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连七月的雪下不太久,也只集中在山间局部地区,冷得不是很明显。
但赵无眠刚从车里探出半个身子,便被江一则推了回去。
江一则让司机打开车后背箱,从里面翻出外套围巾帽子等一系列物品,扔给赵无眠,“外面冷,穿好再出来。”
赵无眠捧着毛茸茸的围巾帽子往外看看,只见车外其他几人也就披了个长袖薄外套,周达非甚至还穿着短袖,站在飞雪里好像也没被冻死。
江一则好像看出了赵无眠心中所想,“你跟别人不一样,你忘了你很容易感冒了?”
江一则堵着车门,赵无眠只能不情不愿地穿了个全套。
放眼望去,路边拍照的游客甚多,下至八岁上到八十,没人比他赵无眠穿得更多了。
他向江一则抱怨,“就站一会儿,有必要穿这么多吗...”
江一则替他把围巾系好,“你就当是为我穿的。”
“行吧,”赵无眠撇撇嘴,“你可得记着。”
“对了,刚刚我听司机说这里雪后草地上会出现一种...叫黄菇的东西,好像很好吃。”
江一则眉头一皱,“你不会打算自己去捡吧。”
赵无眠有点惊讶,“有什么不可以吗。”
“...”江一则不轻不重地点了下他的额头,“你是真不怕手冷啊。
而且,如果真像你说的这么好吃,肯定会有本地人来捡,我们买点儿就好了。”
赵无眠本来也就是抱着试试看的想法,结果江一则转了几圈,真的从附近一个牧民手里买了一斤黄菇。
冷风吹着半湿不干的雪扑到脸上,赵无眠下意识往围巾里一缩,他伸手摸了摸,羊毛织物上好似还带着江一则指尖的温度。
他看着江一则熟练地与人议价、熟练地把黄菇用袋子装好,心里突然有了一种异样的情绪。
大家都是二十啷当岁的年纪,为什么他会的这么多?
在我只需要好好学习顺便与邵屿作斗争的年代,他是不是还得做很多别的、不属于我们这个年纪的事。
很多事情分开想看不出什么,拼到一起就会令人难受。
听说幼年经历对人的影响会伴随一生,难怪他那么会照顾人,难怪他那么有生活常识,难怪他...无法与世界产生共情。
除了我。
江一则买完黄菇回过头,却见赵无眠还站在雪中,眼神定定的不知道在看什么。
“北京的雪不好看吗?”
“北京的雪啊...也不错。
但...”赵无眠话说一半,意蕴悠长。
江一则:“嗯?”
赵无眠笑而不语。
他的手指冻得有些僵,被江一则牵起来放进掌心。
但上一次北京下雪,我们还不在一起。
站了一会儿,赵无眠:“你黄菇买好了?”
“嗯。”
“那我们上车吧。”
其他几人都已经回到车上,拉开车门的瞬间只听前排传来一句激动的“原来两个男的谈恋爱也这么腻歪啊...”
赵无眠脸一红,虎着脸清咳一声。
前排几人顿时安静了下来。
周达非:“哟,这就回来啦?怎么没在雪地上画爱心呢?”
赵无眠难得地没有理会周达非的日常一怼。
他知道周达非这种人看江一则会永远不爽,但江一则身上那些没有那么美好的品质,应该都是有原因的。
和这些原因相比,那些不美好好像也没那么重要了。
因为这些原因令他感到心疼。
更别说其实江一则也忍了很多关于他的事。
比如虽然这是个恋爱自由的年代,但像江一则这么有占有欲的人肯定不会喜欢他前任一大堆。
赵无眠记得自己刚上初中的时候,他的妈妈任妍小姐就郑重其事地跟他科普过爱情与两性教育。
妈妈告诉他早恋是个扯淡的概念,其荒谬程度不亚于为了存天理而灭人欲。
但这不意味着恋爱可以放肆而为,爱情是关乎忠诚的,爱是一种感性而相爱需要理性。
赵无眠那会儿还小,完全不开窍,懵懵懂懂的。
任妍看出了他还没点亮恋爱技能,却还是认真说道:“有句话,也许现在你还不懂,但我觉得可以告诉你了。”
“那就是永远不要去做会让以后的自己后悔的事——尤其是当你心存期待却还尚未得偿的时候。”
赵无眠听完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哦...”
光阴疏忽而过,当年那个傻呆呆的小男孩已经长成了一个老手,一个在人群中总会被人多看几眼的青年。
车上,周达非没等到赵无眠的回应,一副还要挑事的样子。
赵无眠正烦心,刚想开口让他滚,江一则坐回了车里。
江一则把车门砰的一关,“太冷了,我怕他冻着。”
旁观的司机一头雾水,感觉手边的这根烟是越抽越不对劲:“你们...”
“没事儿,”江一则笑了一下,“开车吧。”
前排周达非幽幽地闭上了嘴,赵无眠偏过头,却看见江一则的手指被冻得有些僵硬。
江一则:“怎么了?”
赵无眠抓过江一则的手,解下颈上的围巾包裹住他冰凉的手指。
那柔软的布料上还带着他的体温,在这狭小而公开的环境里显得格外暧昧。
司机给车点火,雪地里发动机轰隆隆的。
赵无眠凑近小声问,“还冷吗?”
江一则似乎有点讶异又有点新奇。
他笑着摇摇头,“本来就不冷,现在更...”
赵无眠瞥瞥左右,趁没人注意在江一则脸侧亲了一口,“更舒服对吗?”
近距离江一则看他的眼神好像有点不一样,赵无眠笑笑,顺势枕在他肩上,不再说话了。
赵无眠从不为自己曾经的任何行为感到愧疚,他没做错任何事。
他不曾欺骗不曾隐瞒不曾利用,他在每一段关系里的表现都堪称道德楷模。
他只是后悔没有更早爱上江一则,后悔当初的那个自己对于爱情尝试得过于草率。
他们的车从山上下来,又是个烈日当空。
祁连距茶卡盐湖有很长一段距离,他们抵达的时候已近日暮,连晚饭都吃过了,但这里的人依旧不少。
冬季去过的那家客栈此刻人满为患,好在老板的女儿还记得赵无眠。
她就倚在前台嗑瓜子,一头长长的辫子,皮肤黝黑但很好看。
赵无眠记得她好像叫阿喜,主动打招呼,“阿喜姑娘!”
“你们来了啊,”阿喜放下手中的瓜子,“来登记吧。
“
“我闺蜜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就想起来了,”他们在前台登记入住时,阿喜就在一旁跟赵无眠唠嗑,“那个在篝火晚会上弹尤克里里的帅哥。”
其他几人边登记边竖着耳朵听八卦。
岳晨偷偷问江一则,“就你们一起来的那次?”
江一则点点头,冲赵无眠挑了下眉。
赵无眠梦回那个浪漫的夜晚,不好意思地笑了。
这一看就是那个夜晚有故事。
恋人之间的磁场微妙而有吸引力,其他几人顿时都有点儿酸酸的。
唯独一旁的阿喜可能是瞎的,全然没看见他们的眉来眼去。
她长叹一口气,像唱山歌般拉长了声调,“你是不知道啊,当时我那个闺蜜被你那一首歌就撩住了!加到了你的微信还说这趟青海果真没白来哈哈哈哈哈哈哈!”
赵无眠:“................”
好家伙。
昨天他邵屿一句纷繁复杂姹紫嫣红,今天你阿喜一句青海果真没白来。
我赵无眠要好好谈个恋爱怎么就这么难!!!
第51章 冷水澡
“.........”
前台忽的安静下来。
只有阿喜的笑声仍在回荡。
江一则不咸不淡地看了赵无眠一眼。
众目睽睽下,赵无眠突然惊恐:“你,你是不是记错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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