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者说,我之前对这个故事就没有想法。”
“还真是有你的风格。”裴延不置可否地露出一个笑,“故事的画风一下子就变了。”
“你怎么好好想到把一个狗血青春伤痕故事改成这种文艺范儿的?”
“我,”周达非与裴延对视,目光相接的瞬间像一个胜负未定的回合。
他忽然有一个危险的想法,想试探一下裴延的底线。
“你什么?”裴延放下分镜。
“我...我昨天想到我一个前女友了。”周达非说。
“.........”
裴延一时怀疑自己听错了。
他声音瞬间高了几个分贝,在僻静的湖边震得慌,“你说你想到谁了?”
“我一个前女友,”周达非淡定自若,“大学时候的。”
裴延惊得脸上都没什么表情,半晌才咬牙切齿道,“你不会想告诉我,是你前女友激发了你的创作灵感吧?”
“也不完全是。”周达非神色如常,像在跟一个彻头彻尾的旁观者分享无关紧要的经历,“只能说是她勾起了我对于往事的回忆,是我自己的青春给了我极大的灵感。”
“当然,她是我青春中的一部分。”
“.........”
裴延把分镜往桌上一扔。他胸前堵着口气,却发不出来。
裴延总不能因为周达非有前女友就找他麻烦。周达非这个样子,说没前任也是不现实的。
裴延更堵着的是周达非被前女友促进了艺术创作。
“她勾起你什么回忆了啊?”裴延皮笑肉不笑。
“也没什么大事儿,就是俗套的青春故事,连你都不愿意拍的那种。”周达非若无其事,却在暗暗观察裴延的表情。
“我这个前女友很有个性。一开始她追的我,但谈了一段时间之后她又觉得我们不合适,”周达非随意道,“跟我说她看上了我一个朋友。”
裴延毫不掩饰地翻了个白眼,在心里想着,这种破剧情鬼才愿意拍。
“然后呢?”裴延冷着嗓子道。
周达非也不怎么在意,“然后我们就分手了,没多久她就跟我那个朋友在一起了。”
“.........”
裴延:“我很好奇,你跟你那朋友绝交了吗?”
“当然没有!”周达非像在回答一个极其愚蠢的问题,“我跟我前女友最大的共识就是:我这个朋友是世界上最好的人。”
“只不过他们没多久也分了,后来我们仨又处成了朋友。”
“……”
“我明白了,”裴延眯着眼睛点了点头,“你们三个的故事让你觉得《柠檬凉》的三角关系有别的解法,对吗。”
“对,就是这样。”周达非笑了下。
裴延的反应比周达非想象中要弱,他也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个好事。
“你要表达的点是什么?”裴延客观地问起了专业问题。
周达非想了想道,“青春期是一个情感丰富却注定要从对情感过分幼稚的坚持逐步剥离的过程。”
“这些情感可能是友情、爱情,也可能是别的什么,甚至仅仅停留在好感,但终究大家都要走自己的路。”周达非凝视着粼粼湖面,“情感的变化与来去带来的大喜大悲都是暂时的,最后剩下的应当是祝福。”
“而不是夸张计较的嫉恨、爱而不得的执念以及由此衍生的恨意。这太俗套、太局气了,也不符合现实。”
裴延静静听着,“你没有执念,或许是因为你并不足够在乎。”
“少年时期几个月跟玩儿似的恋爱,能积攒多少深到不可磨灭的感情呢?”周达非笑着摇了摇头,“很多执念只是源于不甘和心底的戾气。”
“你大学的时候没有谈过这样的恋爱吗?”周达非随意往椅子上一靠。他们像两个阅尽千帆的成年人坐在一起心平气和地分享不曾相遇的过去。
“没有。”裴延冷笑一声,“我跟你说了,我读书的时候可是很认真的,不像你整天不务正业。”
“读书认真跟谈恋爱不矛盾啊,”周达非继续刺激裴延,“我前女友大学修了四个专业,也不影响她谈了6个男朋友。”
“但是她很聪明,所以干什么效率都高。”
裴延似乎感受到了什么,也不直接上钩,“你对你前女友评价很好啊。”
“客观来说,她确实是个优点很多的人。”周达非抱着手臂,“她的智商跟爱因斯坦差不多,做事坚韧认真,做人善解人意。”
“尤其是特别讲道理,从来不会无理取闹。”
“.........”
裴延感觉自己被指桑骂槐了。
“你觉得我不讲道理?”裴延一字一句道。
“我可没这么说,”周达非半真不假地挑了下眉,“是你自己这么觉得。”
裴延刚想冲周达非翻个白眼,就听周达非继续道,“不过你这么一说,我也发现,你确实不太讲道理。”
“.........”
“连我跟别人随便说句话都要管。”周达非迅速地瞥了裴延一眼,小声道。
“你别忘了,你的自由现在是我的。”裴延点了点桌上的分镜,“不然我凭什么教你。”
周达非沉默片刻,“那你是希望我永远都不要跟别人说话吗。”
这次沉默的变成了裴延。这是个他暂时还没思考出来的死结问题。
“等到了重庆,我还是不能随便跟别人说话吗?”过了会儿,周达非平静问道。
“你今天跟毕佳佳说什么了?”裴延反问道。
周达非自嘲一笑,“真的没什么。”
“我知道你听见她后面说的那句话了。”周达非坦然地望向裴延,“其实我不生气,我也知道她没什么恶意,更多的是一种...不解吧。”
“毕竟我这个年纪、有手有脚却整天...”周达非的眼皮往上睁了睁。
裴延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好像周达非吞下去的不止未说出口的话,还有强忍着的眼泪。
那光不甚明显地眼眶内滚动挣扎,让人分不清是希望还是泪水。
“我就是随便问一下,”裴延不太自然道,“又不是要把你怎么样。你老老实实的,我会管你跟我们剧组人员的正常交流吗?”
“那我跟沈醉也可以讲话吗?”周达非问。
“.........”
裴延很会看人。就沈醉看周达非的眼神,要说一清二白是不可能的。
裴延甚至想给燕名扬打电话告状。
“你怎么老想着沈醉啊?”裴延不满道。
“我喜欢他的电影啊,”周达非说,“你不是知道吗。沈醉跟夏儒森搭档的电影我全都看过,都很喜欢。”
“……”
“周达非,我今天怎么你了,”裴延啪的拍了下周达非的脸颊,眼神阴阴的,“你这么可着劲儿地给我添堵。”
“没有啊,”周达非装得无辜,“这不是聊天吗,你心胸这么狭隘的?”
“是。我心胸狭隘,这你第一天知道?”裴延索性认了,“你不是应该在我们刚认识的时候就知道了吗?”
周达非双手撑着下巴,眨了眨眼。
“我那时候确实是这么认为的,就像我那时候也觉得你是个毫无艺术造诣的俗人一样。可是后来......”
上海夏季多雨,入夜空中响过几道闷雷,预示着一场即将落下的暴雨。
裴延微拧了下眉,他下意识一手撑桌,朝周达非近了几分,“后来?”
“后来我以为你就是单单针对我呢。”周达非趁势在裴延掌心划了一下。
裴延心里一颤,猛的一下收回了手。
周达非露出了一个得逞的笑意。
他拿起分镜,“那什么,没事儿的话,我继续回去改这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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