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星(123)
这时听她提起,宋迩收回了手,纵然十分抵触这个话题,但裴霁说了,她还是纠正了一下:“不是你像他,是他像你。”
这两者是有本质区别的。
裴霁的眼眸漆黑,像蒙着一层雾气般湿润又迷蒙,她看着宋迩,想听宋迩继续讲下去。
宋迩有些不好意思,毕竟说出来就显得她从一开始就肤浅,对一个只见过一面,话都没说话上的人这么心心念念。
她想了想,才说:“导演在选角时,无意间看到我的照片,认为我是最适合演女主角的人选。但我是唱歌的,从没演过戏,怕做不好,就很犹豫。然后导演送了剧本过来,建议我看看。结果,女主角的人设没有吸引我,吸引我的是男主角。我觉得他和你很像。”
裴霁不太懂她的意思。
宋迩老实地解释:“我在之前见过你一次,你没看到我,我们隔着人,没说上话。”
就只是这样隔着人群的远远一眼,她就产生了一种预感,或者说是想象,想象裴霁是怎样一个人。
裴霁若有所思地垂下眼眸。
但打开了话匣子,宋迩便有些停不下来,把那段时间的自己都说给裴霁听:“我没演过戏,最多只在一些mv中出过镜,开始演的时候很困难。这部电影最精彩的是内心戏,挣扎、压抑、释放,还有很多眼神交汇。我演不来啊,物理学家的人设是我喜欢的,但那个男演员我又不喜欢,就代入不了。”
裴霁的眼中露出了一些笑意,宋迩没发现,叹着气:“被导演骂得可惨了,可合约都签了,只能一边演一边摸索,水平就时好时坏的,常被骂得狗血淋头,偶尔有几个有悟性的镜头,导演也会夸我。反正很难,比写歌唱歌难多了。但是!”
说到这里,宋迩停了下来,双眼却是亮闪闪,语气也兴奋起来:“我们真的很有缘分哦。有一次我去参加一个晚会,忘记了是什么晚会了,中途走错了宴会厅,遇见了你!”
“我就站在门边看你啊,这次看的时间要比上一回长多了,上一回简直就是惊鸿一瞥,虽然好奇心动,但很短暂,这次我还遇见了一个粉丝,她向我介绍了一下你,我才知道教授原来这么厉害。”
她会永远记得那个夜晚的,她看到了一颗在星空里遥远明亮的孤星,从那以后,再也无法忘记。
“我有了很深的感悟,回到片场后,我把那个物理学家彻底想象成了你,帮助我入戏,拍摄就顺利多了。但我入戏太深,直到杀青后很久都走不出来。”
宋迩一五一十地说给裴霁听,那段时间,其实很开心,是那种隐秘的藏在心里偷着乐的开心。
她是那种想要就会去争取的人,撞了南墙都未必回头。她其实都想好了,拍完戏,就去认识裴霁。
甚至想象过好多和她初识的场景,比如装作学生,去上她的课,比如在路上遇见,直白地说裴教授我是你的粉丝哦,设法和她多说些话。
很多很多,她既期待又忐忑。
她对裴霁充满好奇,但归根到底她们只是见了两面,连话都没说过,更谈不上了解,她会担心万一了解后裴霁不是她期待的那个样子,也会怕她不是裴霁会欣赏的类型。
一切都充满了未知,却又那样的吸引人。
宋迩说完了,才想起来问:“你什么时候看的电影?”
但裴霁没有回答她,只说:“睡觉。”
冷淡得要命。
宋迩说了那么长的心路历程,表白的含义昭然若揭,却只换来裴霁冷淡的“睡觉”。
她难免有些伤心,但还是掩饰了情绪,去给裴霁倒了杯热水,放在床头,然后躺在躺椅上,盖好被子,对裴霁说:“晚安教授。”
裴霁回应:“晚安。”
道过了晚安,她们就应当各自入睡了,但裴霁睡不着。
裴霁过了好一会儿,才睁开眼睛,看到床边躺椅上的宋迩。
床头的睡眠灯亮着温温的光,躺椅上的宋迩一半被光晕笼罩,一半在黑暗里。
她小小的一个,并不怎么占地方,但要盖着被子睡,躺椅还是太局促了,有一半的被子拖到了地上。宋迩平躺着,裴霁只能看到她的侧脸,看到她的胸口一起一伏,呼吸平缓而细微。
裴霁回忆刚才宋迩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心情变得很复杂,但同时又有一种安全的依恋的感觉环绕着她。
她还是睡不着,但头疼得似乎没那么厉害,处于可以忍受的范围内。她看了好一会儿宋迩,才闭起眼睛。
她太喜欢宋迩在她身边的感觉了,就像是聋子的世界里突然有了声音,瞎子的眼前突然有了色彩,孤独症患者的身边突然有了陪伴。
所以每一次她都拒绝得那样困难,也越来越难以拒绝宋迩的靠近。
宋迩动了一下,裴霁忙闭上眼。她听到悉悉索索的声音,一只柔软的手贴上她的额头,紧接而来的是一声轻轻的叹息。
“怎么办,还是好烫。”宋迩低声说了一句。
她去弄了点酒精,兑了水,给裴霁擦了擦脸。裴霁睁开眼睛,宋迩歉意地说:“把你吵醒了吗?我不弄了,你快睡吧。”
裴霁便听话地闭了眼。
但被擦过以后,身子确实舒服多了,身体里滚烫燃烧的火焰似乎也没那么难以忍受。
裴霁竟然睡着了,不是半梦半醒昏昏沉沉地睡,而是安心踏实地睡。
她有多久没拥有过踏实的睡眠?裴霁自己都记不清。
第二天一早,宋迩就起床了,做了早餐,然后让裴霁起来吃东西,她们今天也要去医院。
宋迩其实想给裴霁换家医院,换得舒服些,至少能给她提供一个病房。但裴霁显然没这个意愿,昨天的那位医生也很尽责。
宋迩便没提,但她让人给她找了厨师专门给裴霁做营养餐。
教授这么弱的体质,不能再随便用外卖对付了。
她照顾得越来越细致,甚至动过搬一把舒服的躺椅进输液厅的念头,被裴霁阻止了。但即便如此,裴霁坐的椅子放了软软的椅垫,软软的靠枕,她的腿上盖着软乎乎的小毯子,输液管缠了一圈热水袋,输进裴霁静脉的液体都是暖的。
输了几天液,裴霁的体温才恢复正常,医生再三叮嘱,别再受凉了,好好顾一顾自己的身体。还对宋迩说:“管着她,工作别那么拼命,自己的身体才是最要紧的!”
宋迩总觉得不对,她近身照顾裴霁,当然发现裴霁的身体似乎弱了很多,医生的话更是像有某种指示。
她心神不宁地跟着裴霁,回到家后,拐弯抹角地问:“那位医生好关心你,你们认识吗?”
裴霁回答:“是我师兄。”
宋迩干干地“哦”了一下,才想起,教授最初是学临床的,她迟疑了一会儿,还是问了:“教授,你的身体出什么问题了吗?”
裴霁答得很快:“就是冬天抵抗力比较弱,没什么问题。”
宋迩不信,但裴霁目色淡淡地看着她,令宋迩不敢多问。
裴霁烧退了,病好了,按说宋迩应该离开了。但裴霁没有提,宋迩更不会主动走,就留了下来。
到了睡前,她还是睡躺椅。
躺椅这么窄,加上厚厚的杯子,翻身都困难,宋迩睡得骨头都僵了,好几晚没睡好。但她没有说,只是给自己在底下多加了层垫被,好睡得稍微软一些。
今晚宋迩更是睡不着,她为裴霁的身体悬着心,翻来覆去的,好久都没睡着。
“过来。”裴霁的声音传来。
宋迩睁开眼睛,正好对上裴霁的目光。裴霁见她没有动,自己往床的里侧挪了挪,空出一半位置,说:“到床上来。”
宋迩一时怔住了,但很快,她就明白过来,生怕裴霁改变主意,忙从躺椅上起来,躺到裴霁的身边。
裴霁没和她说话,见她躺下,就自顾自地闭上了眼睛。
宋迩却很紧张,她们有多久没有睡到一起了?
教授是原谅她了吗?
她全不敢问。不问就不用害怕会得到不想要的回答。宋迩知道这是逃避,但她也真的无法鼓起勇气去面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