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还是要脱的。
私人设计师的定制铺面足够隐秘,推门进去倒是很宽广。
唯一的一扇落地窗占了大半面墙壁,被一道薄薄的纱帘掩着,工作室的主人显然早就和叶沉约好,看见两人进来之后就拉下了窗帘。
软尺在身上比量的动作稳定精准,偶尔触到皮肤也只是蜻蜓点水,不带任何多余的感情。
唯一的问题只是——“叶先生。”
他还没有弄明白今天为什么会被带到这里,但当设计师礼貌地要求他脱掉剩余的衣物时,沈榭还是忍不住有些恳求地对叶沉开了口。
Alpha 很自然地站在那里,没有丝毫要回避的意思。
沈榭当然不是没有和叶沉裸裎相对过,但那和眼下的情景又不是一回事。
房间里的其他两个人好像都对这种情形习以为常,托着软尺的设计师是个看起来老成持重的中年 Beta,这时看了叶沉一眼,就微笑着对沈榭示意:“可以背过身去。”
于是最终沈榭还是站在原地量好了全套尺寸。
设计师又和他沟通了一些生活习惯上的细节,最后转回去和叶沉做了一次确认。
Alpha 正把目光从刚刚穿好衣服的 Omega 身上收回来,草草扫了一眼刚刚打印出来的细节条款就做了决断:“都按最好的办。”
沈榭闻言动作一顿。
然后装作没有听到,慢慢地捋平了家居服的下摆,又俯身去拾叶沉先前递给自己的外套。
他刚才看到设计师签写条款的样子,中年人用的是老派的钢笔,提笔的动作圆转流丽,一望即知这个人背后所代表的不菲价值和高端定位。
只是为什么突然要给自己做衣服呢。
上一次被递到手里的那只宝石胸针很快地在脑海里闪了一下,连带当时叶沉审视的目光。
所以 Alpha 想一出是一出,这时所做的这一切,也许只是上次自己跟他出门时穿的衣服让他不满意了,于是逮着空又来装扮自己。
这么一想又感觉自己好像一个被使用过后就放在一边的塑料模特。
屋子里另外两个人还在低声地交谈,沈榭飞快地捡起放在一边的外套也重新穿好,才转回身来站在一旁。
叶沉的想法本来就不在自己能够揣测的范畴。这一番动作下来反而好像想明白了一点什么,此时没有人打扰,沈榭干脆漫无目的地看着窗纱外流过的日色。
身为对方的 Omega,所有人对他的期望大概也只是接受 Alpha 给予的一切就好。
于是直到回到莲水湾居,两个人也没有再说什么话。
叶沉倒是一路神色如常,最后把车停在别墅门前的时候还和沈榭解释:“我就不进去了。”
他今天来确实只是为了带沈榭做两身衣服,眼下预定日程进展顺利,也就不打算多留。
至于给 Omega 添几件衣服这个想法,其实从上次带沈榭出门的时候就产生了,只是原因倒不是沈榭以为的那样。
——叶沉自那天之后也偶尔回忆了一下沈榭日常的穿着,发现 Omega 常常换洗的衣服好像确实就只有那么几套。
想到半个月后要带沈榭去的场合,对方确实需要几件稍微正式一些的服装。
自己先前没有留意过这一点,沈榭自己居然也从来没有提过。
不过这么一想,其实 Omega 一直很少跟他提什么需求,问得更多的反而是想要哪一款茶点,喜欢什么种类的酱汁,或者晚饭有没有什么想吃的菜。
问出这些问题的时候也总是很小心,句式通常不是 “想要什么” 这种宽泛的问题,而是 “××× 可不可以”这种万般周到的句式。咬着一点声音垂下目光,好像提出什么过分要求的人是他自己。
有一年还问过他,能不能在院子里种一些凤仙花。
叶沉对园艺一类的事情没有什么关注,平日里身边都自然有专人打理好一切,那次听沈榭问起的时候还愣了一下,花了几秒去思索凤仙花是个什么花。
其实什么花也无关紧要,只要 Omega 喜欢,想种点什么玩都可以。他记得自己大概随便点了个头,然后就把这件事抛在了脑后。
所以反正现在也只是多做几套衣服的事情,经典款每一套都可以穿很久,怎么算也不是什么大事,沈榭不提,他还不能主动给吗。
更何况…… 叶沉承认自己的心思滑到了这个方向:他的 Omega 这么好看,合该穿点好的。
最后临别时又和沈榭确认了一次:“到时候我来接你。”
沈榭正要下车,闻言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叶沉在说什么。
“下个月五号” 的约定不知道指向什么内容,叶沉也从来没有要告知他的意思。
只是这段时间下来,他也重新学会了不去多问。
如果 Alpha 有指令,就按照他说的去做。
许多应对叶沉的技巧好像也在这三年里逐渐变成本能,只要对方不再做出超过范围的举动,他就可以按照惯有的模式进行回应。
一旦有意识地压下心里那些不切实际的悸动,合情守礼的应对反而变得轻易起来。
“好。” 他对叶沉笑了一下,很自然地回答:“我等你。”
第27章
到了这一年的九月五日才发现居然还是个好天气。
沈榭下午先到小朋友的家里去接人,站在楼道口等小姑娘花蝴蝶一样飞下来,再带着人去美术馆和画室的队伍会合。
“我还没去过美术馆呢。”意意很高兴地仰着头,肩上的小书包跟着身体一动一动的,沈榭目光错过去看到站在楼梯尽头的那对夫妻,小朋友的父母今天居然难得地都在家。
不过转念一想又好像明白了,这个世界上确实还有很多人,图书馆,美术馆,文化公园,对他们来说都好像是另一个世界的东西,不是物理意义上的接触不到,是根本想不到可以去接触。
沈榭先前以为小姑娘家里不应该是这一类,但其实想想以自己的人生经历,也实在很难揣摩到了哪一个层次的家庭才会拥有很多仿佛“应该”拥有的东西。
就因为这一点,他牵着小朋友走过地铁屏蔽门的时候还有些走神,不过一出站就又被兜头透过梧桐树叶的阳光洒了满眼。
这一片其实他大学时来过很多次,但这次坐的地铁又是和以前不同的方向。
市美术馆坐落在一条安静的小街上,周围一片都是文化区,老建筑经过整合翻修,一到周末虽然也不乏人来人往,但整体氛围还是很安宁。
于是刚才还在心里翻涌的那些诸如“打车是不是会更好”之类的细微犹豫又淡下去。其实小朋友一路刷卡进站都熟练又乖巧,儿童卡挂在脖子上一道醒目的黄。
反而是自己大概跟在叶沉身边太久,耳濡目染Alpha对生活质量的要求,才会在意这种无关紧要的问题。
展览相关的情况提前一节课的时候和小朋友的那位Omega母亲做了说明,对方欣然表示了同意,又温和地拒绝了沈榭不收这一节课时费的提议:
“意意很喜欢你。”她这样说。
于是沈榭就明白了她的意思。虽然是继母,但对方说这句话时眼神里的温柔骗不了人,哪怕在很多方面能提供的东西可能有限,这依然是一个真正在体察着孩子心情的母亲。
所以只要小朋友自己愿意,作为大人的一方就并不会再加以更多的干涉。
说实话这两个月里他也不是没有见到过母女之间的相处片段,虽然小朋友的妈妈不太打扰他们上课,有沈榭在家的时候就总是不太说话,但只要一到母女俩有所交集的场合,那种融洽自然的气场就显现出来。
先前闲聊的时候也问到过,为什么会想到要让小孩子学画画,对方的理由倒是很简单,因为性别之家先前到社区落地宣传,小姑娘自己说想去,于是就每周末多出半个下午的时间在画室消磨。
在这中间沈榭也难免有所体会,印象最深的一点不是别的,只是这个年纪的小朋友学画画,就算再小心也免不了沾到各种颜料,有时候弄不好整个手心和袖口都弄得五彩斑斓,但他没有见过一次母女俩为这件事产生什么争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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