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桃树下(7)

　　本以为贪玩的顔旭会考虑一下，谁知道他想也不想说自己要勤工俭学。
　　程非凡不动脑都能猜到他要在哪里打工。
　　看他细皮嫩肉的样子，去武馆当吉祥物吗？
　　程非凡醉翁之意不在酒地问起：“还要人吗？”
　　顔旭眼睛滴溜溜一转：“不知道哦，不过，你要是想，可以报名啊！学散打也很酷的！”
　　程非凡左右衡量，暗恨答应，成为德升二馆的第一名报名学员。
　　离中考还有一周的时候，要赶在学校放假前做宣传的秦深他们也到了。
　　顔旭站在出口仰着细脖子都要把前面望到了头，终于看到高高大大的秦深领着自己几个师兄和着人流气宇轩昂走出来。
　　“师兄！”顔旭快步跑过去。
　　又是小半年没见，秦深还没有看清他有什么变化，就被撞了个满怀，眼疾手快地用没有推行李箱的左手抱住了顔旭，毫不费力地接下了这个熊抱。
　　周围两个热情洋溢的师兄围过来一人揉了一下顔旭的脑袋。
　　一旁有些拘谨的周文锦过来了，人形挂件顔旭才不好意思地站在地上，黏黏糊糊抱着秦深的手臂，红扑扑的脸上都是欲说还休地羞意。
　　周文锦因为多看了两眼分外娇气的顔旭，被两个师兄以铁拳问候，纷纷说：“看看小十三长结实没有。”
　　大力问候之下，锤散了周文锦那点忸怩的拘谨和生疏，撑着险些内伤的身体为师兄们接风洗尘。
　　顔旭还有考试，就是他想陪师兄们纵横北京城，秦深也不同意，吃了顿饭就把他送回去。
　　几个人站在小区外，看着他和秦深告别。
　　顔旭三步两回首：“深哥，你等我考完，就来帮你们。”
　　秦深：“知道了。”
　　四师兄：“快回去吧，深哥不会跑的，我们帮你看着他。”
　　三师兄：“小十二考好了，深哥有奖励哟。”
　　顔旭不好意思再不走，几步回到了家，自己钻进房间。
　　有了目标的顔旭坐在书桌前是前所未有的认真。
　　颜先生给他送水果进来时，感到略微吃惊。
　　要知道顔旭这几天，越是临近考试他心情就越好，心态简直棒极了。
　　让人也不知道该不该担心他。
　　现在看他自己松弛有度，很有分寸的样子，颜先生欣慰说：“放轻松，不用有压力，本来爸爸都想好这次你要是考不好，暑假就让你那个师兄给你补课，不是说他成绩好吗，刚刚毕业，高中的知识还新鲜着，你们关系又好……别紧张别紧张，爸爸就是想想，知道你不喜欢，只要你尽力了，爸爸不会勉强你。早点休息。”
　　颜先生没有再打扰儿子学习，出去的时候轻轻关上房门。
　　喜出望外的顔旭往嘴里喂了一块西瓜，又看看面前的课本，脸埋进胳膊肘蹭蹭，哎好烦哦，不想学习了。
　　但是学还是要学，试还是要考。
　　等顔旭迫不及待考完最后一门，他就卡着中间暑假这个时间，自动把自己划进了和秦深他们一个年龄层，昂首挺胸的准高中生，和遇到的人都轻松道别。
　　——反正大家以后也在同一个地方上学，像周文锦这种因为不同班就急得火急火燎的人毕竟也是少数。
　　顔旭一出考场，就遇到了程非凡。
　　他今天也不考试，和一些家长一样站在考场外，简直是拉仇恨的活标本。
　　“喏，毕业礼物。”
　　顔旭接过包装好的礼物，看样子是本书，是程非凡会送的东西。他把礼物放进书包里，拿出一把遮阳伞，说：“我的就下次再给你，我今天要去找深哥他们。”
　　“我也去。”程非凡说，“我去看看场地。”
　　顔旭欲言又止：“好。但是我的伞是单人伞。”
　　程非凡恨铁不成钢地看他一眼，泄气和撑着把小伞的顔旭并肩走在盛夏四点半，还是毒辣辣的太阳里。
　　德升准备开业，在辐射范围里的学校、商城、小区到处跑，接待家长，还有去各个地方拿各种办好证书……
　　甩手掌柜的师傅在美其名曰锻炼徒弟，倒是把率先过来的三个人累惨了。
　　顔旭他们到武馆的时候，玻璃门打开，只有几个工人在做最后的打扫，秦深靠在办公室的沙发上，闭目浅眠。
　　顔旭推门进来的时候，他就捏着眉心坐了起来，看到是顔旭，后仰闭着眼睛。
　　突然一只凉凉的手搭在他脸上，指腹柔软细嫩，软膏似的。
　　秦深零星的睡意都惊没了，睁开眼看着顔旭。
　　顔旭半跪在沙发上，另一只手摸着自己白净的脸，说：“好硬啊，我就沒有。”
　　秦深稍微坐直了些，咳了一声，声音有点沙哑：“这几天太忙了，忘记剃了。”
　　顔旭说：“特别爷们，很帅。”
　　“咳咳。”程非凡黑着脸站在门口。
　　秦深皱眉想了一下：“你同学？”
　　顔旭把手从他脸上拿下来，又在沙发上偷偷扣他的手心：“对啊，他是第一个报的名，今天来看场地。”
　　“那你带他去转转，我去洗个脸。”
　　“好。”顔旭轻快地从沙发上跳下来，身上带有淡淡清新的体香。
　　秦深等他们一走就去洗手间，往脸上摸胡须水的时候盯着镜子里自己的脸看了一下，只觉得又老又邋遢，完全不像意气风发的少年，不知道顔旭的形容词从哪里总结来的。
　　很快洗了一把脸，秦深就去找顔旭他们。
　　估计已经看完了，从玻璃门的反光看到他们两正站在电梯口。
　　动作还挺快。
　　秦深走过去准备送送人，就听到程非凡说：“我送给你的书，你要看。”
　　“嗯。”
　　“一定要看。”程非凡盯着电梯，“里面有我想对你说的话。”
　　顔旭：“？”当面说不好吗？
　　有了危机意识的程非凡走进电梯，恶声道：“你一定要看！别扔在一边！”
　　顔旭挥挥手。
　　他其实暗地里都叫程非凡没头脑和不高兴。
　　没头脑是他，不高兴也是他。
　　不过程非凡这么说，他还是上了心，打算回头就拆了礼物。
　　一回头就看到秦深，蹦跶几步过去，又摸了一下深哥干干净净的下巴。
　　秦深看了一眼小孩子似的小师弟，问：“他送了你礼物？”
　　顔旭点头：“毕业礼物。”
　　然后他们一起坐在办公室里，顔旭拆了包装的彩纸，以为会有什么卡片，他把书都倒过来抖了抖一张小纸条都没有。又翻了翻，什么笔记也没有。
　　程非凡是希望他能看懂书里的暗号吗？
　　秦深拿过来看了看，《鳄鱼手记》，封面有点黑暗系。
　　“借我看看，看完了还你。”
　　躺在他大腿上的顔旭大方说好。
　　作者有话说：程非凡：马的，启错蒙了。


第九章 多米诺骨牌
　　程非凡把书给顔旭回去就失眠了，辗转发侧，即将暴露出来的秘密在胸口踹得人喘不过气。
　　他正躺在床上，双眼流着泪把自己的未来遥想得毫无希望的时候，床头的手机突然响了。
　　凌晨一点，对面顔旭声音偷偷摸摸的：“你睡了吗？”
　　“没有。怎么了……”
　　“那下楼，我在下面等你。”
　　他们家一个在六栋，一个在十三栋，在小区的一块棕色路牌指的两个方向，在初中以前，他们在放学分手前都会坐在岔口的长椅上吃根冰棍，或者分一包零食，聊聊天再各回各家。
　　程非凡不知道，这次坐在那里，顔旭是打算分他一块糖，还是和自己分道扬镳。
　　穿着短袖短裤睡衣的顔旭，坐在长椅上，抱着一碗从冰箱里拿出来的冰镇葡萄，望着灰暗的穹顶：“我睡不着。”
　　程非凡看他又看地：“你是不是都看了？”
　　两个人是同时开的口。
　　顔旭灵气四溢的眼睛瞟了他一眼，喂了自己一颗葡萄，尽量小心开口：“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吧？”
　　“是。”
　　“你之前不和我玩，是因为这个？”
　　“嗯。”怕他不能接受，也怕带坏他。
　　顔旭老成地叹了一口气，说：“你早点告诉我嘛，又没有什么。吃葡萄吗？很甜的。”
　　程非凡屁股坐下去，和他中间隔着一点距离，能闻到顔旭身上暖暖的沐浴乳香，拈了一颗水晶晶的葡萄含在嘴里也没有吃出什么味道：“你怎么想的？”
　　“你别想那么多。”
　　两个人又是同时开的口。
　　程非凡忧郁问：“你觉得正常吗？”
　　顔旭说：“我觉得正常，就是有些吃惊，但是也没有什么大不的嘛。我要是你就不会想那么多，天天自己吓自己。”
　　“那你是吗？”
　　学霸思维就是灵活，就算是在脆弱敏感的时期，他也能抓住自己最想知道的东西。
　　“唔……”顔旭有些吃惊回答，“我才知道我也是呢。”
　　搜索引擎上的简介可比看书直白多了，关联的名词又帮了顔旭一把，让他在书房求知若渴了一晚上，连晚饭都没来得及吃，得出了一个人生重要结论：原来我是给。
　　顔旭没有注意到旁边又惊又喜的目光，继续坦然出柜：“所以我们都一样，你就不要害怕了，少数人中我们是同类呢！”
　　程非凡看着顔旭白生生的侧脸，浓密翘长的睫毛和红红的唇角，在油锅里烹煮了一晚上的心脏浴火重生了！激动起来的同时又隐隐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事。
　　他问：“你是怎么发现自己喜欢男生的？”
　　顔旭反问：“你呢？”
　　“我……”对着顔旭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程非凡脸和脖子显而易见地红起来。
　　顔旭和他对视了几秒，屁股往旁边挪了挪，警惕问：“你不会是喜欢我吧？”
　　“你什么意思？”程非凡深吸一口气，有理有据地讲道理，“我是说如果，你不要误会。就像你说的我们还是一类人，要是以后在一起，家里都好说得过去，会很顺利，而且我们认识了这么多年，有感情基础。”
　　顔旭又往旁边挪了挪屁股，清醒说：“不用想那么远，没有如果的。你不要因为怕以后麻烦，就要找我去交差。我反正不会喜欢你。”
　　程非凡一口血压在喉咙，祥装不在意地问：“为什么？”
　　“你五年级写不完作业在家里哭的时候，叔叔找我过来，我劝不了你，睡醒了你都还在一边哭一边写作业，好吓人。”
　　顔旭说完程非凡就沉默了，而知道太多的顔旭还没有停止，看着比女孩子还清秀的程非凡说：“而且以前我们还一起穿过我姐的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