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
“嗯?”连政去看郝立冬,却见郝立冬哭得更凶,也不说话,只是哭。
从进来到现在,连政做的最多的一件事就是给郝立冬擦眼泪,都要怀疑这小子水做的,哭了一茬接一茬,等郝金芳下葬那天不知又得哭成什么样。
他直接上了床,将郝立冬转向自己拥进怀里,摸着他后脑勺是安抚也是鼓励,声音放得很轻:“立冬,我妈走的时候,我也像你这么哭过,哭出来就好了。”
温暖的怀抱传递着心安的力量,所有的委屈都有了释放,郝立冬抱紧哥哥,直到哭累了也没舍得松开手,仿佛抱住了最后的家。
哭声渐渐止住,衣服胸口湿了大片,头发熬到半干,连政看了眼墙上挂钟,已经九点多。他轻拍了下郝立冬后背:“立冬,起来洗个澡再睡。”
郝立冬用力吸了吸鼻子,退开时看见自己把连政才换的干净衣服都哭湿了,不知道怎么办,可怜巴巴地问:“哥,还有衣服换吗?要不你脱了睡吧,屋里有暖气,我给你拿去晒。”
“带了衣服。”郝立冬哭够之后状态终于好了些,连政下床把换洗衣服交给他,“能自己洗澡么?”
郝立冬点点头,爬起来下床接过衣服去了卫生间,关门时又回头看了哥哥好几眼,尽显依恋。
“去吧,我不走。”连政等门关上,立刻把伤人心的毛衣叠好拿去客厅,碰巧撞见保姆在厨房忙碌,于是过去询问她是否会收领口。
吴万云一见毛衣,忍不住感慨:“金芳特地交代过我,给立冬把袖子和领口织上,我这还没来得及弄,就被立冬拿走了。”
“我来织吧,”连政虚心请教怎么收口织袖子,“有多余的线团么?我先练练手。”
“有有有,金芳之前织着练手剩下的,后来才给换的大红色,图吉利,我这就去给你拿。”
卓舒兰听闻动静从房间里出来,见继子坐沙发上看手机,似乎在查资料,身边摆着郝金芳留下的红毛衣。
她走到沙发另一头坐下,这才注意连政胸口湿的,瞬间脑补兄弟两个抱在一起的画面,赶紧就着那件毛衣寒暄起来:“小政,那毛衣给我吧,我正准备跟吴阿姨学学织毛衣,帮立冬织好它。”
连政没抬头,问:“你什么时候回去?这边没你的事儿了。”
“……”卓舒兰脸色一僵,“我挺心疼立冬的,想留下来多陪陪他,月底再回去。”
“你是怎么觉着他需要你留下来陪他的?有这工夫不如心疼你那个在边疆吃苦的养子。”连政一针见血。
卓舒兰:“……”
吴万云拎出一包线团和几根棒针,又说:“一会儿教你起针,我先去把明天早饭的面和好,立冬他爱吃我做的油条,多给他弄点。”
“好,”连政应下,“豆浆也来点。”
在家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人居然要亲自学织毛衣,卓舒兰吓得脸色越发难看,连政织毛衣不奇怪,怪就怪在她深知继子冷血无情,怎么可能会做这种事?
“还是我来吧,”她极力争取,“女人家做这个细活儿快,我看你带了电脑,临时赶过来是不是还有工作要处理?你忙你的。”
连政在看收口视频教程,比想象的要复杂,只觉卓舒兰聒噪,不耐地打断她:“知道我忙就甭废话,等郝金芳下葬后,你回去吧。”
“……”卓舒兰被噎得无语,内心一番斟酌,不得不搬出郝金芳的遗愿,“小政,金芳昨晚把立冬托给我了,我算是他的干妈,这孩子以后就跟淘淘一样,我都当亲儿子对待,立冬的毛病我也会给他治好,将来女朋友我也给他找,婚房重新给他准备,这都是金芳想看到的,你要是真为立冬好——”
“行了,”连政抬眼,“你先问问立冬认不认你,少给他的人生添乱,嫌他没哭够是么?”
卓舒兰彻底说不出话来,她哪里问得出口,真问了,恐怕就是老死不相往来。
算算时间估计洗好了,连政暂时将毛衣教给保姆保管,行李箱里重新拿了件衣服回到房间换上,卫生间的门仍关着,里面好像没了水声。
郝立冬睡的是一米八宽的双人床,床上只有一条被子,他理了下压皱的被子,去衣帽间另外几个衣柜找其它的,四件套有,被子没找到,有个夏天的空调被。
总比没有的强,连政拿着空调被出去,卫生间的门还关着,确实没了水声,穿衣服不至于这么慢,他过去敲门,手抬至半空隐约听见抽泣。
“立冬?”
连政转开把手推门而入,郝立冬光着身子靠坐在墙角里,头发湿漉漉的滴着水,身上也全是水,见他进来,抬头哑着嗓子,一吸一顿地跟他说:“哥,我忍不住,还是想我妈,胸口难受,疼……”沉浸在悲痛中,已然哭不出声。
看见这一幕,连政心疼到自责,郝金芳那么一个大活人今天才刚走,骨灰还在殡仪馆里存放着,他怎么能放这小子一个人面对寂静和孤独。
“没事儿,”他将郝立冬扶起来一把搂入怀中紧紧抱着,摸着他脑袋不停安抚他,“可以想她,你想干什么都行,难受就跟我说,别自己躲起来。”
“呜……”郝立冬抱住哥哥,嘶哑着喊了一声“哥”。
幸好当初选了有地暖的房子,整个室内恒温在二十多度,也就这点让连政对卓舒兰满意。他伸手拽过毛巾架上的干毛巾,判断应该是洗澡用的,给郝立冬擦干背上水珠。
在哥哥的照顾下,郝立冬穿上秋衣秋裤,湿发也被仔细吹干,洗漱完上了床,状态恢复些许。连政没有再离开,衣帽间都不往那儿走一步,电脑也没开,手机静音,关灯上床陪郝立冬睡觉。
空调被没有派上用场,他抱着郝立冬进了同一个被窝,郝立冬不仅没排斥,后背甚至主动贴向他,又抓着他搂过去的手寻求安慰。原来被依赖竟是这样的感觉,连政独居惯了,从未与人同床而眠,有些硌人的细身板紧紧贴着他身体,很热很温暖。
黑暗中,他清楚地听见不属于自己的呼吸,顿然醒悟,郝立冬只是羞于言表,其实是依赖他的。
或许,对他也是有感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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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71.甭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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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仓促,保姆只教了最简单的起针,连政面朝床头暖灯,背对着郝立冬偷偷研究起来。
他把保姆示范的十针全拆了,毛线拉直又绕圈重新打了个活套,棒针从套里穿出,右手指拽着长的那根线适当拉紧收圈,顺利起了一针。
然后重复操作,他记着保姆提醒的右手带线不能拉太紧,紧了不好织,缓慢地起了二十针后,拿起另外根棒针试着编织。
连政查过视频才知道这个织法适用于初学者,光起针就分好几种,更别提毛衣款式和花纹,是他无法擅长的领域,谎扯早了。
但海口已夸,哪怕织不出袖子,也得把领口收了。
他一针一线地练习着,右手小拇指缠住线,棒针穿进套,及时将线勾上再挑出来,如此反复,逐渐上手。
这个夜晚注定无眠,郝立冬睡不踏实,在他怀里翻来覆去,快一点时又哼了几嗓子,抱着他掉眼泪说想妈妈,好不容易哄安稳,两点没到又开始闹,说难受得睡不着,怕做梦。
连政也难受得睡不着,第一次跟人同床不太适应,尤其还是惦记的人,产生过冲动。别看郝立冬细身板没多少肉,贴着那是真热,抱得久了也就不硌手了,身体挺软乎。
郝立冬迷迷瞪瞪梦见自己身处老家的火葬场,亲眼看着外婆被推入焚烧炉,紧接着母亲也被推入旁边的焚烧炉,火越烧越旺,火光四溅灼伤了他的眼,疼得睁不开哭不出。
“妈……”
一听身后有动静,连政立刻放下针线,关灯进被窝躺下,将郝立冬往怀里带,掌心顺着他后背时摸时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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