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死敌的粮真香(24)
甚至是惯常不紧不慢的步调,都显露出几分优雅的贵气。
比起江眠,这位倒更像只花孔雀,只是平时低调,不怎么开屏。
察觉到沈棠的眼神,季归鹤抬眼一笑:“怎么了?”
沈棠张了张嘴,没吱声,又找出条围巾扔给他,才道:“脚步放轻点。”
季归鹤跟在他身后,出了房间,两人蹑手蹑脚地下楼,没料到客栈大厅里居然还亮着灯。
大半夜的,老爷子没回屋睡,靠在窗边宽大舒适的躺椅里。屋内暖融融的,他老人家似乎是嫌盖着毯子太热,蹬得都要掉地上了。
手边还有本书和老花镜,旁边是盏冒着袅袅热气的茶。
季归鹤和沈棠对视一眼,从彼此的眼里都看出了无奈。
默契地石头剪刀布,三局两胜,沈棠毫无悬念地输了。
赢了的季归鹤笑着按住他的肩,冒着吵醒老爷子的风险,轻轻走过去把毯子提起来,给老爷子盖上了,才又原路折回,冲沈棠眨了眨左眼,一起离开。
大厅里又安静下来,刚刚还睡得呼噜声响的老爷子睁开眼,浑浊的眼里闪过一道精光,嘿嘿嘿笑了声,慢腾腾地坐直腰,戴上老花镜,捧着书悠闲看。
天上月老地上他,只牵红线不要夸。
老头子拥有无与伦比的快乐。
已经是三月份,致远镇也渐渐迎来了春天,第一股东风已经吹化了镇外的积雪,天气逐渐回暖,可惜夜晚依旧寒冷。
踏出客栈的第一步,沈棠就被迎面的冷风吹得僵了僵。
……这是梦游吗?
他为什么会闲着没事去敲开季归鹤的房门,还带他出来逛?
吃饱了撑的?
沈棠怀疑人生,暗暗掐了自己一把,确认自己清醒着,陷入了沉默。
古镇规划得方整,黑瓦高墙,飞檐下灯笼飘摇,还有檐角挂着铜铃的人家,铜铃在风里晃晃悠悠,碰撞出清脆辽远的响儿。
充满现代化气息的建设都在镇外新的规划区,这边尽量保持着原貌,仿佛错入了时空,来到了多年以前。
入夜后街上本就没什么人了,现在鬼影都见不着一个,整条街上只有两颗寂寞发光的大明星并肩乱晃。
季归鹤没问要去哪儿,跟着沈棠漫无目的地走了会儿,听着呼啸的呜呜风声,觉得可爱,听着地上沉缓的脚步声,也觉得可爱。
夜景处处是趣味,出来好像也不亏。
气氛沉默,却意外的不尴尬。
沈棠吸了口带着凉意的空气,忽然想起多年前那个甜丝丝的棉花糖。
夜市上……有卖棉花糖吗?
沈棠打破沉默:“去夜市看看?”
季归鹤毫无疑义地点点头。
于是沈棠的非酋气再次爆棚,领着路却迷了路,绕七绕八还险些踩到一条流浪狗,两人差点被狗撵着跑,终于摸到地方时,夜市已经散了。
镇民们有说有笑地四散离开,顷刻间安静下来,只有小贩在麻利收摊。
两人站在转眼就空荡下来的夜市口,面面相觑。
沈棠的表情麻木:“……”
季归鹤知道这时候打死也不能笑出声,别过头,肩膀没忍住,背叛地耸了耸。
沈棠的脸更黑了。
迎面的风割得脸冷,还会钻进脖子里与肌肤共享天伦,季归鹤将笑意一点不漏地憋了回去,体贴地脱下围巾,给沈棠围上:“回去?”
其实他有点舍不得。
沈棠最近换的香水太好闻,清甜中又带着丝奶香,总让他控制不住地想离他近一些……最好凑到他的颈间,细细地嗅一嗅。
可惜求生欲冒出来,他只能忍耐,委屈自己不要靠太近。
沈棠也没推辞,他确实觉得冷,沉着脸没吭声,抬脚往里走。
季归鹤自然乐意,跟上他的脚步,目光扫过狼藉的摊位、扔着零零碎碎垃圾的街面、忙着收摊回家的小贩。
清冷的空气里充斥着他久居“上流社会”而未曾见过的,热闹又荒凉的市井气息。
有导演批评过他眼界太窄、没有体会过生活,经验不够,戏路也窄。他当时不服,现在隐约也明白了点。
致远镇本就不大,夜市一条街也不长,走到尽头,不过十来分钟。
街尾的路灯亮着暖黄的灯光,驱散夜里的寒意。摊子已经收得差不多了,街尾只剩个冻得脸颊红红的小姑娘在收东西。
摊子上是些花花绿绿的面具,多半是京剧面谱,笔墨鲜艳,勾线流畅。沈棠的目光一凝,走上去拿起一个瞧了瞧:“怎么卖?”
没想到这时候还有人买东西,小姑娘笑眯眯地道:“那是我爷爷画的,三十。”
面对着两个高大的男人,她居然也没什么防备,反而从刚收起的袋子里又摸出个:“这个也是我爷爷画的,小哥要买吗?”
沈棠转头瞅季归鹤。
季归鹤配合地凑过来,声音低沉,响在耳边时,莫名有股酥意顺着耳尖爬到心尖:“给我的?”
沈棠轻嘶了口气,肩膀撞了他一下:“凑这么近干嘛……”
他拿着那个面具,在季归鹤脸上一比,笑容有几分平时难见的狡黠:“白脸的曹操。”
透过两个挖出来的洞望着他,季归鹤略微沉吟,接过小姑娘手里的面具,也在他脸上一盖,凑到他耳边,轻微笑了笑,道:“黑脸的沈棠。”
沈棠的脸果然黑了。
小姑娘也不催他们,哈了口热气,搓了搓手。沈棠余光注意到,把那个白脸曹操塞到季归鹤手里,爽快付了钱,顺口提醒:“早点回去,当心坏人。”
小姑娘爽快地应声:“没事儿,我爷爷就来接我了。”
离开这最后一个摊位,前方又是空荡荡的街道。季归鹤摸了摸那个面具,似笑非笑:“礼物?”
沈棠睨他:“爱要不要。”
“当然要。”季归鹤开玩笑似的,“回去就请人刻上‘沈棠赠’,收藏起来。”
沈棠没把他的话当回事,琢磨接下来去哪儿。
大晚上的,还能去哪儿?
就算是去开房斗地主,都还差个人呢。
他的目光在街道两旁逡巡。
三秒后,他眯着眼盯住了不远处那个广告牌。
“季影帝。”
低头看面具的季归鹤哎了声:“沈老师,您什么时候才高抬贵手,不寒碜我?”
沈棠没搭理他,望着那处道:“天这么冷,想不想去个温暖的地方,开个包间玩点刺激的?”
季归鹤心跳当即漏了一拍。
脑中闪过沈棠白皙水嫩的脖颈,鲜红湿润的嘴唇,眼角下那点泪痣……还有那片昳丽的、蔓延在他肩头的玫瑰花瓣。
艰涩的一句“这不太好吧”还没出口,他心神大乱,顺着沈棠指的方向一看。
“极致网吧”。
季归鹤:“……”
沈棠:“?”
季归鹤阖眼在心里扇了自己一耳光,欣然点头:“走吧。”
网吧就在前面,几步路就到。推门进去,就听连成一片响的鼠标键盘声,落座的多半是些十几岁的小孩儿,熬红了眼玩游戏,时不时冒出句脏话,空气闷闷的,还有股烟味儿。
网管裹着件棉衣,窝在椅子上,懒洋洋地抱着手机看剧,眼皮也没抬一下:“五块钱一小时。”
季归鹤眼尖,瞅到网管眼睛不离的电视剧是沈棠主演的,心里的不快消弥大半,望着沈棠的眸中涌出揶揄的笑意:“包间。”
网管这才纡尊降贵地移开眼:“身份证。”
沈棠和季归鹤都完全忘了这茬,懵了懵,季归鹤眼也不眨,摸出几张百元大钞:“忘带了。”
网管不动声色地挡住摄像头,接过钱,笑眯眯地给他们俩开了机子:“在楼上。”
还附赠了两罐饮料。
大概谁都想不到,两个大荧幕前光鲜亮丽的大明星,会半夜溜到网吧玩游戏。
连身份证都不敢出示那种。
坐到电脑前,季归鹤那种恍惚的不真实感才消失,化为啼笑皆非。
真是昏头了。
他为什么大半夜不好好睡觉,反而跟沈棠溜到网吧来?
感悟生活?
怀里的面具冰凉,季归鹤摩挲着光滑的边缘,发现沈棠已经熟练地戴上耳机,开了电脑。
注意到他的目光,沈棠冷静地问:“SOLO?”
季归鹤业余时间也会玩玩游戏,他对什么都上手得快,也算不大不小的高手一个。
看了眼灯光下脸颊白里透红、嘴唇柔软鲜红的小美人,他心里计较了一下。
沈美人玩个抽卡游戏都那么惨,SOLO输得更惨会不会当场发飙?
他是诚心想和解,惹哭小美人就不好了……迁就一点吧。
毕竟谁都会对美丽的事物拥有无限宽容心和耐心的吧。
季归鹤这样想着,轻轻松松地开机上游戏。
十分钟后,被虐得体无完肤。
季归鹤:“……”
沈棠面含讥讽,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季归鹤沉默地盯了会儿游戏界面,不信邪了:“……再来!”
三十分钟后,连跪三把的季归鹤摘下了耳机,很想抽根烟冷静冷静。
本想着赢沈棠几把就带他上分……岂料小美人居然是个暴力小金刚。
刚巧非主流小菜鸡在线,激动地呼唤沈棠,邀请双排。沈棠闲着无聊,选择接受,修长白皙的手指纵横在黑色的键盘上,赏心悦目。
那张漂亮的面孔隐在阴影间,眸光熠熠生辉。
俨然是位深藏功与名的大佬。
大佬专心玩着游戏,没注意身边人的眼神。
季菜鸟幽幽地盯着沈棠玩完这把游戏,恶向胆边生,出声道:“沈老师。”
沈棠摘下耳机,难得露出点温和的表情:“嗯?”
欺负菜鸡是不对的。
但欺负季归鹤的快乐是旁人无法想象的。
季归鹤:“比赛抽个卡?”
沈棠:“……”
互相伤害了一把,时间也不早了。
沈棠本来是带季归鹤出来买礼物的,结果成了季归鹤陪玩,回去时也是季归鹤带的路。
盯着季归鹤手里那个寒酸的面具,沈棠略感心虚。
抵达行途客栈时,四下寂静,呜呜风声里,只有客栈外挂着的灯笼随风飘荡,光影迷离。
已经做好翻墙准备的两人没抱什么期待,随手推了下客栈门……居然没锁。
两人谨慎地对视一眼,一前一后进了屋。沈棠打头阵,蹑手蹑脚地探出脑袋一看——老爷子正坐在沙发上喝茶。
身边还窝着只胖橘猫,蜷成一大团,轻轻呼噜着。
见沈棠一去不回,季归鹤纳闷地上前一看,也沉默了。
老爷子注意到探头探脑的俩人,笑眯眯地招招手:“回来啦。”
沈棠:“……”
季归鹤:“……”
两人就像半夜翻墙逃出去上网,回来被老师逮个正着的学生,尴尬地站在原地。
老爷子笑似弥勒,面含深意。
气氛实在太尴尬了,沈棠艰涩地拯救:“我……”
季归鹤和老头一起看向他。
沈棠麻木地道:“饿了。”
这造的什么孽。
老头的耳朵这回就灵了:“出去玩累呀,去厨房看看?年轻人就是容易饿。”
沈棠原本想溜回房,听到这话,只能去厨房。
客栈的厨房不大,剧组的工作人员也不在客栈吃饭,早中晚饭都是在外面解决,老爷子吃的似乎也是外面带来的,厨房只偶尔开开灶做点小点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