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小雀悄悄吞了一口唾沫,贴着门转过身,声音轻了下来,“是我,我不是故意的……”
“我就是想找药……”
因为真的好疼。
男人却没心思听他解释,冷冷打断道,“里面的东西呢?”
“掉在地上了……”小金丝雀怯怯地缩了一下脖子,哑着哭过的嗓子,“在桌子边。”
姜晏好半天没有说话,郁小雀垂着脑袋,快被空气里的压迫感憋到窒息。
他偷偷抬起眸子瞄了一眼姜晏,恰好对上男人深不见底的黑眸,眼底还透着些赤红。
姜晏坐在宽大的桌子后,折臂撑颚,好整以暇地打量着他,目光阴鸷无情,尤其是在他细瘦的脖颈扫了好几圈。
郁小雀不由心底发冷。
“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男人食指有节奏地敲着桌子,歪头瞧着郁小雀笑了笑,看人一脸懵的蠢样子,声音低不可闻,“你能知道什么呢?”
郁小雀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却不敢深问。
一贯冷傲的男人笑声中竟有些自嘲的意味。
“捡起来。”姜晏那一瞬的脆弱像是幻觉,他支着下巴,脚尖点了点身前,轻声道,“没规没矩的。”
郁小雀小小地抖了一下,在姜晏的目光下,磨磨蹭蹭地走过去,腿实在软的过分,险些瘫坐在地上,他擦着桌子边站好。
他对姜晏的恐惧是植在骨子里的,更别提男人眼里的恶意就快就泛滥出来。
那两张照片落在地上,反面朝上,中间的撕痕足以窥见其间的恨意。
可又偏生矛盾地被保存得小心。
小金丝雀正想绕过姜晏去捡照片,却被什么绊住了,一下子控制不住的趔趄了几步,直冲冲地栽到一边的花瓶上。
“啊——”一阵瓷器碎裂的声音混着雷鸣响起。
郁小雀两眼发黑,直挺挺地趴在地上,身下压着花瓶的碎片,炸裂似的疼痛冲向脑门,他颤着小身子,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不住地小声呻吟着。
白嫩的膝盖还有手臂上插进了大大小小的碎片,哩哩啦啦往外冒着血,很快就染红了衣服还有身下的地毯。
“怎么这么小不心?”男人不紧不慢地伸回脚,踢开脚边的碎片,慢悠悠地蹲下身,拨开郁小雀额前的乱发,嗔怪似的,“冒冒失失的。”
郁小雀疼得说不出话,牵一发而动全身,伤口遍布全身,肌肉一阵阵痉挛,他甚至分不清哪里更痛。
“这下摔了吧?”姜晏像是在责怪一个不听话的孩子,用帕子一点点擦净他的冷汗,话锋一转,“真会摔,这花瓶我倒是还挺喜欢。”
“你说你该怎么赔我呢?”
怀里的小金丝雀眼前模糊一片,听清男人的话后,心脏仿佛被狠狠击了一下。
“我,我不是有意的……”他抖着嗓子,又泄出几分压抑不住的哭腔,“有东西绊到我了……”
“还学会撒谎了。”男人恨铁不成钢地摇了摇头,掐了下他的脸蛋,“我不是教过你,做错事要付出代价?”
郁小雀努力瞪大眼睛,脑中嘈杂得厉害,想去瞧明白男人的神色,许只是开个玩笑呢?
可他清楚地看见了男人眼底的不容置疑。
他的小手都是冷汗珠子,还沾着血,小心翼翼地扯住男人的衣角,像是服软似的,又像是颤巍巍的依赖。
“就罚你……”姜晏丝毫不为所动,反而饶有兴味地笑了起来,“这么大的雨,出去看看门口的蚂蚁窝有没有被淹了。”
“雨停了,这事就算了。”
“先生……”郁小雀小脸倏地就白了,声音很轻,却近乎嘶哑,“先生,我受不住的……”
那蚂蚁窝在台阶下,要是想看清,非要跪着看不可。
他一身的伤口,怕是熬不到雨停人就没了。
“不试试,你怎么知道受不住。”姜晏笑意幽幽地开口,笼着郁小雀的长发,话里的寒意却把怀里人冻得彻骨,“乖,你知道我最喜欢听话的孩子了。”
小金丝雀眼里的光慢慢熄灭了。
“疼吗?”男人像是觉得没什么意思,忽然狠狠按了一下郁小雀的伤口,仿佛好奇似的温声问道。
郁小雀猛地弹了一下,又无力地跌回姜晏的怀里,大口大口喘息着。
姜晏看他越痛就越快意,心也被攥的生疼,忍不住笑出了声,“这才哪到哪呢?”
“以后的日子有的你熬。”
姜晏靠在椅子上,阖着眸子,神色冰冷,像是有什么强迫症,一遍遍摩挲着手腕,直到郁小雀那阵子压抑的呜咽声渐远。
良久,他缓缓睁开眼睛,食指划过自己常带着笑意的嘴角,漫不经心地擦净手上的血。
这雨出奇的大,电闪雷鸣。
就像那个雨夜,生生叫姜晏记了七年。
也足足恨了七年。
他弯腰拾起地上的照片,抚了下照片上少年仿若春雪初霁的笑容。
姜晏走到窗前,门前跪着的那一团瑟瑟发着抖,衣服混着血浸个通透。
他只扫了一眼便关上了窗,低垂的眸子滑过一道几不可见的疼惜。
第19章 他能抱抱我就好了
一朵朵灼灼如火的玫瑰花的花瓣挨挨挤挤,层层叠叠的,又被大雨打落了花瓣,远远看上去显现出一片红色。
湿淋淋的一小团颤巍巍环成个软包子,小脸苍白一片,又染上两片红晕,双手放在胸前剧烈的喘着。
郁小雀已经没什么知觉了,他被赶出来前就穿了件单薄的短袖,冷的禁不住直打颤,头皮又发烫,眼发黑。
雨水冲刷过伤口又蛰得生疼,他的身子软得像根麻绳,抖动得像是风中孤零零的小草。
他小心翼翼地往房檐下凑了凑,怯生生的,像只流浪的小落汤狗。
“小先生身子自从流产后就一直不利落……”张妈急得直团团转,跟在姜晏背后嘟囔,“这是要了他的命啊。”
她也是有孩子的人,郁小雀又一向乖巧懂事,可会招人疼,心里自然惦记着。
眼看着人遭罪,她也心疼得很,自己哪还睡得着。
可偏偏最该心疼的人无动于衷。
姜晏放松地靠在沙发上,只开了一盏柔和的落地灯,脸藏在黑暗里,看不明白神色。
“哪会那么容易就没了命。”姜晏抿下一口茶,垂着眼帘,遮下眼底的情绪淡淡开口。
“他命贱得很。”
连个余光都不肯给窗外的小金丝雀一眼,仿佛生怕脏了眼睛。
张妈是伺候姜晏长大的,也察觉出他似乎不大对劲。
像是在压抑什么就要喷薄而出的情绪。
“先生,他还是个孩子……”张妈不清楚姜晏怎么突然就发了一场疯,叹了口气,“要是真出了什么事,您后悔都来不及……”
姜晏没有搭话,闭上眼睛像是在认真听雨声。
张妈看雨中的小人已经神志模糊,晃晃悠悠就要昏过去。
比玫瑰还艳丽的眉眼脆弱得仿佛一碰就碎。
良久,姜晏撑着扶手站起身,带着醉意缓缓开口。
“我曾精心养过一枝小玫瑰。”他踱步到窗前,扫了一眼楼下的玫瑰园,又很快收回视线。
“那时年少,总以为小玫瑰弱不禁风,天真无邪。”他声线低沉清冽,目光沉积,“恨不能捧在心坎上,倾其所有。”
张妈看着眼前的男人仰头一笑,舒展眉眼,竟是有些落寞。
她对姜家这些糟乱事自然门清,那个缩在门口眼巴巴地期盼着亲情的小少爷,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长成了心思深沉的青年。
她最是清楚先生看着温和好脾性,实则礼貌疏离,对什么都不放在心上。
“您已经有了满园子玫瑰。”
“是啊……”
姜晏望着窗外出神,不再说话。
他也没有与她深聊下去的意思,像是在这个雨天,只突然想起少时一个有趣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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