模样漂亮,当她因自己的过往而笑不出来时,她居然心酸得喘不过气。
她的那些事,她自己可以消化,不应该让裴思渡陪着她难过。
“过的不差”只是物质层面,饿不死而已。她那时才多大,刚从云城来淮城,举目无亲,心里该有多难受。
难怪那时候见到的桑絮,好像都不会笑一样。
裴思渡轻柔地将她脸上的笑容抹去,不笑也没什么,用不着勉强。
“你没有错知道吗?是他们做得不好。”
“他们不理解很正常,我们没办法要求所有人尊重,只要他们不干涉。现在你喜欢我,我喜欢你就够了,不要再因他们烦恼。”
她不会再让桑絮过无人问津的生活。
这些年来,父母未曾道过歉,桑絮也自认为不是孝顺的子女,不想纠结孰是孰非。
这时有人告诉她,“是他们做得不好。”
裴思渡是偏心她的裁判。
那本日记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是桑絮噩梦的来源,她恨自己控制不住的情感,恨落笔时的情动,更恨她自讨苦吃。
偏要喜欢一个对女生完全没兴趣的女生,喜欢上又死活不肯放下。
当事情在父母那里败露时,她感到无助,难堪,恐慌……听了很多难听的话。
小地方的人生活和情感都简单,从没接触过这些,毫无心理准备,自然不能接受。他们厌恶桑絮的古怪,说她恶心,丢人,怀疑她读书读得精神出了问题。
但还好,家丑不可外扬,他们没送桑絮去看病。
那个暑假,桑絮像过街的老鼠一样,被否定地抬不起头,时不时就要接受思想教育。
她起初茫然失措,后来终于不耐烦,用更冷漠的情绪抗拒。
她没觉得自己有问题,喜欢女生不是十恶不赦的事情,她并没有伤害别人。别人不能理解她,那是别人的事情。
她只是遗憾,她谨慎又努力地这么多年,想让父母多看见她一些。
她在等她人生里的高光时刻,等父母老去,桑城成年离开家里,自己有足够的能力被喜欢。
那时候桑絮天真幼弱,尽管想逃出云城,离开让她透不过气的家庭。
但是她做不到完全不在意她的家人,她还想要一份她缺失的爱。
她还没有等到,就被迫出柜了。
于是她能得到的情感变得更少,她的优秀,她的成长,甚至是她的叛逆,都变成她一个人的事情了。
近两年来父母果然上了年纪,心存歉意,他们之间的关系不至于那么僵硬。
可是桑絮不再是对亲情心存幻想的女孩子了,被撕碎的东西,复原不了。
她的家事本没什么好说,她不屑于分享,以便别人来同情她。这么多年,她第一个分享的对象就是裴思渡。
她不为了得到怜惜或是谅解,她只是在学习坦诚。裴思渡想知道的事情,没什么不能说的。
时过境迁,她早麻木了,心理也已经足够强大。回忆往事时,不觉得自己多惨,情绪波动也不大。
但裴思渡对她说的话,竟唤醒了她心里的委屈,没有哭的心情,感动之余是喜悦。
有这样的人陪在她身边,从前的一切都不重要了。
她说:“我都知道,我喜欢你,别的我不在意。”
“嗯。”将人安抚过,见桑絮没有那般脆弱,比她想得更坚强。
强压下去的酸意再上心头,她转了话风,“现在我们来谈谈日记里的女生吧。”
“?”桑絮转了下眸子,反应过来。
裴思渡还在生气,只不过刚才心疼占据上风,所以耐着性子安慰她。
现下又开始接着生气了?
真是又理性又感性。
无奈之下,她又觉得甜丝丝的。
本来她对人而言是无关紧要的,现在不仅有人爱她,还要在意与她相关的、更无关紧要的人。
而她不怕别的,就怕裴思渡生气。
裴思渡自来对她占有欲强,连别人亲昵喊她名字,都要不开心。知道她曾经喜欢过别人,只怕更不好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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