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跟他谈恋爱。”他直接坦白。
说完还是忍不住紧张,或许应该更循序渐进一点,但他不想再等了。
连漫天星空都已经知道,这不该再是秘密。
隔了几秒,娄瑞都没什么表示,夏炎拿不准她的情绪,不知道是该让她静一静独自消化,还是陪着她讲讲自己的心路历程,只好原地站着,搂过她的肩膀轻晃,“妈,是不是有点突然了?”
娄瑞摇摇头,也不像震惊的样子,甚至和煦地笑起来,晚风扬起她的鬓发,又被她绾到耳后,“不突然,你喜欢就好。只要你喜欢我们都没意见。”
“妈……”夏炎的声音有点哑。
“看得出来你们很要好,”娄瑞轻轻地说,“这就够啦。”
夏炎从前常羡慕有家长管束的小孩,但长到一定年纪,又开始感谢父母的宽容,让他有更多可选项。他抱了抱娄瑞,说:“谢谢妈妈。”
结束半个月的漫长休假,从西北回到海城,夏炎花了好几天适应气候和快节奏的生活。
休假前,他手里没有堆积什么工作,有充足的时间停下好好调整,但陆周瑜一回来,就马上投身进敦煌的项目中去了。
此跨省项目经文化局审批,是近年来海城的重点工作,仅仅是前期会议都开了半个月之久,即便陆周瑜只负责视觉创意模块,也逃不开早出晚归的命运。
不过夏炎能看出对他对敦煌文化的热爱,尽心尽力地参与每一个环节,且乐在其中。夏炎闲下来的时候,会帮忙描摹一些壁画图案,从中提取元素符号,辅助他做IP设计,倒也学习了不少新知识。
十一月的某天傍晚,两个人在夏炎家的客厅摹图,把茶几挪开,大开面的硫酸纸直接平铺在地板上。
描摹完难度最大的一幅飞天壁画,夏炎撑起身体,发现陆周瑜靠着沙发睡着了,头微微偏向一侧,呼吸绵长。夏炎把他手里的勾线笔抽出来,盖上盖子,试探着捏捏食指,指节抽动了一下,还是没醒。
即便高强度的工作之下,夏炎也极少见他困顿的模样,一时觉得新奇,靠在沙发上观察许久,最后没忍住,捡起一张废稿纸,照着他的样子画了一个脑袋大大的卡通人物,举起来欣赏片刻,起身拍拍手去厨房煮方便面。
等再出来时,黄昏已至,彩霞漫天,美得不可方物。陆周瑜已经醒了,还坐在地板上,背对着他,低着头,不知道在干什么。夏炎悄声走过去,想吓唬他,却先一步被扫过来的手攥住脚踝,差点摔倒之际,正好跌进一个怀抱。
“在干什么?”夏炎觉得有点丢脸,转移话题道。
陆周瑜托着他的腰往上抬,抽出身体下压着的画纸,卡通小人旁边被他加了一只,头对头,靠在一起睡觉,画面很是可爱,夏炎又在旁边添上一胖一瘦两条金鱼。
那张画后来被他裱起来,挂在玄关的背景墙上。
天气渐冷,十二月底,夏炎忙完手上的项目,排开时间接下小蒋的重金委托,为他策划婚礼。小蒋和苗苗相识八年,终于修成正果。按小蒋所说,苗苗不喜欢繁琐的婚礼流程,更不想要无聊的接亲游戏,一切从简即可。
婚礼在新年时举办,当日,海城罕见地下了场小雪,场地选在一座海边酒店,环境雅致,整体风格以法式风格为主,大片的白色装饰鲜花和雪景很是相衬。
婚礼上宾客不多,都是新人双方的至亲好友,流程也删至最简,不似传统婚礼那样复杂隆重,更像是一场新年的大型聚会。
交换戒指后,是新娘抛捧花的环节,苗苗在台上和小蒋对视一秒,都笑了,像早就商量好的,苗苗拿起话题拍了拍,调侃着说:“据我了解,我的姐妹们目前还不想走进婚姻的坟墓,我在这里就不强人所难了。”
她说完,台下人都笑起来。夏炎是主策划,坐在宾客席的第一排,以防遇到临时状况能及时把控。在手机上回复完接下来的乐团演奏安排,抬了抬头,就看到苗苗和小蒋沿长长的仪式台走过来,苗苗说:“所以我们想把这份祝福,送给最好的一位朋友。”
捧花从台上掷下来了,恰好落在夏炎和陆周瑜中间,被他们同时用手接住。
小蒋补充:“祝他幸福。”
也好像是“祝他们幸福”,音响的声音太重,隆隆地听不清,但热闹的场景中也没人去深究。
几个座位之外,季启林身着黑色西装,站起来第一个鼓了掌。
婚礼之后,两个人总算闲下来,隔绝一切信息,在家里痛快地睡了几天。
春节假期最后一天,醒来已经接近中午,夏炎从枕头下摸出手机打开,一时间涌进许多消息,但都不紧急。他随意翻看,发现有一条季启林转发的展览链接,是曾经想介绍陆周瑜去参加的《回音》,已经顺利开展。
第一期参与者是位双亲意外离世的女孩,通过技术合成音效,获得再度与父母对话的机会,诉说没能好好道别的遗憾。夏炎点开文字版简介大致看了看,不小心触发音效按钮,声音传出来,他连忙关闭,陆周瑜还是醒了,问他:“在看什么?”
把手机朝他偏了偏,夏炎没有隐瞒,“这个。”
他们一起听完那期音频,很受感动。
对于周漫,陆周瑜不再隐瞒和习惯性逃避,她曾在陆周瑜年幼时教给他不要爱人,也用自己惨痛的半生做血淋淋的案例。
童年的影响是深远的,不能否认,陆周瑜依旧想念她,但也并不愿一味地沉湎于过去,他已经有了想牢牢抓住的感情。
不过在家属院翻新时,倒是意外找出了部分周漫尘封的录影带,她曾是乐团的首席大提琴手,有不少比赛录像,也有后来自己封闭在家娱乐时录的颠三倒四的视频。
其中有一盘很新,塑料外壳上贴着一条粉色便利贴,边缘微微泛黄,上面标注了日期,只有年月份,是她去世前住院的那段时间。
画面里出现周漫时陆周瑜恍惚了许久,大概由于精神不好,面对镜头她说得断断续续,大意是今后让陆周瑜好好生活,没再提那些尖锐的理论。
视频陆周瑜只看到一半,因为到时间去和夏炎吃晚饭,后来一直耽搁许久。
“改天带你见一下我妈吧。”放下手机,陆周瑜在被子下搂住夏炎的腰。
“好啊,”夏炎回抱住他,不知道第几次询问:“家属院装修的怎么样了,真的不用我去帮忙吗?”
陆周瑜仍是说“不用”,和“快好了”。
春天来临的时候,敦煌项目基本定调,总算有稍许的喘息机会。有一天午后,花开的最热闹的时间,夏炎刚出工作室,就接到陆周瑜的电话,说正在筹备一场个人展,问他能否来帮忙。
“什么展?”之前没听他提起过。
电话里也没具体说明,夏炎让他把地址发来,说开车马上到。挂断之后,收到定位信息,先开始他没注意,跟着导航走,行至一半觉得熟悉,分明是家属院的方向。
到了地方,敲门没人应,夏炎摸出那枚很久没用过的黄铜钥匙,打开了门。
室内焕然一新,原本老旧和不便的装修被拆除,规划了更适宜人居住的设计,颜色也明亮许多。
还是没见到人,夏炎握着钥匙走进去,路过客厅时,茶几上有一只造型前卫的花瓶,钢蓝色玻璃制,细长的瓶颈呈四十五度倾斜,但与之格格不入的,是插在瓶子里的一朵笨拙的纸花。
走近了,夏炎捻住花枝,轻轻抽出来看,确定是自己曾在诊所里折的那支川崎玫瑰,当时送给陆周瑜,他却只敢说是月季。
通往花园的玻璃门没关紧,被风吹开一条小缝,隐约能听见外面有动静。夏炎喊了一声,往外走。
花园里原来纷杂的植物都被清除了,重新铺满草坪,中间是一条灰白色石板路,右侧有石桌板凳,也有藤编吊篮,正随风摆动。左边,陆周瑜穿着一身工装服,军绿色的裤腿上泥点班班,铁锨竖在脚边。
他身后竟然是一个新鲜的大坑。
夏炎沿着石板路跳着跑过去,上下打量他,笑了一会儿才说:“原来是找我当苦力啊,”他卷卷袖口,踩到松软的土里,“还需要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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