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他的右腿使不上力气后,纪正平在家中一般都会用轮椅代步,偶尔在花园逛逛,可一旦出门,他要求步行,不愿意坐轮椅。
乌晴也大概明白纪正平不愿让别人看到他这副模样,心中也在介怀。
司机将车开到他们面前停下,坐定后,车子平缓驶向前。
“要起诉吗?”坐在副驾驶的徐叔扭头问道,他膝盖上的电脑屏正显示着那家新闻公司的信息。
徐叔的做事效率一向极高。
“你自己看着办。”
乌晴也知道一句话他们冒险拍的那段视频这辈子都不会被放出来,自己还会惹上官司。
纪锐泽的事情闹得腥风血雨,乌晴也每次陪纪正平来做康复训练时,他都不曾谈论此事,仿佛一点都不关心自己的大儿子到底做了什么,也不在意纪家的股票跌成了什么样。
“你说弄成现在这样是为什么?”
乌晴也坐在纪正平的身侧,余光中,他正在看自己。
这话就是在问他的。
他能知道为什么?
只能怪你大儿子用慈善机构做着伤天害理的事情,这才会东窗事发的。非要说个原因,只能是人在做,天在看。
如今那些事纪正平或许早就有所耳闻,只不过他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去管罢了。
清泉慈善是纪正平和他第一任妻子创办的,后来交给纪锐泽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前段时间,纪锐泽表明立场,他是找了专业的人去经营,对慈善机构发生的事情一概不知,十分愿意配合调查。
新闻照片上的他清清白白,浩然正气。
事实到底是怎么样的,只有他自己知道的。
“不知道。”乌晴也还没有拎不清要去挑拨人家父子之间的关系。
“有时候昌盛兴隆除了人和还需要看命。”
他的话让乌晴也微微皱起眉头,这话说得太有歧义了些。
命是什么。
因为他没法再到那间屋子里去,所以才会先是他的右腿再接着是他大儿子接连出事。乌晴也觉得有些可笑,自己这个外姓人难不成真的是纪家的定海神针,要是没了他,纪家的命也就完了。
“您觉得都是因为我的缘故才变成现在这样吗?”这话以下犯上,但是纪正平没有要责难他的意思,乌晴也自顾自地继续说下去:“那要真是如此,我还岂不是保了纪家十年的兴盛?”
他不惧,直视纪正平的双眼。
纪正平没有表现出生气,而是岔开话题问他:“不说这个,你拍电影时为什么在开机时要办开机宴,要上香?”
乌晴也愕然,其实娱乐圈这一行是最信玄学的,他少有和圈内人打交道,但也听说过一些人为了红无所不用其极,最简单的就是改个名,但借*、养**……之类的事情层出不穷。
玄学这种东西他也不算是多信服,但是开机上香,拉起一条“开机大吉”的横幅也变成了传统,就像一家店开业,也会剪彩,目的就是为了沾沾所谓的喜气,讨个彩头。
“我年轻的时候做过不少事。”
乌晴也敏锐地发现纪正平除了肉体上的衰老,更重要的是他心态精神发生了变化。
老爷子的那些经历都可以写一本传奇了,那些事孰是孰非已经不能用好与坏去评判了,所以老了后,他换了另一种方式,再给自己寻求一个心理安慰。
要说老宅所在的庄园是一个巨大的风水图乌晴也早有所察觉,毕竟里面每一棵树的位置都精挑细选的,要真那样,自己恐怕就是个阵眼。
老宅的那两层已经快要翻新完,但是纪正平好像没打算要搬回去。
“与其说是什么天命,我更觉得这就是报……”
“乌晴也!”前方的徐叔厉声。
乌晴也回过神:“抱歉,是我口不择言了。”
“无碍。”纪正平摆摆手,他自从出院后,和以前相比,变得平和了许多。
那位爆料的记者只是说清泉慈善机构有问题,但是没有表明跟纪锐泽有直接的关系,纪家的底蕴在那,其中要怎么运作他们有的是办法。
几家企业被彻查,都出了问题,纪锐泽这边暂停了手上的一切业务,等待调查。
乌晴也结合平日徐叔以及纪正平的反应,大概是会平安落地。
深市的冬天在一场秋雨后降临,而纪锐泽的事情也在前两天后彻底结束,并无大碍。
纪家这次算是平安度过。
冬天,乌晴也夜里早早地上了床,但没有立马入睡,在网上看up主的拉片视频,随便一部都动辄几十分钟,他原打算将这部看完,中途却接到一通电话,是纪家的那位老管家。
看到来电人,乌晴也的心底就有了预感。
现在夜里十二点多,他们鲜少会在这个时间叫他。
老爷子还是没能熬过今年冬天。
纪正平离开的时候没有遭罪,是在睡梦中离去的。
他本人仿佛早有预感,当天吃完晚饭,将自己的律师还有徐叔叫来,之后三人在书房里待了有几个小时后才出来。
事情谈完后律师和徐叔结伴离去,但是徐叔回到家后总觉得哪不对劲,又立马开车回来,家里佣人告诉他纪正平已经睡下了,他不放心,去对方的卧室,走近后,叫了两声都没有反应,便发现纪正平躺在床上已经没了呼吸。
徐叔随即联系了纪家的子女们。
乌晴也抵达时,殡仪馆的工作人员正在给他穿寿衣。
他默默待在一边没有上前。
因为纪正平没有搬回老宅,还住在这栋别墅里,那几子女正在商量要不要先将纪正平的遗体搬回老宅,他在那住了半辈子,才算是他的家,但又因夏天出了那档子事,好像不太合适,几人的意见不太统一。
“待这吧,放那晦气。”
纪晏灿丢下这句话后便起身离开。
碍着现在特殊的时机,另外几人没有黑脸,最终决定放在这,不运回老宅。
乌晴也朝纪晏灿离开的那个方向过去,最后在花园的凉亭边找到他。
纪晏灿一身黑,仿佛要融入浓浓的夜色中。
他犹豫要不要上前,纪晏灿先发现了他,朝他招手,示意他过来。
乌晴也挪动脚步继续向前走,距离那天晚上,他和纪晏灿有快要四个月没有见面。
同料想的差不多,纪晏灿若是知道自己的心思,他们就会变得如此,连面都不会再见,这次纪正平去世,他们之间的联系又少了一个。
“你去看他了吗?”
乌晴也点点头。
纪正平如他们说的那样,走得祥和。
“你说是因为我吗?”
纪晏灿事在怀疑起自己,语气少有的不确定,“毕竟他之前看着还行。”
纪正平身体伤了根基是一部分,但最重要的是精神萎靡了,那间房子宛如他的精神支柱。
“换个想法,就按老爷子那样,我们都迷信点,或许是糟了那间屋子的反噬呢。”
现在乌晴也可以把那些当作玩笑话说出来,虽然死者为大,他还是出言不逊了。
“别瞎说。”纪晏灿瞪了他一眼。
乌晴也不说话了。
“有烟吗?”纪晏灿很少抽烟,他面前这人有不短的烟龄。
乌晴也从口袋里掏出烟盒递给他。
纪晏灿低下头,双手一直插在大衣的口袋里没动。
乌晴也愣了几秒,明白了他的意思,拿出一根送到他嘴边。
他咬着烟,垂眸。
乌晴也抬手摁着打火机,橙红色火焰窜了出来。
夜里的寒风袭来,烟雾给很快就在空中散开。
“我挺恨他的,可他真死了吧,发现自己还是挺难过的。”
乌晴也对纪晏灿前二十年的人生轨迹知之甚少,传闻中是因为一个人父子才会反目。
关于那个人他不知姓名不知长相,活在众人的嘴里。
“为什么?”
纪晏灿笑了下,“忘了。”
又恢复成之前那副什么都不在意的模样。
等到天亮,灵车已经准备好,却没有立马将纪正平的遗体运往火葬场火化,想要等那几个孙子辈从外面回来,见完他最后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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