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等我们都忙完再说。”
盛闻景挂断电话,脑海里始终回荡着顾堂的声音。
他的意思是不忙的时候,我们可以再联系。
但什么时候才算不忙?
盛闻景疑惑地挑起窗帘,向左边抻了抻。
他该和顾堂约定好时间,而不是空泛地听他约定时间。
但盛闻景又转而一想,倘若他真找到和顾堂沟通的节奏,那他也不会向他道歉。
良久,直至他站地腿脚发麻后,他才软软缩进转椅中,脑海里浮现的也不再是顾堂的声音,而是那些令他头疼不已的乐谱。
盛闻景是个脑子里装不进去太多东西的人,往往会选择睡一觉,无论多么忧愁的事情,总能在睡梦清醒后,情绪变得格外镇定。
他抱着抱枕倒在床边,骨碌滚至最里,扯着毯子盖在腰腹间。
两小时后。
“……”
按理说,最近困极了的时候,甚至能眼睛一闭,直接昏死过去。
好不容易有休息的时间,盛闻景却始终无法入睡。
他睁开眼,仰头去看窗台边放着的花束。那是培训班老师过生日时,大家一起布置教室时,多余闲置的花。生日庆祝结束后,每个人都拿了点回家装饰。
高考如约而至,结束那天,盛闻景回学校取教科书,当初教他的老师问他,什么时候才能回到校园继续学业。
整个校园仍弥漫着经久不散的紧张氛围,盛闻景走过空荡荡的考场,黑板张贴着考试须知,桌面右上角是学生们的考号信息。
脚步声在回字形的走廊内分外清晰,似乎每年高考都会下那么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空气湿漉漉的,雨水倾泻如瀑布般,遮盖整片天空。
但暴雨来得快,离开时也毫不留恋,阳光顺着天井撒向一层,连带着二层的走廊也变得明亮。
晶亮的黄色将整个教学楼笼罩,盛闻景伸手就能触到这份颜色。
裴书岑几日前将她存放在琴房的东西,全部带回家。她说,未来的一年里,可能都不会再见了。
她从高二荣升高三,像所有应届生那样,投入早出晚归,被书山淹没的洪流中,永远向前。
盛闻景紧了紧怀中抱着的课本,他来取高三的课本。
班主任将复习教材贴心地按科目分类,并找了个无纺布的手提袋装好,以便于盛闻景带走。
其实盛闻景能感受到,自己在被所有人小心翼翼地关爱。这种爱令他心怀感激,也让他更明白,他目前所能支撑,以及接受的平静生活,很有可能一夜之间被彻底打破。
癌症对周晴身体侵袭,已经到了即使化疗,也无法减缓痛苦的地步。
她每天都在感受,健康人无法想象的疼痛。
她从哭得声嘶力竭,再到连呼吸的力气都需人工给氧。
盛闻景握着她的手,想给她支撑与依靠,然而周晴太瘦了,像是能够稍微用力,便能够将骨头掰折般。
准高三生会在高三高考结束后的傍晚 纷纷返回学校,并搬直新教学楼。
也就是盛闻景现在脚踩的这栋。
教学楼悬挂着红色横幅,刻意制造紧张气氛,让学生迅速收心,将所有精力都投向来年的高考。
盛闻景也并非没有改变,他正式辞去了顾家的兼职,为了即将到来的蕊金杯。
第一次说要辞职,其实是为了威胁顾堂,时间太长,盛闻景自己也忘了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
或许是为了继续获得顾堂的注意。
他看到顾时洸,偶尔也会感到害怕。
顾时洸天赋很高,只是不愿意学习。即使他百般不愿,被家人哄着,威胁着,也能优异地完成盛闻景布置给他的作业。
成果甚至超乎盛闻景意料。
他看着顾时洸一步步成长,甚至会有种,自己在为自己制造对手的幻觉。
他倚在栏杆处,伸长手臂,整个人极其舒展地伸了个懒腰。
“去琴房没找到你,培训班的同学说,你去学校领书。”
声音熟悉,盛闻景却不太相信是那个人发出的声音。
趁他发愣的间隙,顾堂已经走到他身后。
盛闻景说:“居然是你。”
他用了居然这个词。
顾堂好笑道:“怎么不能是我。”
“走路没声吗?”盛闻景又问。
顾堂:“是你想得太投入,没听见而已。”
说着,他将掌心贴在盛闻景头顶,比了下,道:“又长高了。”
是吗?盛闻景无声地想。
他故意垫垫脚尖,顾堂失笑,配合道:“现在我们一样高。”
“幼稚。”盛闻景无奈地俯身去提书,头顶传来顾堂慢悠悠的声音。
“待会去哪?”
盛闻景只是抽空回学校取书,顺带散散心,晚上还得回琴房继续练习。
没想到顾堂居然能找到这来。
他问:“怎么没有事先打电话,万一我走了呢?”
明明是现代社会,科技通讯如此发达,他和顾堂的见面,似乎总要变得依赖巧合。
“我想你应该会在教学楼多待会。”
顾堂说:“毕竟作为品学兼优的学生,应该很渴望回到学校继续学习。”
“这次是真辞职。”盛闻景失笑,转而道:“不过我的确要重新规划学业,不能再在家人身上耗费太多时间。”
直至他提出辞职的前一秒,都是在为了周晴而安排人生。
不可能治愈的疾病,给周晴的生命画上了肉眼可见的终止符。
盛闻景很明白这一点,且已经做好准备,事到临头,得格外冷静地处理,接下来他得面对的一切。
“这次回来是为了什么?”盛闻景问。
顾堂:“事情忙得差不多了,导师放假,特地允准学生回家休息。”
盛闻景用怀疑的眼神望向顾堂。
须臾,顾堂摊手,实话实说,道:“时洸在学校出了点事,父亲母亲没空搭理他。”
所以只能由顾堂出面。
盛闻景哼了下,没说话。
顾时洸老了闯祸,估计也得他这个哥哥帮他擦屁股,处理后续。
这一声,在盛闻景这,是嘲讽的意思。但落至顾堂耳边,倒像是对方生气,生气他不是为了见他而回国。
一层忽然又传来吵闹声,紧接着,五六个女生接伴折回教学楼。
她们穿着校服,头发妆容打理精致,大约是约好拍毕业写真照的。
盛闻景探头看了眼,对顾堂说:“走吧。”
下楼时,顾堂问盛闻景英语最近学习的如何。
盛闻景最近哪有时间学英语,他一门心思扑在创作与练习,单词都忘了大半。
但他为了面子,生硬道:“学得很好。”
“看来是没怎么学。”顾堂说。
啪——
隐约中,盛闻景似乎听到了什么崩断的声音。
很快他意识到,那可能是自己的理智,具象化的呈现。
他猛地回身,冷道:“是啊,我是没有学,我都忘光了,比不上你国外生活国外长大,什么都会。”
“外国人,这里是中华大地,谁站在这都得说中国话,你能不那么夹枪带棒看不起人吗?”
顾堂没想到盛闻景脾气来得又急又快,他甚至被盛闻景的气势逼退半步,说:“我没有那个意思。”
“那你哪个意思?”
“我没有你想的那个意思。”
盛闻景喉头滚动,垂眼小声说:“如果我也能出生就会说流利的英语,就不需要再学了。”
那些女生似乎通过其它楼梯,来到了他们所处的这层。
她们互相抱怨着学校里的某位老师,回忆忙碌痛苦的备考时光,脚步轻快,像是没有任何烦恼。
顾堂沉吟片刻,提议道:“为什么不放松放松心情,总处于紧张状态,精神很容易被拖垮。”
压力过大导致情绪崩溃,稍微被外界刺激,便能敏锐地被伤害。
显然,盛闻景现在的状态,比那些高考生好不了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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