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缉凶西北荒(70)

作者:白云诗诗诗 时间:2019-01-19 11:34:14 标签:悬疑推理

  罗桂双不在乎媳妇,因为自己反正也生不了,她死了是最好,不然以后免不了另找婆家。
  他只在乎罗晓宁,这是他唯一的子孙后代。
  他喜欢他儿子生得秀美,跟他那个要死不活的老婆一样,长得青出于蓝而胜于蓝。长相随娘,这是好事,但不好的是性情也随娘,支那狼的亲爹倒有个兔子似的儿,罗晓宁是生就的怯懦无能,从小只有别人打他,没有他打别人。
  但是第二个再也生不出来啦,他的命根子断掉了,就这一个儿子,是他最要紧的宝贝。
  每天他都去远远地看一眼自己这条孤脉,像皇帝检视他的太子。
  他始终认为罗晓宁不争气,不然不该生病。
  可能是他命里杀孽太多,报应在罗晓宁身上了。他从缅甸回来,什么都不怕,就怕罗晓宁遭报应,因此冒险为卢世刚出头,两度救了他夫妻。
  行侠仗义,这是最积德的事情,罗桂双认为这可以弥补他在缅甸造下的杀孽。
  卢世刚感恩戴德,他从拘留所里回来,在罗桂双面前哭成了泪人。
  “别哭了。”罗桂双说:“以后再也不要在我面前哭,让人家起疑心,咱们两家也少走动,就当是关系不好了。”
  卢世刚嗫嚅道:“这可是犯王法的事情,这不是在缅甸……”
  “是犯法,但姓胡的不该死?秋玉大着肚子,就活生生给他糟蹋?”罗桂双平静地望着他:“过去杀人我是图钱,这次杀人,是让那些狗官知道,老子虽然不扬名,但沙场村的人也不是好惹的。”
  说话的时候,他心中涌动着异样的滋味——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从来没有这样侠气干云的感觉,他忽然痛觉过去杀人都是作孽。
  只有这次是特别地、特别地不后悔,觉得自己这事儿做得有意义,拆迁的事情一下子放缓了,县里过来的人也不那么蛮横了。
  那几天他甚至想过,就算被抓了、枪毙了、也是好汉一条,只希望给儿子积点德,教他以后平平安安过一辈子。
  如果没有后来那些事。
  要是吕贤德早点死的话。
  他可能就此金盆洗手,就做个良民了。那段时间他差点也跟着信了天主教。
  ——什么用也没有,罗晓宁还是出事了。
  吕贤德把他从墙上推下来了,罗桂双至今不能确认他那天是不是恢复了理智,不然怎么会那么准确地从墙头上推倒罗晓宁?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说的就是这个道理,早在缅甸就该杀了他。
  他杀了吕贤德来报仇,为怕罗晓宁从昏迷变成彻底送命,他自认良心厚道地带头打捞吕贤德。
  吕贤德的面目被泡得肿胀变形,他假装大哭,心里痛快极了——不是因为给罗晓宁报仇才痛快,而是他终于又能爽快地杀人了!
  那种杀人的快感再也停不下来,他也不想停下来,因为罗晓宁毁了,他自己也毁了,什么都完蛋了。
  唯有杀人这件事,能给他一点心理上的补偿。
  他看到别的女人膨胀着肚子,看见别人家一个又一个地生孩子,他就发疯似地想让他们跪下来认错。因为他始终认为自己很无辜。
  刘皇叔还要的卢跃马跳檀溪——自古英雄命多难,都是别人在害他。
  反复地,他重新回味行凶的每一个环节——胡某的死他不屑回味,因为手忙脚乱——杜某一家他做得漂亮,星夜单骑,月黑风高,像砍瓜切菜似的,只恨不能在墙上用血大书一副“替天行道”。
  旁人不知底细,当然不会给予赞扬,他在心里小声反复地给自己喝彩:支那狼、支那狼。
  真是英雄岁月,可惜如今虎落平阳。
  罗桂双不能想起这些事,他情不自禁地露出阴毒的表情。
  坐在窗台上的女孩起初一直忍着,没有敢哭,这一下终于给他吓哭了。
  只是短暂地一声抽噎,她看见罗桂双手里的枪,又立刻把眼泪咽回去了。
  隔壁有个年轻女孩的声音在哭求:“别打小朋友,叔叔,你怎么样都行,叔叔,警察都来了,你不要欺负小朋友!”
  她一哭,地上绑着的五个小孩也跟着涕泪交流——嘴里都堵着袜子,喊不出来,也不敢喊,他们生怕阿姨再挨一枪,也怕子弹打在自己头上。
  罗桂双被这女人哭得心烦意乱,他走去隔壁,对着女教师头上就是狠命一踹。
  “老子能把你怎么样?”
  真是说什么不好,偏要捡他的痛处说!
  女教师的头上立刻坟起一个巨大的肿胀,她看不清东西,也不明白自己说错了什么——她是这个月才来全托班代课的大学生,挣点外快做零花。
  这是全托家庭班,私人办的,比幼儿园便宜一些。工作不难,老板和老板娘负责做饭看小孩,她负责带学前班的小朋友学简单的英语对话。
  中午,老板和老板娘照例出去买便宜菜——一点以后,菜市场的剩菜廉价清底,老板夫妻精于算计,每每卡着这个点才去,午睡的小孩就交给雇来的大学生看着。
  有人敲门,她以为是老板回来了,因为那敲门的声音跟老板一模一样,都是带着一股颐指气使的蛮横。
  ——进门的是罗桂双。
  她是万万没有想到通缉令上的人会出现在自己面前,照面的刹那,她甚至根本没有反应过来这是个逃犯,还觉得他挺面熟——等到子弹打在腿上,她才省悟过来,自己被劫持了。
  小朋友们睡眼惺忪,被从床上拎起来,挨个绑在桌角上,一个小男孩又闹又哭,现在被打晕在地上。
  她不知道这个孩子会不会死。
  躺在地上,她模糊想起,这个逃犯原来就住在顶楼,自称姓“付”,做化工品生意的。
  他跟通缉令上的样子有太多差别——留着胡子,头发也长,通缉令只贴出来一天,大家真的没有仔细去想他剃了胡子是什么样。
  罗桂双跟她的老板租借房间,摆放货品,因为这个全托班是三套房子打通了的大屋,还有两个房间空着,之前是租给淘宝店做仓库。
  现在那些货还摆在隔壁房间里。
  老板把门锁上了,只有罗桂双和他自己有钥匙,平时不让她进去,更不让小朋友在门前打转。
  “坏了你爸妈可赔不起。”老板吓唬小孩。
  她突然害怕起来,心里怨恨老板什么黑心钱都挣,那些货到底是什么东西?
  罗桂双在她身边蹲下来:“知道自己哪儿错了吗?”
  她还想谈条件:“叔叔,你把小朋友放回去,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毕竟是年轻人,一腔热血冲上头来,她明明只做了一个月的代课老师,而这一刻正义感占据了她的脑海,强奸枪杀她都不怕,只要能保护小朋友就可以。
  有勇气,但缺乏一点谋略。
  罗桂双再次被她激怒了,无数巴掌落在她脸上。
  她什么也看不清,因为整张脸都肿了,眼前全是金星乱飞,枪口顶在她下巴上。
  “贱货,老子待会一枪崩了你。”
  罗桂双愤愤不平地走回窗前——之前没能一枪杀了梁旭,他已经火冒三丈,这个女人还来给他头上添火气!
  他得忍住,先不忙着杀人,再说也不能长久地离开窗口。
  现在房间里七个人质,每一个都是他谈判的条件。
  七个孩子,一个大的,六个小的。
  要都是自己的该多好。
  罗桂双一面窥视着楼下的动静,一面仔细地打算——七个人,这规模抵得上一个王爷呢!听说缅甸那里的土亲王死了,就要活人殉葬。
  警察一定气得乱蹦,他想起那个傻了吧唧的姓房的警察,就那么把卢世刚放掉了——嘻嘻,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
  十五年了,警察一定对自己恨得不得了,自己算是关中百年来首屈一指的大盗了——若是放在几百年前,自己杀头还得先游街呢!可不比那些蟊贼,缩头巴脑地挨刀,自己是死也会死得威震八方。
  这样想着,他又陡然生出一股踌躇满志的豪情。他心平气和地拿起连皮的香蕉,往窗台上的小姑娘嘴里送:
  “哦哦,吃香蕉——再哭打死你!”


第55章 仁心
  房灵枢从公安局赶到医大附院, 是邹凯文一路风驰电掣把他送来的。
  陈国华打电话给他, 哑嗓里带着鼻音:“你爸爸可能不行了,灵灵, 你快去医大附院。”
  “……梁旭干了什么?”
  “不是梁旭, 是罗桂双, 他就藏在贰零七!”陈国华在现场指挥,也无暇安慰房灵枢, 只能长话短说:“你李伯伯陪着去医院了, 孩子,案子不用你操心, 赶紧去见你爸!”欲挂电话, 他又按捺着哭腔嘱咐:“别叫你妈, 别给你妈打电话,她受不了这个打击——或许也许还有救,灵灵你要懂事,你爸要出事你妈铁定不活了, 你听话, 不能告诉你妈!”
  房灵枢只当房正军是真的不行了, 陈国华在电话里说得又不清楚,他电话再拨回去,陈国华不接,打李成立、打闵文君、都没人接。
  最后是邓云飞接了电话,邓云飞在贰零七现场:“灵枢,我这在出警。”
  说着, 他也要挂电话。
  房灵枢在副驾座上哭着吼他:“你给我说清楚!”
  Kevin伸手按住他,温声道:“不要妨碍你的同事执行公务。”他目不斜视:“你父亲不会希望看到你这样。”
  这话打醒了房灵枢。
  邓云飞无法,只得在电话里把来龙去脉交代了一遍:“先不说了,这里情况很乱,灵枢,你冷静一点,我先挂了。”
  房灵枢挂了电话,无论如何没有想到,罗桂双会以这样的方式浮出水面。他一时想不通罗桂双开枪射击的行为——明明警方根本没有摸到头绪,罗桂双为什么自己出来立靶子?
  再想到房正军生死未卜,眼泪又是没完没了地往下掉。
  “我看过梁旭给你做的缝合,你要相信他的急救素养。”Kevin在红灯前停下车子:“凭我的估计,有急救、没有当场死亡——那就是没有击中脑部和心脏,所以要么是肺部受损,要么是大动脉破裂,这两个问题,梁旭都能够妥善处理。”
  房灵枢仰望Kevin轮廓深刻的侧颜,才发现他也红着眼睛。
  潮湿的眼泪悬在他浓密的睫毛上。
  Kevin深深吸了口气。
  “冷静一点,不会有事。”
  他嘴上是这么说,脚下却恨不得踩爆油门——偏偏中国的城市街道一个个限速得有如龟爬。
  从来没觉得钟楼到雁塔西路是有这么远。
  他们没能见到房正军,房正军已经被紧急地送往手术室——主刀的匡院长刚下台又被拉回来,所幸一群请来的专家还三三两两地没有离开,大家难得一聚,都在匡院长的办公室里谈天说地——原本是预备晚上一起搞个学术聚餐。
  这真是好人自有天报,给罗晓宁请来的专家,现在又齐齐上阵救治房正军了。
  长安医疗系统这回的光辉形象真是不想塑造也塑造了,匡院长一头大汗地穿着手术服,教护士擦了汗,他摇头道:“我是宁可不要这个形象。”
  绝大部分警力都被调往贰零七,还有一些要维持市区的安全秩序,只有李成立带着两个干警等在手术室外面。
  房灵枢冲上五楼,先站起来的是梁旭,他全身都是血,手上戴着手铐,脚上也带着脚镣。
  “我爸呢?”
  梁旭哑然地张了张口。
  李成立从手术室门口走过来:“还好、还好、送进去抢救了,匡院长说他很有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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