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桃树下(30)

　　顔旭和程非凡一起出去，刚开始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就像是一起去网吧双双被抓的小学生，难兄难弟地尴尬着。
　　“我看到了你的短信，你昨天没回家？”
　　“昨晚你和四哥在一起？”
　　两人一起开口，又一起选择沉默。
　　程非凡问：“昨晚你和秦深……”
　　“深哥让我不许再去。”顔旭马上推卸责任说，“你怎么不回我的消息？我还想和你一起回去。”
　　程非凡僵着脸说：“当时没注意。”
　　“你和四哥和好了吗？”
　　程非凡含糊点头，顔旭嘴巴张了张，也不知道说什么，又怕程非凡问起自己的事，心虚地闭上了嘴。
　　去宿舍把睡回笼的三师兄叫起来，又被训了一顿。
　　顔旭是知道自己错了，低头虚心不说话，旁边程非凡没有表情的脸像是顶着“我听不见”四个字。
　　一个傻白甜，一个傻大胆。
　　三师兄推开办公室的门时，都还在替秦深和杨牧心头疼。
　　他推门进去的时候，一站一坐的两个人停下正在说的话题，都看过来。
　　三师兄精神奕奕问：“怎么？什么表情？有什么大事要宣布吗？”
　　三师兄进去没多久，杨牧心就伸着懒腰去阳台抽一支醒神的烟，从背后看，没有打理的卷毛乱糟糟的。
　　顔旭沏了一杯茶端着去杨牧心抽烟的小阳台，还帮平时有坐的就绝不站着的人搬了一把椅子过来，才殷切凑过去说：“四哥，昨天的事对不起，你别生我的气。”
　　杨牧心斜斜看过来，露出一个笑：“生你的气干什么？我知道是程非凡的馊主意。板凳你坐吧。”
　　屁股还疼着的顔旭：“我不想坐，你坐吧。”
　　平时跟条懒蛇一样的杨牧心摆了一下没夹烟的手，说：“不用。我站着抽会烟。程非凡呢？”
　　“他说出去一下。”也没说去干什么。
　　“昨天程非凡怎么和你说的？”
　　“他说好几次看到你去了那里玩，他担心你。”
　　杨牧心不知道信没有信，低笑了一声，隔着烟雾也看不清楚神色，突然问顔旭：“想知道老大和我们说什么吗？”
　　顔旭摇头。
　　杨牧心掐灭烟朝他勾勾手，对着顔旭听话凑过来的耳朵低声说：“有男朋友了吧？”
　　顔旭飞快地看他，杨牧心学着他平时说话的样子：“哎呀，今天早上知道小师弟变小师嫂了，可吓死我了。”
　　小师嫂现在红着小脸蛋一双眼睛又惊又羞，就差“哎呀”一声跑开了。
　　杨牧心像做坏事一样，凑得很近，继续低声说：“昨天晚上好玩吗？”
　　顔旭低着头，黑发里露出的耳尖粉粉的，眼梢也粉红粉红的，看得人心里痒痒，也容易乱想。
　　“眼睛还红着，昨天老大那么凶呢？”
　　顔旭感觉自己要自燃了，看着坏狐狸似的师兄，小声说：“四哥，你昨天是不是和非凡打架了？”
　　程非凡现在和杨牧心一样高，还是典型的穿衣显瘦脱衣有肉，一身蛮力，提道他，杨牧心一张笑脸就略僵，说：“没。”
　　顔旭欲言又止地往他脖子上还是新的创口贴看了看。
　　杨牧心猛地一顿，想到刚才办公室里秦深和三哥的目光，心底骂了无数句脏话。
　　顔旭眨呼眼睛，指他的脖子：“你这里怎么了？”
　　“我自刎了。”
　　顔旭点那截细脖子上的补丁：“一、二……四哥你干什么？”
　　杨牧心在顔旭白白净净的脸和脖子看了看，狭长的眼里带着，伸出爪子捧着顔旭的脸左右转，说：“我检查一下，看我们十二有没有被欺负。”
　　“咳。”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程非凡站在他们身后咳了一声，手里捏了一个小黑袋。
　　“哦，回来了。”杨牧心松开手，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我回去睡会。”
　　程非凡凉飕飕看了一眼脸被揉红的顔旭，一言不发跟了上去。
　　顔旭听到杨牧心警告他：“别他妈跟过来。看见你就烦。”
　　程非凡当然没有听话走开，但是也离奇地没有回嘴。
　　顔旭收回自己好奇的视线，又往那边办公室看了看，心又“砰砰”跳起来。
　　没过多久，三师兄终于从里面走出来，看到守在门口的顔旭吓了一跳，参加七十五公斤级比赛、小山似的身体都颤了一下：“十二！你吓死我算了！”
　　顔旭看着变得容易受到惊吓的三师兄，抿了抿嘴。
　　三师兄也看唇红齿白的小师弟，漂亮是漂亮，但是也不像小时候，现在一眼就能看出性别，一个货真价实的男生。
　　他想揉顔旭头发的手在半路停下，说：“进去吧，老大不忙。”
　　顔旭看着三师兄去怀疑人生的背影，走进办公室，就问：“深哥，你怎么和三哥他们说了？”
　　秦深正在写自己等会回学校要交的报告，抬头看他一脸操心，很理所当然的样子说：“迟早要说的。别怕，你的几个师兄心里清楚。”
　　“清楚什么呀。”顔旭忧心忡忡地嘟囔。
　　秦深拍了一下他的屁股：“清楚你是我的小媳妇。过来写作业。”
　　顔旭都来来不及害羞，心就因为后半句话凉了一半。
　　秦深拿了椅子放在自己身边，摆出书，用摘了笔帽的笔敲了敲摊开的习题册。
　　顔旭接过笔，低头写了两个字，又抬头说：“我不是媳妇，我是你男朋友。”
　　“一样的。”
　　“不一样。”顔旭纠正说，“我是男的。”
　　“以后你就知道了。”秦深拧正他的脑袋，“男朋友现在认真写作业。”
　　顔旭不情不愿写了一会，突然发现了新的腻歪办法，在桌子下面和秦深大腿贴着大腿，膝盖碰着膝盖。
　　正写自己个人报告的秦深余光看到他稍微端正了一点的态度，微不可查地勾了一下唇角。


第三十章 给中直男
　　顔旭是一个另类，他既不像周文锦是一个传统的好孩子——爱学习爱劳动也爱小女生，更不像程非凡这种非传统的好孩子——看着平行端正，其实又任性又骄纵。
　　文静秀气的顔旭性格也体贴温顺，平时有礼貌，上课也认真写笔记，在学校每一本书和写过作业的边边角角都和他干净雪白的衣领一样，看着是顶听话顶省心的乖孩子，带过他的老师每一个不喜欢他的。
　　就算他从小学习平稳居中，有时候也会滑到后面去。
　　不过，也因为这个他爸妈一度怀疑他是不是不够聪明。
　　后来开了几次家长会，又偷偷问了一下程非凡，才知道看着顶乖的小可爱每节课不讲话也不睡觉，当然也不听课，他还有好多其他事要做。
　　先理一理有点卷的书页，然后摆正一下铅笔盒里的文具，翻书的时候看一看他夹在书里的糖纸，然后就看着书上的小人自己脑袋里编故事，有时候还要趁老师不注意含一颗糖在嘴里，又小心地把彩色的糖纸夹进书里……
　　等大一点，灵魂自由的顔旭为了方便作案，主动要求把座位换到了后面，安安静静看起自己的漫画书。
　　九年义务教育里，他心思好像都在书上，上课小动作也不多，要是不多注意他两眼，只会觉得这个孩子看着又认真又老实。
　　所以在秦深写完最后一字后，看顔旭也还拿着笔认真，侧脸白皙俊秀，长睫毛乌黑浓卷，眨一下像是小扇子，乖巧极了。
　　注意到秦深的目光，顔旭马上回头看过来，说：“深哥你写完了？”
　　“嗯。”秦深点头，“写了多少，我看看。”
　　顔旭把板凳往他身边蹭了蹭，把自己密密麻麻的草稿纸拿给秦深，有些不好意思，用含羞带怯的目光看他。
　　秦深看他的草稿本上半个小时的成果，“恋爱100条tips”。
　　秦深皱起浓黑的剑眉，他上次这么茫然震惊的时候还是很久之前以为是个姑娘的小师弟兴致勃勃要给他讲少女漫小故事。
　　“一、在有条件的每周可以和深哥单独出去。
　　二、每次见面都要主动拥抱（kiss也可以）。
　　三、身上要有我的照片。
　　四、每次开车的时候小心一点，尽量不开车。
　　五、训练的时候不要受伤，受伤了要告诉我，不能瞒着我。
　　六、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时候要经常亲我。
　　……”
　　秦深扫了一眼顔旭半个小时即兴发挥的东西，按住眉角看向他。
　　顔旭心虚地转开眼睛，说：“我写不进去，写了两道题就想到这个了，但是这个也只想了二十多条出来。”
　　秦深闭眼笑了笑，在他靠得很近的脸上啄了一下，拿起笔在第一条做了修改，在最后划了一个“增添”符号，写上潇洒挺拔的几个字：“补课学习，认真写完作业”字。
　　又写：“二十三、十二当一个爱学习的乖孩子，期末进步。”
　　顔旭赶紧伸手把纸捂住，说：“好了好了。你不许写考清华上北大这样的。”
　　秦深端起他的下巴，又气又好笑：“我怎么就一点都猜不到你在想什么？”
　　“想你嘛。”
　　秦深拿他没有办法：“晚上再想，现在好好写作业，不然明天看电影就把你四哥他们都叫上。”
　　顔旭嘴边都抿出了一个窝。
　　秦深拧正他的脑袋，又把草稿纸上的那一页撕下来，对折放进自己的本子里，说：“今天就想这么多，先放我这里，以后想到我给你加上去，行了吧？”
　　顔旭勉强点头，又被秦深盯着，终于在回家前老实干了点正经事。
　　然后为了晚一点回家，顔旭提议去坐去又挤又堵的公交。
　　在人挤人的公交上，个子高又壮的秦深比顔旭高了一个脑袋不止，一只手拎着他的书包，一手撑着顔旭背后的栏杆上，刚好把顔旭和人群隔开。
　　车子摇摇晃晃的时，顔旭先抓着栏杆，又空出一只手抓着秦深的衣服，抬头低头都能在人堆里闻到秦深体温下的气息，车子停车的时候，他额头还能撞到秦深的肩膀。
　　周围那么多挤在一起的人，也没有人注意到他们两个。
　　嘿，我的男朋友。
　　顔旭想要趾高气扬，又怕被人看出点什么，下车的时候，手心都是汗。
　　和秦深并着肩走在路上的时候，他又偷偷观察了一下周围。
　　他一直都觉得秦深应该不是像他这样的人，而秦深甚至不觉得两个男生在一起奇怪，也能坦白告诉他身边的人。
　　顔旭看着秦深，明珠似的眼睛又闪又亮，心美得冒泡：这个人肯定特别喜欢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