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路拉着曲悠然走了出来,呼唤他们一起下山。
下山的路曲折悠长,天色渐暗,需要额外打一盏野外手电筒。
周颂臣一马当先地走在前面,不时将一些枯枝树叶踢开。
穆于跟着他身后走,看对方宽阔的背影。
曾几何时,他一直跟在周颂臣的身后。瞧着这个人从孩童到少年,再变为成年人。
周颂臣一直在变化,又好像一直都没变。
回程的路上,周颂臣帮忙开的车。
将一行人送到道场后,曲悠然带着陈路去吃夜宵。
周颂臣把穆于另外送到宿舍楼下,这都是穆于未曾经历过的事。
如果似乎放在半个月前,他会觉得不是他疯了,就是周颂臣疯了。
……或许周颂臣也在思考他们的关系,试图给他们两之间,寻找一个更合适的相处方式?
穆于回到宿舍楼后,从阳台探身望出,看到周颂臣缓步离开的背影,直到对方的身影消失不见。
穆于仍然没有把与周颂臣聊天的对话框,重新置顶回去。
短暂的一日假期后,他再次投身于高强度的训练当中。
期间曲盛来过道场一次,同穆于下了盘指导棋。
这一盘指导棋,直接让穆于茶饭不思三天,每日都琢磨着,这局对弈是否有更好的破局方式。
等回过神来,他和周颂臣又快有一个星期没有联络了。
道场集训已经逐渐抵达尾声,就在还剩下一天集训的时候,穆于接到了肖韵的电话。
“穆于。”对方的语气非常严肃,甚至能听出嗓音有一丝紧绷。
“你的集训结束了吗?”
穆于奇怪道:“没有呢,还有一天,怎么了?”
“你现在如果在楼梯上,就先找个平地站好,再告诉我。”
穆于回道:“我在宿舍,没在楼梯上。”
“好,现在给你集训地方的老师打个电话,说你有事必须出来一趟。”
“带上你的身份证和一些现金,还有一套换洗衣服和牙刷。”
穆于听着对方一连串的安排,有些懵了:“我是封闭训练,不能随便出来,您现在…… ”
肖韵电话被人抢了过去,周颂臣的声在话筒那边响起,简洁明了:“穆于,你妈妈在北市第一医院抢救,你马上过来。”
耳朵里好似瞬间响起尖锐绵长的电音。
抢救?
穆于过了好一会儿才理解周颂臣的话,瞬间六神无主,膝盖一软,险些跪倒在地。
他掌心狼狈地撑在桌面上,打翻了上面的金属水壶。
极大的碰撞声,响彻整个房间。
水壶里滚烫的热水溅了穆于一裤腿,烫得厉害,他却好似什么也感觉不到。
听到他电话这头的动静,周颂臣迅速道:“去找件外套穿上,然后走到大门口,我叫了车,五分钟后到。”
穆于怔怔点头,他像是牵线木偶般,跟随着周颂臣的指示一步一动。
他的脑子在听到穆心兰出事时,就已经乱了,感觉什么都做不了,身上也没有力气。
双膝此时还阵阵发软,身体不断地颤抖着,害怕得直冒冷汗。
周颂臣没有挂掉电话,一直在同他保持通话,并告诉他,只要穆心兰一有消息,他这边会立刻通知他。
穆于还是没说话,可以说从刚才周颂臣通知他的那刻开始,他就一直处于不正常的安静之中。
周颂臣也没有一直与他对话,只是偶尔询问他两句,问他到了哪里,有没有带好东西。
不时下达一个指令,让穆于照做。
穆于茫然地坐上了车,他脑海里乱七八糟地想了很多事。
他想到最后一次见穆心兰,他们大吵一架,他推开了她的手,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如果…… 如果穆心兰出了什么事。
那或许就是他们最后一次相处。
这个念头只是稍微浮起,巨大的愧疚好似攥住了他的五脏六腑,狠狠重击了他,让他在网约车后座蜷缩起来,发出急促的呼吸声。
“穆……”
“……穆于。”
“穆于!”
一道声音从放在耳边的话筒里响起,穆于猛然回神,周颂臣不知喊了他的几遍名字。
“深呼吸。”
周颂臣说。
穆于茫然地眨着眼,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呼吸急促,却上不不来气。
“别怕。”
周颂臣的声音沉稳地在他耳边响起,带着一种让人相信的力量。
“不会有事的。”
第38章
穆于抵达医院门口,抬眼看着那鲜红巨大的急诊二字,手里的汗湿得几乎握不住手机。
“我到了。”安静了一路,穆于终于开口说话,嗓音又涩又哑。
周颂臣早已等在门口,见到他时,眉心微微蹙起。
穆于简直比穆心兰还要像那个生病的人。
跟着周颂臣往里走,穆于白着脸问:“我妈怎么样了? ”
周颂臣快速道:“检查结果刚刚出来,是急性阑尾炎,已经进手术室了。”
不是想象中那样恐怖的疾病,穆于总算觉得自己活过来一些,随之心又再次悬起,无论如何,这都是一场手术。
既是手术,就有风险。
穆于跟着周颂臣来到手术室前,肖韵正满脸忧虑地坐在那处。
见到穆于,肖韵急忙道:“乖乖,你终于来了,刚才真是吓死我了。”
“你妈妈这人,真是太要强了!身体不舒服都不肯跟我说一声,医生说她都痛了好几天,这才受不住晕倒了,真是吓死我了!”
肖韵搂着穆于的肩膀絮絮叨叨,疏解自己心中的焦虑。
殊不知她的每一句话语,都似一记鞭打在穆于心上的谴责。
他不受控制地想起了那一天,他推开穆心兰时,对方那震惊又错愕的眼神。
小时候穆心兰并不打他,是上学了之后才开始打的。
第一次被打,穆于印象很深刻。
穆心兰一边打他,一边流泪,声嘶力竭地冲他喊着,为什么明明这么努力成绩却仍然提不上去。
记忆最深的并非是身体的疼痛,而是穆心兰哭花了妆容的脸。
他记得穆心兰牵着自己的手,接他放学回家,脚后跟因为忙于工作而磨破了皮,露出粉色的肉。
想起为了让他跟周颂臣上同一个初中,为了凑那笔对他们来说算得上巨额的择校费,穆心兰在深夜里一个个拨出去的借钱电话。
忆及穆心兰送他去学围棋时,面对脾气极大,一言断定他并没有围棋天赋的老师面前,低声下气的笑脸。
那个夏天穆心兰带着他到处找老师,背上的衣服被汗水打湿,后颈被太阳晒得通红。
那一刻穆于发现自己已经比穆心兰高了,可他却始终没有长大,仍然需要穆心兰为他耗费心血。
他和穆心兰之间,拥有着这个世界上最紧密的联系——断不了的血缘。
同穆心兰大吵一架后,对方将他拉黑,他就再没有回过家。
他以为他能够强大起来,离开穆心兰,逃离这个让他窒息的家。
这就是他逃避的结果。
穆于坐在手术室外的椅子上,不知过了多久,手术室门终于打开,穆心兰脸色苍白地躺在推车上。
他猛地起身,却觉得头晕目眩,眼前发黑。
周颂臣及时地扶住了他,给予他支撑的力量。
穆于缓过那阵低血糖导致的眩晕后,勉强地道了声谢,随后跟着推车,进入病房。
伴随着推车左右,他听见穆心兰哆嗦着喊冷,正想转身找护士,肖韵就已经将一个热水袋塞进了穆心兰的被子里。
“刚才我问护士术后注意事项,麻醉可能会导致体温暂时无法调节,是正常现象,做好保暖就行。”
她话音刚落,周颂臣从门口进来,手上捧着床不知哪儿来的被子,盖在了穆心兰身上。
果然加了被子和热水袋后,穆心兰就不再继续喊冷了,双眸紧闭,再次陷入昏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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