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车厢里是冷气充足,明亮而安静,除了偶尔一两声咳嗽,几乎听不到说话声。许知微忍不住环着双臂,裹紧外套。他调好了闹钟,想着可以在路上小睡一会儿,但一闭上
眼睛心里全是事,全无睡意,怎么都睡不着。
也许是晚上喝了一点白酒,也许是深夜赶火车,他这时候胃里隐隐拧着痛。
他只能一会看看窗外,一会看看手机。工作群里没什么事。其他是一些微商发来的无聊广告,姑姑给他发了条消息,叫他到京之后和她说一声。
顾衡还没有联络他。
几个小时前的偶遇好像一场梦,但傍晚阳光照在皮肤上的热度是真实的,此刻仿佛还有余温。
他们没聊几句,他几乎能把他们的对话完完整整复述一遍。
顾衡问他最近怎么样,他说挺好的,他问顾衡怎么样,顾衡说“我还是老样子”。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是随口一说?还是别有深意?
顾衡的“老样子”是指“我的心意没变过,还期待和你和好”,还是“随便吧,我觉着独身风流也不错”。
他觉得顾衡看他的眼神和之前没有变,但态度又说不清有些疏远,不知道是不是没有明白他的那一点暗示。
在这些思绪中,胃疼一阵一阵的,没法消停,他只能垂着头把身体蜷得更紧。
凌晨一点多,许知微终于有了点朦胧睡意,突然被一阵婴儿哭声惊醒,一睁眼就看见过道中有个年轻的妈妈正在抱着孩子来回走动,孩子一岁左右哭得委屈,车厢里因这啼哭有了几声说话声。
“怎么这时候带这么小的孩子出来?”
“不好意思,她平时很乖的。”
年轻的妈妈向被吵醒的乘客道歉。她也向许知微挤出一个歉意的苦笑,许知微这才察觉自己在盯着她看,立刻还她一个温和的微笑,他低声问:“孩子是不舒服吗?”
年轻妈妈忧心忡忡:“不知道,我忘记带体温计了,不知道她有没有发烧。”
许知微伸手探了探孩子的额头,扒开眼皮看了眼:“没事。”
不一会儿孩子在妈妈怀里睡着了,年轻妈妈对许知微轻声说感谢,回到自己座位坐下,车厢里又恢复了安静。许知微却再也睡不着,他看看时间,还不到凌晨两点,手机像一块转一样毫无动静,只有他的胃疼还不消停。
等终于到终点下车时候,他几乎精疲力竭。本想坐地铁回家,但他实在太累了,只能打车回去。
一回到家他冲了个澡就倒在了床上,迷迷糊糊睡了两三个小时,醒来第一件事还是看手机,依然没有顾衡的回音。
许知微忍不住自嘲,他这是怎么了,难道这么久都是在自欺欺人,心底里其实一直都是在等顾衡浪子回头?
等到第二
天下午,许知微终于收到了顾衡的回音——一份快递。他拆开快递,里面是一本相册,都是麦麦的照片。有刚被顾衡捡到时候,躺在顾衡的轮椅上。被许知微盘在怀里,一起看电视。更多是麦麦一只猫单独的照片。翻到最后,是他们一起同居不久的公寓里,麦麦懒洋洋躺在地板上,对巨大的猫爬架毫无兴趣。
许知微慢慢翻完了照片,每一张麦麦都很可爱。他之前也打印了一些自己拍的照片,大多把麦麦拍得傻乎乎的。果然不能如专业的那样,准确抓到一瞬间的灵气。
他把顾衡寄来的相册挑出一张放在相框里,剩下的和自己拍的照片放在一起。
他又仔细检查了快递包装,盒子里没有其他东西,相册里也只有照片,没有别的片言只语。
他抱着膝盖坐在沙发上发了一会儿呆。
以前也有一次,顾衡来给他送照片。那是他们第二次在一起之后不久,他从生母那里拿到了小时候的家庭相册,顾衡帮他重新扫描。那一天顾衡骑着摩托来,相册揣在怀里,还给他的时候,他能感受到相册上还带着顾衡的体温。
那时候是冬天,现在是盛夏。他感受到了另一种温度差。
但他的心里还在挣扎,也许是他之前对顾衡拒绝太坚决,所以顾衡没有明白他想回头的暗示。
许知微拿起了手机,他虽然早删掉了顾衡的手机号码,但是他不可能忘记那串数字。
他直接给顾衡打电话。
电话很快被接通。
“知微?”顾衡的声音听起来很惊讶。
许知微慢慢吐出一口气,尽量让声音平稳:“相册我收到了,做得很用心,谢谢你。”
顾衡那边似乎有些嘈杂声,像是在开会。他说:“不用谢……麦麦是我捡来的,但是我知道你才是对它最好的。你不要太难过,它最后应该有十五岁了吧?”
许知微说:“是的,差不多十五岁,我一个人养它挺多年了。”
顾衡顿了一下,周围环境也安静了些:“是啊……”
两个人陷入沉默,许知微说:“总之,谢谢你。”
顾衡说:“知微,不用谢我,真的,你不用对我这么客气……”
许知微心跳加速。然后他听到顾衡说——
“我永远会是你的朋友。你有什么事,我一定会帮忙。”
许知微忘记了呼吸,刚刚一瞬间狂跳的心脏猛然向一个无底洞摔下去。过了片刻,他才缓缓吐出一口气,说:“好的,还是要谢谢你。”
作者有话要说:知微:我也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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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章 醍醐
顾衡这个夏天频频回老家,他现在最牵挂的就是在老家新区的工程。按照他的规划,这一大片区域将会建成一个大型康复中心,可同时治疗和疗养,除了充足的床位和检查设备,还会包括运动场馆,泳池,电影院和餐厅。
这个想法起源于当初为自闭症儿童拍摄纪录片。有段时间他跟着病童父母奔走在各个医院和治疗机构之间,深深感到自己能给他们的帮助太少。
现在他有能力运作更多资源,所以自然而然启动了这项工程。往大里说,这是回馈社会。往小里说,这是自我满足。然而往更私密里说,这只是因为他想让知微看见。
很久以前,他还和许知微在一起耳鬓厮磨。他向许知微诉苦:“我只是拍一个病人,都觉得那么痛苦了。你每天要看那么多病人,怎么消化?”
许知微用手指轻轻擦过他的头发,说:“所以你是艺术家,我只是医生。医生的工作就是一个病人接着一个病人。”
这件事顾衡一直记着,现在他不想再只做一个旁观者,他想让许知微知道,即便他们不能在一起,他也会用这种方式来参与一个共同的事业。
与许知微在偶遇那天,他也是刚刚从新区工地回到市区。他约了一位朋友见面,朋友就住在商区附近,他也是鬼使神差,想着还有点时间,不如在附近逛一逛。
事情就是这么巧。他看到知微迎面走来的时候,差点以为是自己的幻觉。
他们站在台阶上说了几句话,又短又匆忙。顾衡事后却回忆不起他们具体说了什么,只记得他才问了句好,许知微就迫不及待看时间,说该去他姑姑那里了。
他不想让许知微觉得自己死缠烂打,撞上就缠着不放,只能强迫自己镇定离开。
没想到他刚转身,就听到那一声“顾衡!”,他差点扑过去抱住知微。然后就听到知微面无表情地告诉他,猫死了,他想要以前猫的照片。
曾经见证他们温馨同居,最后一件共有物也没有了。顾衡心里一凉,他从知微的眼神里读出了谴责。
虽然当时他心里稀里糊涂,不知道麦麦的死为什么要谴责他。但是回去之后他反复思考,觉得这谴责很有道理——当初如果不是他,他们不会分手,麦麦可以有一个安稳的家庭,不会跟着许知微在外面几次搬家——知微只要一想到麦麦的死,一定就会想到他的不负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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