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主你好(66)
他心念一动,忽然想到之前李军闲聊时的一句笑话……莫非连青要高升了?
这个念头在他心里转圜半晌,路鹤宁先前的担心散了一半,又见举报信的原件果然在连青左手边的矮柜上……如果后者不管,这封信应该已经送到上头手里了。
连青道:“我提拔你,并不是你能力多突出,业绩多优秀,而是看好你这人诚实,忠诚,责任心重。今天的事情我问你是一回事,将来你往上走,公司同样会再做一遍背景调查。”
路鹤宁知道她是暗示自己说实话,暗自叹了口气,咬唇道:“我说的是实话。上面也写了我只有过一次出台……”他略微一顿,脸色微红道:“但是那个人是……我的爱人。”
连青顿时诧异,抬眼看来,随后不知道想到什么,露出了然神色,笑道:“那就是了。”
她把手头的资料略作整理,伸手把鬓角的头发往后捋了捋,显然也松了一口气:“……其实从公司角度来讲,你之前这项工作内容没什么。退一步讲,即便你只是出于好奇做出某种尝试,只要是不违法,那也只是个人选择……”
路鹤宁嗯了一声,知道这是官方说法。
“反倒是隐瞒工作经历这一项不好办……”连青用食指压着材料道:“这个我先给你压几天,你想想当初有没有跟金沙签订过正式合同?如果有的话去找人帮你销了。毕竟几个月,到时候上头问起,就说去做了个暑假兼职,锻炼自己的交际能力。”
路鹤宁连忙应下,现在他在明举报人在暗,只有先下手把源头掐了,才不至于后面再生是非。这件事遮遮掩掩也不好,连青的意思是放在台面上解决了,也免得有什么后顾之忧。
路鹤宁心里有了主意,无非托人办事花钱消灾,只是考察组才到,这头事情也紧急,他略微犹豫,问道:“那项目组的事情?”
连青果断安排道: “你今天先陪着秦总他们,晚上有酒局,副总不太能喝,另外俩人也都一杯倒,你准备准备到时候得顶上。等秦总那边走了,你去办自己的事情就行。”
路鹤宁本来安排就不多,秦总一走,他的主要任务也算完成。路鹤宁的一颗心这才放回肚子里,感激的朝连青鞠了一躬。
晚上酒局设在解放路上的明轩楼,总经办里有那边的会员卡,路鹤宁上次来还是徐稷莫名其妙的请李军吃饭,他当时连走路都有些拘谨,生怕自己闹了笑话,今天第二次踏进来,却成了当时羡慕的商务人士之一。
他在一旁引人入座,又就着秦总的爱好聊些趣事传闻。谁知道甫一落座,还没等点菜上茶,考察团就有人突然问起了产品相关的问题。这次吃请并没有技术部的人参与,起初几个简单的问题副总还能和气应付,到后来对方较真,越问越专业,一个两个的英文单词也蹦了出来。
这一手出人意料,偏偏对方是个技术宅,又或者仗着自己甲方身份,并不在乎副总的脸色,也不跟着副总转开的话题走。路鹤宁见情况不好,忙找机会顺口接了过来。他这些天苦记资料,厚厚一沓几乎全部复制到了脑子里,虽然对各种原理指标仍不理解,但是说起来却不露怯,表达顺畅,中英文切换也十分流利。
公司的几人都松了口气,秦总侧耳听了会儿也笑笑,中途打断道:“吃饭皇帝大,你俩先歇歇……”等到点餐的时候,却又把菜单丢给了刚刚的那位技术宅。
路鹤宁跟副总对视一眼,顿时留了意。
秦总最近讲究养生,吃饭忌讳颇多,肉要少碰,菜也有讲究,什么菜跟什么药会相冲,什么果子跟什么米搭着,什么颜色多吃什么颜色不能吃。路鹤宁早做过功课,谁知道对方点菜却并不顾及,只挑了店里的五星推荐的辣口菜,十几道下来,都是肥甘厚腻的菜品。
路鹤宁过来本来就是陪酒的,这会儿看着服务员定了菜名,略一思量,自作主张地加了道首长养生汤和滋补海粗盐甑鸡。
他点完又笑笑,把当时李军介绍菜品的原话搬了过来:“这里的海粗盐甑鸡是一绝,鸡是上树鸡,一只鸡,八斤海盐,先放一块生焗,再上火蒸……全省就这么一家做的正宗,主厨都是限时限量供应,所以没有写在菜单上。今天各位一定要尝尝,也算我们江城一绝。”
众人恍然大悟。
秦总听他点了养生汤之后脸上就带了笑,这会儿更是瞧他一眼,对副总夸道:“你们家的这个小路不一般啊,知识面广,也有趣,上次在L市,我跟这位小友浅聊了几句茶道,感慨颇深呐。”
路鹤宁微微笑道:“哪里,我就略懂皮毛,当时不过是抛砖引玉的想多听秦总聊聊。”
秦总哈哈大笑,却道:“我就喜欢你这一点,做事认真,做人低调,不像是现在的年轻人急功近利,什么事儿都不没做呢,就想着要成果。”路鹤宁以为他在影射谁,默默打量一圈,没发现异常,又听对方道:“上次你说茶膏的时候我还觉得可惜,那东西现在一克难求,贵比黄金,谁知道你竟是提前准备了的。”
路鹤宁这下惊住,心念急转,脸上却快速的反应过来,露出了一个腼腆的笑。
副总眼珠一转,即刻顺上话题,引着客套寒暄起来。
开席不久再谈到正事,副总谈判能力过关,一来二去探出不少对方的顾虑,路鹤宁在一旁仔细听着,又要顾着桌上的气氛,脑子又要源源不断记着着副总的一言一行,准备回去当成模板反复学习一下,不知不觉就喝了不少酒。
好在最后结果好像不错,秦总虽没直接拍板决定,却达成了初步的口头协议。
路鹤宁看到副总的表情明显的一喜,后半场气氛渐酣,有人自觉分担了路鹤宁的部分压力,好歹让他撑完了整场酒局。
晚上同事送了客户回去,路鹤宁觉得自己神智还算清楚,索性跟其他人招呼了一声,自己打车回去了。谁知道刚一进出租车,原先强压的醉意却一波一波的没过了脑子,他伸手摸着一旁的坐垫,恍惚觉得这似乎就是自己睡觉的大床,周围空气又舒服,嘈杂的噪声也被隔绝在房门之外…… 司机刚抬启动走出两步,待要回头问他目的地,就见这人仰面躺倒,呼呼睡在了座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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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鹤宁做了一个绵长又温暖的梦,他梦到自己似乎回到五六岁的时候,还是个孩童,玩性未灭,在自家院子里踢沙包,一下两下……路爸爸对他说,你要向你妹妹学习,不要想太多,做你自己。路鹤宁脚下没停,心里却想我为什么要学妹妹呢?我想什么想太多了呢?我现在不是我自己的话那又是谁呢?
他脑子里一团浆糊,转眼却又转到了另一个夏日的晌午,蝉鸣阵阵,堂屋中央停着一辆小床,有风扇正对着吹着,床上白纱帐。路鹤宁穿着一身丧服,似乎哭累了,又像是悲伤已然透支过度,这会儿有些哭不出来。他抽抽搭搭的往屋外走,看着远处林立的高楼,看着过街的楼上别人家热热闹闹的阳台,晒着的衣服,摆着的花盆,挂起的小燕子风筝,还有当时正流行的跳跳球。突如其来的委屈顿时让他塞住了鼻子,路鹤宁难过至极,一股气儿堵在胸口那,半晌发出一声嘶吼,趴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他哭的难受,耳边却听人念叨道:“他没事吧,不用送医院看看?”有人回:“没事,应该是魇着了。”
过了会儿不等他神智清醒,就觉有人在一边轻声唤了声:“小路,小路?醒醒……没事了没事了……”
路鹤宁勉强撑开眼,正好撞见徐稷低头哄他。
徐稷摸了摸他的额头,轻声问:“醒了?先起来好不好?”
路鹤宁没醒透,心脏还缩着一阵阵的难受,又怔忪一会儿,才点了点头。
徐稷把他拉起来,跟出租车师傅道了谢。路鹤宁渐渐回过神来,酒也醒了大半。再看周遭,却是一片漆黑。
徐稷道:“师傅说他在明轩楼接到你,还没等开车你就睡着了。正好我给你打电话,干脆就让他把你送过来了。”
路鹤宁顿时愣住,又看周遭,从夜幕中隐约看到低矮的几处住房轮廓,又觉这边夜晚凉爽,空气清新果然和江城的不一样。
徐稷轻轻拉住他的手,开了手机的手电筒照着路面带着他往前走。路鹤宁仍觉梦幻,跟他确认道:“这里是北野?”
北野是江城下面的县级市,抄近道走的话到江城市里也有两个多小时。
徐稷没做声,捏了捏他的手算是回应。
俩人抹黑往前走了很远,路鹤宁酒劲未消,倦意也席卷而来,几乎要瞌睡过去。又走了一段路终于看到一处石碑,徐稷又拉着他左转右绕,这才看到了一处招待所的灯牌。
招待所不大,门面狭小,走廊逼仄,处处都充斥着一股难言的气味儿。楼下有个大叔裹着被子在睡觉,呼噜声一声高过一声,徐稷自己拿了钥匙开门进来,又从里面给他插上插销,带着路鹤宁进了最里面的一间屋子。
路鹤宁进门也顾不上那张床又小又脏又乱了,和衣就往床上一滚,恨不得立刻睡过去。
徐稷见状这才抿嘴笑笑,又去挖他:“先别睡,这床垫太硬了,我去旁边拿两床被子给你垫着。”
路鹤宁吃惊:“旁边房间也是你的?”又忍不住开玩笑:“不行,我得跟着看看,是不是金屋藏娇呢。”嘴上说着,却再爬不起来,只歪在床上忍不住打盹。
徐稷低笑,逗他说:“我藏了好多呢,一屋一个。”
说完不一会儿果然抱了两床被子过来,让路鹤宁先起来等着,给他叠好铺平,又罩上床单。
路鹤宁这才注意到这边不光房间小,床也是个单人床。徐稷让他上去躺下,又把空调打开,探着他的额头道:“你喝酒了吧?难受的话就说,我在你旁边待着。”
路鹤宁抓住他的手,摇了摇头:“我没事,你一会儿怎么睡?”
徐稷道:“我去旁边那间睡。”这里墙薄,你有事敲两下我就过来了。
路鹤宁说:“被子都拿过来了,你怎么睡,万一半夜冷了的话怎么办?”心里却不由想到自己喝完酒已经是深夜,这会儿折腾一趟,现在少说也得十二点多了……按说要跟上头先请个假,不如直接跟连青说了,顺道解决金沙的事情。又想今晚吃饭的时候,那个技术员很不一般,副总好像也意识到了,也不知道自己要不要再提醒一遍。
他这一想反倒又有些亢奋。
徐稷道:“你放心就行,一楼空房间很多,我明天早上再去补一间就行。”
路鹤宁依旧迟疑:“这样合适吗?”
“合适,”徐稷笑笑:“老板跟我熟了,恨不得把我招成他的上门女婿呢。”
路鹤宁只当他开玩笑,徐稷半蹲在他的床头,帮他轻轻揉按头部,干燥温热的指腹轻柔缓慢的按压,路鹤宁低声跟他闲聊,没说两句就呼呼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