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雨来得又急又大,周遭连个躲雨的地方都没有,没一会儿,他全身都湿透了。
眼下一辆出租车也见不着,许灼只好躲到报摊的铁棚躲雨,但这棚身有限,他半边身体还是在棚外淋雨。
浑身湿哒哒的衣服粘在身上,冰冷又难受,却没有他的心情难受。
他缓缓地蹲了下来,企图以报膝的姿势找回点温暖。
邹导和程制片说要换演员的那些话,就像在他心底的一根刺,从刚才听到的那会儿,他就疼得难以言喻。
这阵子遇到了很多顺利的事,太多伸手帮助的人,让他乐观过头短暂忘了社会的复杂,还有自己身在泥潭的处境。
怎么就这么难啊,他无非是想演演自己喜欢的角色。
如果真的因为自己,害彭潇阳错过一个完美的机会,他该如何的自责和有愧。
一滴雨水落到了他的眼睛,不适感顿生,他的眼眶瞬间就红了。
这时,他面前出现了一双男人的鞋。
紧接着,许灼再也感觉不到任何雨水对自己的凌迟。
他疑惑地抬头,蓦地一怔。
一身深灰大衣的周椋,在他头顶撑了一把大伞,用身体替他挡住了面前的风雨。
“你……怎么来了。”许灼问。
周椋对他伸出手。
许灼冰冷的手背瞬间跌入了周椋掌心的温暖。
他借着周椋的力,站起了身,恍然想起什么,担心道:“你怎么出门了,感冒刚好,要再吹风受凉了怎么办……”
周椋却道:“被谁欺负了。”
许灼心底瞬间开始冒酸气,不争气地眼红了。
周椋用指腹抚过他眼角的泪珠,语气发沉,“不知道吗,只有我能欺负你。”
周椋此时是许灼最不想见到的人,他撇开脑袋。
如果可以,他希望在周椋的印象里,自己永远光鲜和肆意,而不是接二连三的狼狈。
周椋又何尝不是这样希望。
他用宽厚的掌心,抚住许灼的半边脸,迫使其看着自己。
许灼眨了眨眼,试图驱散眼底强烈涌上的雾气,“我刚成年,一周后,我妈妈就再婚了。我问过她,你走了我怎么办?她说我长大了,在外国的父母也只会管到自己孩子成年。
“她说可以带我一起去移民,我不愿意,她就一个人走了。当然,可能出于愧疚,每月的生活费仍然给得很充足。我一分钱没要,每月原封不动退还,她就总是给我买奢侈品,我扔在那也没用过。我自己申请助学贷款付学费,头两年利用课余时间兼职赚生活费,大三的时候,亮哥找到我问我有没有想法出道,我二话不说就答应了。”
许灼嘲弄地勾了下唇角,“为了还款,也为了活下去,而且我想活得很好看,希望能让远在另一个国度的妈妈看看,证明她的儿子有多优秀,想让她后悔离开我。所以无论什么样的烂广告,破直播我都接,只要能红,刚出道那会儿我确实是想红想疯了。
“但我没想到透支的会是自己未来的职业生涯,我好像做了很大的错事。”
说到这里,许灼有了很重的鼻音。
以前做不入流偶像的时候,像今天这样的屈辱只多不少,不过那时候的许灼是麻木的,做的本是他不喜欢的事,他只功利地期盼一个虚有其表的荣誉。
今天却不一样,今天尤为令他羞愧难当,曾经擅长的能力被人忽视与唾弃,就像是他过去急功近利的报应。
周椋拿出纸巾,轻擦他额前被雨水打湿的刘海,“每一步都不会白走。”
许灼抬头望着他。
周椋说:“多磨砺这几年,你的人生阅历,对生活的观察感悟,更有利于你未来的演艺。而且,也越发坚定了你想要什么,你只是把弯路提前走了。”
许灼轻抿嘴唇,恍然想起以前读书的时候,他就像只永不疲倦的小蜜蜂一样,天天在周椋耳边唠叨自己的琐碎小事,自己的心情反馈,周椋就像自己的人形日记本。
这人形日记本非常智能,除了沉默的被倾诉功能,还会对他的困惑提供不耐烦的解答。
以前的自己,从不吝啬将自己所有的分享欲都给周椋。
重逢后,他只会想尽各种办法,把自己的心绪藏着掖着,生怕被周椋看出任何端倪。
突然就很怀念以前那围着周椋「怎么办啊」、「哎救救我」、「你快帮帮我啊」这样的自己,有人给自己兜底的感觉他已经快忘光了。
现在还不可以了吧。
他和周椋的关系早就不如从前。
但许灼还是说了,一股脑把刚在小洋房里受的委屈都倒了出来。
他的内心不比彭潇阳好受,甚至比他更为恼火,但在别墅里的时候,他必须得保持理智,彭潇阳率先呛了起来,他得顾全大局,得强颜欢笑。
比今天更难堪的情况,当面驳他面子的,他甚至也受过,甚至是习惯了。
可他的那点小脾气,在周椋面前,不想再习惯地往下咽。
其实是件特别丢人的事,可是说给周椋听,似乎不觉得丢人。
说的时候他并没有想很多,只是出于一时的放纵和习惯,也并未期待有任何回应。
说完,许灼心里便轻松了许多。
他担心周椋感冒加重,想把伞柄往周椋那边倾斜,但周椋不知道为什么,表情比刚才阴沉了许多,用力握着伞柄,似在强忍着什么。
“我在里边淋不到雨,你给你自己也遮一些。”许灼说道。
周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还有些出神,压根没听到他的话。
许灼无奈,只好扯着他的衣领,把他往自己的方向拉紧,“那你往里站站……”
周椋却转而看向身边的洋房,突地冒出了句, “是这一栋?”
第41章
身边洋房的二楼阳台, 邹导叼了根刚点燃的烟,双手杵在栏杆上,一脸惬意地看着沿途避雨的人群。
他最是喜欢这样的暴雨天气。
享受地站在宽敞的别墅里,观看众生百态。
卖瓜果的小贩逆着风, 站起来奋力踩踏板, 瓜果滚落一地;接小孩放学的家长, 一边要抱着小孩, 一边还要顾着被风吹弯的伞,小孩害怕得在她怀里哇哇大哭;交警于雨中指挥拥堵的车辆, 眼睛都被雨水冲得睁不开,沿途汽车的雨刮器疯狂地来回刮擦……
据说一公里以外有个平房区,在堤的边上。隐约好像还听到了消防兵的警笛, 怕别是又带着沙袋去防范雨水过量的洪水了。
这天可劲地造吧, 下破了都与他无关,水再大也漫不过洋房区所在的高地。
他人越疾苦, 显得他的人生越成功。他就像一个看客,用力地吸了口烟。
在缭绕地眼圈中, 他忽然看到楼下报刊亭处,两道相视正在说话的身影。
他一眼认出了个头稍矮的那位,正是刚从家里离开不久给自己添堵的许灼。他下意识地嗤笑一声,没想到今天来的这俩人有点硬气,本子捏得死死的半点没有松动的意思。
优秀的编剧他见多了,固执己见的编剧他也见多了,他始终认为电影这样的商品是钱堆出来的,这群空谈理想的人绝对会被市场淘汰, 迟早的事。
就让他们去拍吧, 到时候票房数据自然会教他们做人。
他的视线轻蔑一瞟, 无意间扫到和许灼对话的那人,目光蓦地一凝,紧接着心头狂跳起来,当即把屋内的老婆叫来。
程制片循声走了出来,看向他所指的那人,仔细辨认了下,跟着颇为意外,没想到周椋竟然会来接这没名气的小偶像。
她迟疑道:“他们关系这么要好?”
好到这样狂风暴雨的天气,周椋竟然亲自来接许灼。
邹导一根烟燃尽,“娱乐圈哪有什么真友情,他们俩不是在拍综艺吗?指不定隐藏摄像机正摆在哪儿,都是作秀。”
或许是他们二人的目光太灼热,周椋心有所感地抬头,看了过来。
二人顿时身形一顿,正想着该作何反应的时候,周椋朝他们礼貌地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
一旁的许灼则倔强地埋着头,一点也眼神也不给到这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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