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没有停,离江方濂越来越远,他喉咙里哽咽,“霍廷…”
把霍叔叔的后事处理好,店里霍廷放心,他可以帮忙照看好。
今天步梯上格外的冷清,江方濂傻坐在店门口,时不时能看到一两个眼熟的人走上来,他会伸长了脖子张望,确定没有霍廷,又会有些失望地坐下。
住在步梯的邻居去了不少,期间陆陆续续地回来了,快要天黑的时候,江方濂以为他又得在店里守一晚,下面乌泱泱的一片,上来了几个人。
是霍廷和王浪他们。
见江方濂一个人坐在茶楼前,霍廷示意王浪他们先回去,他进店里跟江方濂说了两句话。
“霍叔叔的事,都办好了吗?”江方濂瞧见霍廷胳膊上还戴着孝。
霍廷点了点头,从兜里掏出烟点上,明显是不太想细说,“你帮我看店的?谢谢了,昨天走得太匆忙,没来得及。”
“霍老板…”江方濂想问问霍廷人还好吗,可他问不出口,“你回家好好休息。”
只是一天的功夫,霍廷眼眶下就熬出了一片青色,眼睛也有点肿,胡茬也长出来不少,看着狼狈又疲惫。
霍廷烟没有抽完就让在了地上,尼古丁吸到嘴里,带着莫名的苦涩。
“现在就回家睡觉…忙完了,睡觉也能轻松点。”霍廷说话没什么力气,一点也不觉得轻松,“走吧,我关门。”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谁也没再说话,江方濂不由自主地跟着进了霍廷的家门,霍廷习惯性拿起香案上的香想要点燃,可香案上空荡荡的,遗照和骨灰盒都不见了,他举着手愣了片刻,随后苦笑了一声,“习惯了。”
江方濂心里很不是滋味,他退出霍廷的家门,“霍老板,你好好休息,有什么事你叫我。”
这句话霍廷听着有点耳熟,好像他也对江方濂说过,他明知道江方濂帮不上什么忙,还是回应了一声。
“拜拜。”
江方濂回到自己家,透过窗户,看到对面的灯还亮着,霍廷就这么躺在沙发上,像是睡着了。
“霍廷…”江方濂小声喊道,霍廷没有给他任何的反应,他不想去打扰霍廷,只能把窗帘拉到最大,也在客厅里睡觉。
第二天天没亮,江方濂盯着天花板,猛地想起霍廷的事情,忙起身朝窗户看了眼,沙发上的人还睡着,他也松了口气。
他还得去牛奶站,昨天已经耽误了,今天不能再耽误,送完牛奶后,他买了点早点回家。
江方濂先进了自己家,对面似乎没有任何的动静,他慢慢走到窗边,霍廷果然还在睡觉。
“霍老板,起来先吃点东西吧。”江方濂声音太小,几乎只有他自己能听到,他不忍心吵醒霍廷,只能把剩下的早点都冻进了冰箱。
江方濂一直在客厅待着,每隔半小时,都会朝对面张望,可霍廷除了换睡姿,就没见他起来过。
其实霍廷在江方濂出去没多久就醒了,他不愿意起身,脑子里一片空白,盯着天花板放空,爸爸不在了,他连早上早起做饭的理由都没了,店能开就开,不能开就不开,谁也强迫不了他起身。
日子突然之间轻松下来,太过缥缈,没有一丁点的真实感。
窗外的光线照进屋子,他不用看都能感觉到太阳的升起,到了下午时,温度下去,光线也慢慢变得晦暗。
一架纸飞机忽然飞进他家里,落在了茶几上,霍廷没去管,过了没多久,又一架纸飞机飞进来,这次掉在了沙发旁。
霍廷躺了一天,感觉不到饿,这个时间段又觉得犯困,他闭上眼睛,浑浑噩噩地睡了过去。
各种各样的声音交织在他的梦里,整整一个晚上,霍廷都觉得很吵。
一觉醒来,客厅里到处都是纸飞机,霍廷随后捡起脚边的拆开,里面写着“霍老板,该起来吃早饭了。”
霍廷伸着胳膊,把能捡到的纸飞机全都捡了过来。
“霍老板,起来吃饭吧。”
“霍老板,别太难过。”
“我买了午饭。”
第26章
“霍老板…”
霍廷起身朝屋子里望了一眼,满地都是纸飞机,一天的功夫,江方濂怎么能写这么多,他将纸飞机全都捡起来,堆在了茶几上。
“霍老板,你醒了…”
霍廷一转头,江方濂站在窗边,手里拿着纸飞机,打算又往他家里扔。
他点了点头,瞧见墙上的时间已经是晚上七点了,在家睡得昏天黑地的,对时间也不太敏感。
霍廷人看着没什么精神,把门打开后,进厕所洗漱去了,出来时,江方濂站在他家门口。
“进来啊。”睡了两天,霍廷的眼下的青黑都不见淡下去。
江方濂手心里攥着早上煮好的鸡蛋,“霍老板,你吃点东西。”
霍廷胸口像是堵着东西,看见鸡蛋只觉得噎人,见江方濂在门框上磕了磕,把剥好的鸡蛋递给了他,他犹豫了一下,才伸手去接。
“你扔这么多飞机到我家来,结果就只有一个鸡蛋吗?”
江方濂一个人住,买吃的都买的不多,想给霍廷现成的,那只有鸡蛋。
“你干嘛不直接过来敲门?”
江方濂不太会说话,用说的,他更习惯用写的。
霍廷似乎不需要他回答,转头又说起了别的,“你菜种的怎么样了?”
“今天…还没浇水…”
“那我跟你一块儿上楼吧。”
今晚楼顶的风格外大,刮到人身上,还有一丝丝的凉意。
他俩站在墙边,稍微往前走一步,就能看到下面的夜市摊。
夜晚还算惬意,霍廷摸着兜里的烟盒,一打开,烟已经没了,只剩下几根黄色的烟丝,他将烟盒揉皱,扔到了角落里。
江方濂想起街坊说的话,说霍廷解脱了,好像是解脱,又好像没有,江方濂想,如果非要霍廷做选择的话,他肯定还是希望霍叔叔的病能再拖一拖。
生活的价值,有时候就是这么的让人无可奈何,你恨它让你负重前行,真要没了这份压力,你又会站在原地茫然无措。
“前几年,我爸病情还没这么严重的时候,他就非要我陪着他买了块儿墓地,双人墓。”霍廷想笑,嘴角生硬地扯出一个弧度,很是难看,“他说他要是死了,就赶紧把他和我妈入土为安,不想成天看着我心烦。”
霍廷瞳孔在颤动,眼眶湿润,鼻尖通红,说话也沾染上了湿气,“癌症这玩意儿,不发作的时候,我爸跟没事人一样,一发病,人看着看着就瘦下来了,瘦得跟皮包骨似的,我有时候也想,我爸别这么耗着了,太折磨人了,现在人是真的没了,我早上都不知道该不该起床…”
最近为了哄订奶牛的小姑娘,江方濂隔几天就会买奶糖,他掰开霍廷的手,将奶糖放到霍廷的手心,“我没有烟,霍老板吃糖。”
江方濂低着头没去看霍廷的表情,自然地走到了洗衣台旁,端详起这边的植物。
现在的霍廷,需要人陪,又需要独处的空间,就是这几步路的距离,江方濂能安静地守着他。
霍廷剥开外面的包装,糖有些软化了,紧紧地粘粘在糖纸上,他掰下一块儿放到嘴里,味觉渐渐被唤醒,浓郁的奶香覆盖过嘴里的苦涩,连舌根都在一跳一跳的。
霍廷鼻子一酸,眼泪根本无法控制。
江方濂能听到很轻的啜泣声,一抬头,霍廷额头抵在胳膊上,后背在微微颤抖,有晶莹的东西掉落在了地上,霍廷在哭。
霍廷哭得很压抑,低沉的抽噎声断断续续,白事办得那么迅速,霍廷来不及哭,在医院来不及哭,在火葬场来不及哭,在墓地也来不及哭。
等给爸爸办理了出院手续,又开了死亡证明,家里的香案前老妈的遗照和骨灰也不在了,他才慢慢感受到心里的难受。
飞吹得呼呼作响,霍廷的抽噎声逐渐小了下来,他抹了把脸,一抬头是浩瀚的星空,漫天的星星,明天又是一个晴天。
手里的糖纸他没有扔,对折了揣进了兜里,他将肩上的孝拆了下来,打火机点燃后放到了墙角,静静等它燃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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