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新爱好
距离过年还有四五天,裘锦程躺在家里打游戏打到厌烦。庄纶最近不知道在忙什么,不像之前那样时不时敲门送东西,裘二宝被庄嘉欣牵走下楼玩球。日子回到了久违的平静,裘锦程却觉得索然无味,他放下手机,摊在沙发上发呆。
他需要找一个新爱好打发时间,裘锦程想。茶几一角摞着几本弘毅职校的宣传册,是裘栋梁找的外包公司重新设计印制的样本,准备供招生办使用。裘锦程伸手拿起一本,随意翻看,二十多个与中职学校联合办学的大专院校,以及开设的成人夜校。
夜校低廉的收费价格吸引了裘锦程的注意力,识字、算数、绘画、木工、瓦工、电工、厨师、会计、汽修……按课时收费,一门课十个课时,三百块钱,寒暑假照样开班上课。宣传册上介绍,夜校是弘毅面向广大社会群众招生,对学历没有任何限制,想要学习,报名交钱上课即可。
晚上七点,裘锦程出现在木工班的门口,与授课的老师傅面面相觑。
“这儿是木工班吧?”裘锦程问。
“对,你第一次来?”老师傅是弘毅特聘教师,持有手工木工证的高级木匠。他白天上班,晚上兼职授课,传授手艺的同时,也能帮助一些身无所长的中老年人多一门手艺。
但夜校极少见到裘锦程这样白净高挑、一看就养尊处优的年轻小伙子。
“嗯,在哪缴费?”裘锦程问。
“这里,扫码支付。”师傅指向讲台贴着的二维码,“怎么称呼?”
裘锦程支付三百块钱,说:“姓裘,裘锦程,您呢?”
“郑强。”老师傅说,“您这个姓,和校长本家。”
“对,他是我爸。”裘锦程说。
“哎呦,那你还付什么钱,随便坐。”郑强笑着说,他简单向裘锦程介绍手工木工的含义和操作工具,他打开工具盒,“这是曲尺、墨斗、凿子、刨子、胶黏剂、板材……教室后面还有一些杂七杂八的零件,你想用就去拿。”
“今晚教什么?”裘锦程问。
“锯子的使用。”郑强说,“我们不是集中授课,每个人的水平不一样,水平好的,桌椅板凳都能做,水平次的,就从基础的使用工具开始。”
“我什么都不会。”裘锦程说。
“谁生下来就会啊。”郑强说,“慢慢学,傻子都会。”
裘锦程一开始以为郑强说笑,没放在心上。他随便找个工作台坐下,打开工具盒,拿起一根钢钉和一个榔头,在板材上“铛铛铛”地敲。
来上夜校的人出乎意料地多,大都是刚下班、面露疲惫的中年人,男男女女对半分,各自涌向对应的教室。木工班也陆陆续续进了学生,坐在裘锦程左手边的大姐熟门熟路地打开工具盒,从包里掏出一卷图纸,用铅笔和曲尺在板材上比划画线。
裘锦程完全不懂木工,放下榔头,全神贯注地看大姐忙碌。
“你第一次来吗?”大姐问。
“对。”裘锦程老实回答,“你要做什么?”
“给孙女做个小木马。”大姐说。
裘锦程一惊,目光向上,细细打量大姐的眉眼:“您都有孙女了?”
“你觉得我多大岁数?”大姐笑呵呵地问。
“四十多?”裘锦程猜测。
“我五十六了。”大姐,不,应该叫大姨,把图纸铺平,扯到裘锦程眼前,“我孙女刚查出来自闭症,六岁了不会叫妈妈,就爱骑木马。她妈带她治病花了不少钱,我想着让娘俩高兴点儿。”
裘锦程听完,觉得辛苦,但看大姨认真画图的表情,他又不觉得苦了。每个人有每个人的际遇,怜悯的话说出来,反倒会加重苦难的感受,他问:“木马要刷成什么颜色?”
“红色和黄色,我孙女喜欢看日出。”大姨说。
不知不觉,班里坐满了人,锯木声、敲钉声、交谈声不绝于耳。裘锦程找到郑强,说:“我想做个猫屋。”小区里有三五只流浪猫,好心的居民们经常投喂,庄纶捉住两只带去绝育。那两只猫耳朵剪了标,整天在草坪里晒太阳。冬季天寒地冻,纸箱子常常被拾走卖钱,裘锦程想做两个木头猫屋,送给那两只猫公公当家。
“有个大姨也在做猫屋,你找她请教请教。”郑强将裘锦程带到教室的一角,那里坐着一位面色阴郁的中年女性,短发、方脸,穿着灰绿的棉质坎肩。
郑强说:“果子姐,这是小裘,想和你学做猫屋,你不是经常做吗?教教他。”
果子?裘锦程挑眉,真是个神奇的外号。
“郑老师,她能教会啥啊,你别为难新来的了。”一旁的大叔好心劝说,“过来,我教你。”
裘锦程茫然地站在一旁,搞不懂当前的情况。
中年女人瞧裘锦程一眼,没说话,低头继续摆弄手里的锯条。
大叔一把将裘锦程拽到身边,说:“想学什么,我教你。”他压低声音,凑到裘锦程耳边,“那个果子姐,脑子有点问题,好几个人都被她发疯吓过。”
郑强推一下大叔的肩膀,说:“瞎说什么,就你话多。”
过了一会儿,果子姐慢悠悠地走到裘锦程面前,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说话格外费劲地模样:“我,教,你。”
裘锦程本就脾气急躁,听见果子姐的说话节奏头皮一炸,天性的温柔和善又不好意思回绝。他求助地看向身旁的大叔,大叔耸肩,表示爱莫能助。恰好这时,他的手机响了起来,来电显示【庄纶】,他松了一口气,从没如此庆幸地接到庄纶的电话:“喂?”
“哥,你在家吗?”庄纶问。
“我在弘毅的夜校上课,你来吗?”裘锦程说。
“好,我去找你。”庄纶欣然答应。
放下手机的裘锦程对果子姐说:“我还有个朋友要学,等他到了,我去找你。”
果子姐站在原地想了三四分钟,点点头,回到她的工作台继续干活。
庄纶来得快,根据裘锦程的微信消息踏进木工班,在讲台处扫码缴费,朝裘锦程走来:“怎么想着学木工?”
“闲着没事干。”裘锦程说,“想做个猫屋。”
“我也试试。”庄纶撸起袖子,“老师在哪里?”
“那儿。”裘锦程指向果子姐,拿起板材和锯条,带着庄纶上门拜师,“大姨,我朋友来了。”
果子姐一板一眼地将手里的活计做完,把图纸递给裘锦程:“看。”
图纸并非手工绘制,是打印出来的模版图纸,步骤详细,工序简单,无需他人讲解,自己也可制作拼接成一个简易猫屋。大叔伸头围观他们教学,看见图纸,友情提示:“果子姐做的猫屋,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个了。”
“这个。”果子姐指了指图纸,“卖钱,好。”
“卖钱?”裘锦程没听懂。
庄纶问:“大姨,你做这些猫屋卖钱吗?”
“嗯。”果子姐伸手,拇指和食指搓揉,比了个数钱的姿势,“钱,买吃的,喂猫。”
裘锦程默不作声地执笔在板材上比划线条,留出一只耳朵听庄纶和果子姐断断续续地聊天。庄纶耐心出众,不仅能忍受果子姐慢如蜗牛的思考速度,还能从中扒拉出一些有用的信息。
果子姐年幼时烧坏了脑子,智商低,行动迟缓,六岁被父母遗弃在桥下。好心人将她送去派出所,派出所移交福利院,便一直在福利院长到十八岁,由政府介绍去某个食品厂做流水线女工。她只需要洗手消毒,把食品从一条传送带转移到另一条传送带上,就这样一直干了三十多年。
后来食品厂破产清算,政府为果子姐办理了提前退休。退休后没事做,她便收养起了流浪猫,哪知越养越多,微薄的退休金着实有些捉襟见肘,于是她开始做猫屋卖钱。一个猫屋卖三十块钱,小区门口的超市老板心好,帮她销售,一个月结算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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