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一安听出来点不对,他也凑过头来。
小法医看了看内脏,没有发现什么明显的异常。可是沈君辞的反应却告诉他,这具尸体很可能有问题。
面对着一具划开了的新鲜尸体,沈君辞左手拿着解剖刀,右手拿着止血钳,仔细观察着老人的各种内脏和器官。
一位瘫痪在床,久病缠身的老人,五脏六腑自然没有年轻人的鲜活健康。
戚一安忍不住问出来:“老师,有什么不对吗?”
沈君辞道:“老人的器官有一定程度的坏死,虽然只是局部,这种情况却不常见。”
戚一安推测:“有没有可能是久病在身的器官衰竭?”
沈君辞神情严肃地直起身:“不像。”
解剖室里的抽风机嗡嗡响着,沈君辞微微皱了下眉,他按下了暂停键。
解剖室里一时安静极了。
没过几秒,尸体的味道便飘散了出来。
戚一安也发现了,他捂了一下鼻子:“这味道不太对。”
按理说,刚去世不久的新鲜尸体就像是新鲜的肉,除非便溺污染,不会有太重的味道。
眼前这具老人的尸体,除了淡淡的血腥味,还有一种其他的味道混杂其中。那味道奇奇怪怪,难以形容。
戚一安仔细闻了半天才确认了,她的内脏却发出了一种血腥腐败的味道,这分明是死亡数日的尸体才可能有的味道。
沈君辞先看了看尸体的胃部,用止血钳触碰了一下胃袋:“胃里是空的,里面没有苹果,也没有午饭。”
他拨弄了一下肠子:“肠道里也相对干净。她应该很久没有进食。”
窒息死亡,老人竟然没有失禁,这可能是肠胃早就排空,也不合常理。
随后沈君辞开始查看肺部,因为是窒息而死,肺部上也有出血点,几片肺叶明显萎缩变小。
“死者肺部有肺不张,肺间质浸润,有微量出血……”
沈君辞剪下来一小片肺叶,全神贯注仔细查看,止血钳轻轻拨弄:“肺部还出现了少许的肺部纤维化……”
窒息死亡是不会造成肺部病变的。
戚一安停下记录问:“那是患病吗?是不是患病会影响食欲?得的是肺气肿?”
对于久病卧床的老人,出现这种病症没有及时就医再正常不过。
沈君辞摇了摇头,他没有妄下结论:“我需要再观察下。”
沈法医都拿不准,这种情况还是第一次遇到。
戚一安在一旁抱着尸检报告,不知道该怎么写。
沈君辞觉得眼前的老人似乎是用自己的尸体给法医们出了一道谜题。
他整理了一下手套问戚一安:“血液常规检查结果出来了吗?”
戚一安忙道:“我去看一下。”
血常规是最快能够检验出结果的,戚一安打开了电脑,之前送过去的检验样品已经出了结果。他把报告很快打了出来。
沈君辞接过,看着各项指标:“白细胞升高,血小板减少……”
尸检刚刚进行到了这里,还没完成,他们就听解剖室外有人敲了敲透明玻璃窗。
沈君辞抬头,看到顾言琛不知何时来了,站在走廊里。
他走出来,取了手套摘下口罩问:“什么事?”
顾言琛手上拿着一个物证袋,里面是那张老人写的遗书,他对沈君辞道:“给你看点有意思的东西,也许对你们尸检判断有所帮助。”
沈君辞刚才没有仔细看,现在接过来原件,仔细看了一遍,他的眼睫眨动:“这是……”
重看了一遍,他也发现了其中的怪异之处,这遗书字虽然潦草,排列却十分整齐。
顾言琛提醒他:“藏头诗。”
沈君辞轻声念着每一列的第一个字:“我、儿、害、我……”
尸体不会说谎。
看来不是他多虑,这一案果然是有隐情的。
顾言琛道:“那表面的孝子,也许是个逆子。”
第77章 禽兽
上午,槟城市局法医解剖室外。
看着这首藏头诗,沈君辞皱了眉。
顾言琛把遗书拿过来:“不过这只是文字推测,究竟是不是如此还需要调查,你这里验尸怎样?有没有什么结果?”
沈君辞道:“解剖刚开始不久,已经确定了是窒息死亡,死亡时间是昨天下午四点左右。”
顾言琛摸了摸下巴:“那秋文辉的不在场证明很充分。”
那段时间,秋文辉正好在一家银行办理业务。监控和人证都在。
沈君辞道:“我觉得尸体有点问题,只是尚未确定问题究竟是什么,你们先去调查吧,等下出了结果我发信息给你。”
和顾言琛聊完,沈君辞又回到了解剖室。
想着纸条上的字,沈君辞忽然灵光一现,他对戚一安道:“你去拿一些硫代硫酸钠过来。”
解剖室的柜子里就存储了一些这些常用的检验药物,等戚一安取出适量的硫代硫酸钠,沈君辞已经从死者体内提取了少量的尿液。
淡黄色的尿液加入了硫代硫酸钠后,逐渐变化,轻轻一晃就变成了深绿色。
戚一安叫道:“师父,是阳性!那就说明……死者生前可能中毒!而这绿色再加上肺部的纤维化,可能是……”
沈君辞点了下头,下了判断:“百草枯。”
这种烈性毒药,恰恰可以作用于死者的肺部,症状也和眼前的情况十分吻合。
戚一安又问:“可是这百草枯究竟是怎么进入这女人体内的?”
这是一种剧毒,一如其名,所过之处寸草不生,生机全无。
百草枯接触皮肤,会产生溃烂和水泡,接触内脏,也会出现病变。之前他们已经检查过死者的体表,没有明显的变化,那就可能是内服。
戚一安明白过来,那种奇异的味道可能就是身体中毒病变形成的。
沈君辞从食道开始检查老人的消化系统:“食道正常,胃部正常,肝脏少许肿大……”最后他划开了死者的肠系膜:“小肠黏膜肿胀,有出血点,溃疡点,百草枯可能是随着肠溶进入身体的。”
确定了这一点,就像是解开了一道难题。
所有的一切表征现象都能够说得通了。
解剖完了尸体,沈君辞让戚一安进一步把身体组织和内脏切片送去检验。
没过多久,化验结果出来,和沈君辞的推断一样。
他这才拿出手机给顾言琛发信息:“基本确定了,死者生前服用了百草枯。”
沈君辞随后又补充道:“体内剂量足够致死,只是需要一定的发作时间,死者是在发作之前选择了自杀。大概是服用后3天左右。目前我怀疑百草枯是下在了肠溶药的胶囊里。”
顾言琛也听说过百草枯的大名:“就是那种没有解药的毒药?”
沈君辞:“对,这种毒药对人体的伤害,不可逆。”
百草枯是一种没有后悔药的烈性毒药,现在早已经停产,一般市场上也不可见,但是早年间曾经大量售卖,总是有一些散落在民间。
很多中毒者最初服用了百草枯,洗胃治疗后,会觉得自己还没那么严重,甚至还有人幻想着,觉得自己可能痊愈。
可其实,他们已经被死神扼住了喉咙,无药可医。
简单来说,这就是一种缓缓的,慢慢的,把人憋死的过程。
百草枯至今没有对症的有效药物,只要服用少量百草枯,人就会中毒,随后引起身体各个器官衰竭,肺部会纤维化,最后患者死于窒息。
这个痛苦而漫长的过程,可能会持续数天乃至于数周。更为残忍的是,在这段时间内,中毒者的意识一直是清醒的。
他们有着大把的时间用来后悔,或者是等死。
按照毒发的病程计算,老人已经开始有了反应,呼吸困难,腹痛难忍,难以进食,她应该知道自己已经时日无多。
逐步等待死亡的感觉,最为磨人。她可能是在这种状态下选择了自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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