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是在他开口的瞬间,叶汀便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状态不对。
“不是说今天去你爸妈家吃饭吗?你没回去?”
“因为一些事,我跟他们吵架了。”也许是因为那头是叶汀,江循的语调不再冷静地压抑着,而是无法控制地泄露出些许脆弱和不安。
“我让他们很失望。”
“别瞎想,你现在在哪儿?我过去接你。”
叶汀有种直觉,这次江循跟他父母的矛盾不是普通的吵架那么简单,不然江循也不会用这种颓丧的语气跟他说话,想到今天还是江循的生日,叶汀便一阵心疼。
江循把定位发给了他。
没多久,酝酿已久的暴雨如期而至,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落在站台的雨棚上。街道上车流渐少,路上几乎看不到行人。
江循闭上眼,某个刹那,有种自己置身于海中孤岛的错觉。
不知发了多久的呆,灰色的雨幕中,出现了一辆熟悉的黑色商务车。
车门打开,叶汀穿了一身灰蓝色的西装,身形颀长挺拔,撑着伞,走到了他面前。
江循抬头看着他。
站台的雨棚不大,水滴飞溅进来,江循白色的T恤早就湿了大半,他仰着头,黑眼睛湿漉漉的样子,莫名让叶汀想起了落水的可怜小狗。
没忍住,叶汀伸手在江循头顶薅了几下。
“你这额头,怎么回事?”
江循拍开他的手。
奇怪,他刚刚他还沉浸在自己的负面情绪中,仿佛溺水的人沉进了海底,可叶汀出现的这一刻,瞬间像有束光从暗无天日的水面照了进来,他浮出水面,终于呼吸到了一丝新鲜空气。
“怎么了这是?早上不还挺高兴嘛。”
叶汀把伞撑到他头顶,语气调侃。
“先上车,你都快成落汤鸡了。”
江循沉默着上了车。
叶汀收了伞,坐在他身边,从置物箱里拿了一片创可贴和干毛巾递给他。
“赶紧擦擦,别感冒了。”
前额的伤口不大,叶汀用消毒湿巾擦过后,小心地替他贴上创可贴。江循也不知在想什么,手上拿着毛巾,略显呆滞地擦着头发。
叶汀看不过去,自己抢过毛巾,包住江循的脑袋,用力擦了擦。
指甲不小心划过江循的耳朵,青年一抖,愠怒道:“叶汀!”
“我还以为你哑巴了呢。”
叶汀也知道自己的动作有些粗暴,可他就是不想看到江循这副心事重重、不言不语的样子,他宁愿他跟他抬杠,对骂,至少能把心底积压的情绪都发泄出来。
“我不是故意的。”叶汀捏住他的左耳看了看,确认没有红痕后才稍微放心。
“要不待会儿你捏回来?”
江循靠在椅背上,眼睫低垂,并没有搭理他的意思。
黑色商务车往临湖别墅驶去,江循不想说话,叶汀也没勉强他。到了别墅,他第一件事就是催江循去洗澡。
泡在浴缸温热的水里,江循发沉的脑袋歪向一边,任由自己的思绪放空。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无非是自己的性向家人理解不了而已。他开口的时候,不就已经做好最坏的心里准备了吗。
无非就是他爸不认他,再也不让他踏入江家的家门。也许这辈子,他都要背负不孝子的骂名活着……
砰砰砰。
敲门声忽然响起。
“洗完没有?出来吃蛋糕了!”
他在浴缸里泡了好像不到十分钟吧?江循无奈地按了按眉心,“马上出来。”
刚到客厅,江循就看到茶几上放着一个透明玻璃纸包装的慕斯水果蛋糕。叶汀坐在蛋糕旁,笑着朝他招了招手。
“我……没胃口。”江循神情为难。
“不吃也行,至少要许个愿吧。”叶汀把那顶纸质的金色黄冠放在他头顶,压着他肩膀,让他坐下来。
慕斯蛋糕上插好了数字蜡烛,叶汀把客厅的灯光调暗,点燃蜡烛,让江循许愿。
“盯着我干嘛,赶紧许愿啊。”
看着叶汀期待的眼神,江循闭上眼,双手合十。他的愿望估计这辈子都实现不了,不过,想起叶汀微笑的脸,他心中忽然一动。
要不,就祝他最好的朋友心想事成吧?
希望上天能眷顾叶汀,让他得到他最想要的东西,一辈子平安,幸福。
江循睁开眼,一口气吹灭了蜡烛。
说是没胃口,但江循不忍心这么精致的蛋糕被浪费,还是拿起刀,切了两块。其中一块给叶汀。
“奶油还行,水果也新鲜。”叶汀边吃边津津有味地点评着,看旁边的江循一言不发,忍不住用手指蘸了块奶油,抹到他脸上。
江循无奈地瞥他一眼,“你多大了?”
“反正比你大,我三十岁生日早都过完了。”
“也就比我早一个月。”江循拿纸巾擦脸,放下碟子后,无意识地伸舌,舔了舔嘴角的奶油。
他并没有意识到,叶汀的目光正直勾勾地盯着他的嘴角。
叶汀用力捏了捏掌心。
自己可真是个禽//兽。江循都这么惨了,生日当天被父母赶出家门,一个人在偏僻的站台下被淋得湿透,可他见到他的第一眼,脑子里还是控制不住那些龌龊的想法。
就算江循吃个蛋糕,他都能想入非非。真是无可救药。
叶汀强迫自己把脑中那些废料倒出去,他抬眼,面带关怀地看着对面的江循,“今天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就跟叔叔阿姨吵架了?”
江父江母并不是不讲道理的人,而且江循从小就乖巧懂事,江父江母没少在外人面前夸他,怎么会突然产生这么大的矛盾?
江循早就猜到叶汀要问这个问题。他眸中划过一丝苦涩,低头看着脚下的羊毛地毯。
要告诉叶汀吗?虽然同婚前两年已经合法,但叶汀是个直男,最好的朋友忽然成了gay,肯定会觉得难以接受吧……说不定,以后还会跟他疏远……
想到江父和江母听到他喜欢男人时脸上的震惊和厌恶,江循便觉得喉咙像堵了铅块般,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父母思想传统,不理解他的选择,他身边最亲近的人现在只有叶汀,如果叶汀也不能接受……
江循脸上的为难和挣扎,叶汀看得清清楚楚。他叹了口气,忽然起身,去了厨房。
很快,他提着一打啤酒和两盒卤味回来,放在茶几上。
“要不要喝点?”
江循目光微亮,拿起一罐冰啤。他现在比任何时候都更需要酒精来麻痹自己。
两人各自举起一罐啤酒,碰了碰杯。这个牌子的冰啤比普通啤酒度数更高,冰冷的酒液滑进喉咙,进入胃部,很快便引起一阵火烧火燎的触感。
叶汀没喝开口,就发现江循脸红了。
他有些纳闷。江循酒量一向很好,喝白酒都面不改色的,怎么才喝几口冰啤就上脸了?
“你……中午也喝酒了?”
江循仰头把铝罐里最后一口啤酒喝完,浓密的睫毛垂下,无意识地打了个酒嗝。
“就喝了……半斤白的。”
“我靠。你这么混着喝对身体不好,别喝了。”
江循刚拿起第二罐,见叶汀伸手来抢,连忙当宝贝似的把自己的啤酒护住。
“我还没喝过瘾呢,这酒度数又不高,有你这么对寿星的吗?”
大概是错觉吧,叶汀竟然觉得自己好像从江循语气里听出了一丝撒娇的意味。
他败下阵来,无奈地收回手。
“行,你喝吧,喝个过瘾。”
然而不到十分钟,叶汀就后悔了。江循那哪是喝酒,分明是灌酒,茶几上的卤味一口没动。他实在看不过去,在江循又要拿新的一罐时,连忙伸手抢了过来。
“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别光喝酒。”叶汀苦口婆心道。
“你怎么这么啰嗦。”江循嘴里嘟哝着,倒是没有再要酒了。胃部的灼烧感渐渐蔓延到了四肢百骸,江循全身发热,昏昏沉沉地在沙发上躺下,长腿还没伸直,就感觉碰到了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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