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柔诱捕(2)
说不准身上的纹身比他弟还多。
还没见到真人,这形象就已经在脑子里印着。
所以,当冉绪真的见着卓文朗的时候,整个人都愣住了。
那男人穿着一件深色风衣,里面一件米色高领羊绒衫,五官英挺得像是从画报上剪下来的,鼻梁上架着一副细边眼镜,嘴角带笑时,仿佛“温文尔雅”四个字就是为形容他而生。
办公室的门被打开,走廊里的风裹挟着寒意吹入,冉绪却觉得那寒意是绕着那男人走的,他看得出神,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在那一刻容不下别的。
从小到大,他从没见过生得这样好的男人,卓文朗看过来的时候,他竟然生出了几分自惭形秽的感觉,手都不知道放在哪里才好。
“路老师,我是明辉的哥哥。”
声音也很好听,听惯了大喊大叫的同龄人说话,卓文朗的每一处咬字都显得那么妥帖又恰到好处。
愣住的不止是冉绪一个人,辅导员也是反应了一会,这才连忙起身,握住卓文朗伸出的手。
他本来是想打电话给监护人,细数卓明辉近些日子一系列罪状,却没料电话那头的男人说他刚巧在学校附近,就直接“登门拜访”来了。
“怎么了,听说我们家明辉又犯事了是吗?”卓文朗一句话说得不急不缓,脸上甚至还带着点抱歉的笑意,让人很难苛责。
辅导员火气也消下去些,开始跟卓文朗逐一汇报他弟弟的近况。
冉绪其实没太注意他们说了什么,目光只落在那个侧着头说话的男人身上。
那会空气里仿佛是被掺入了一氧化二氮,又甜又麻,冉绪就像是看见橱窗里昂贵玩具的小孩,完全无法将目光移开。
卓文朗在交谈的过程中,不知道是听辅导员说了什么,微微回身看向冉绪的方向,他的目光恰好和冉绪撞上,一愣之后,男人的嘴角勾了勾,冲着他的方向走过来。
冉绪听见身旁的卓明辉发出了一声冷哼,还没来及细想,手就已经被卓文朗温热的掌心包裹。
“好凉。”那人蹙起眉,低声叹了一句,又适时松开手,礼貌站在冉绪的对面,“小朋友,我代替明辉跟你道歉。”
说罢,他倾身对着冉绪鞠了半躬。
冉绪几乎是要跳起来,平生第一次感到如此手足无措,他捏住自己被握过的手掌,头摇得像个拨浪鼓,垂着眼睛不敢看卓文朗的脸:“错的不是您,您没必要跟我道歉。”
“啧!”一旁的卓明辉像是终于忍受不了,不耐烦地插话,“行了吧卓文朗,你少在那假惺惺地装好人,差不多得……”
“卓明辉!”辅导员打断他的话,恨铁不成钢,“你但凡能学你哥一半,你今天都不至于被叫到这里挨训。”
那头师生两个人又再次争执起来,冉绪趁此机会松了口气,抬眼却再次对上卓文朗带笑的目光。
“这是我的名片。”他从口袋里抽出一张黑色的小卡片,放在冉绪的掌心,“如果卓明辉再找你麻烦,你可以直接打给我。”
第二章
晚风很冷,冉绪裹紧棉服向校外走去。
他今天并不想回寝室,一想到要在那里对上孙诚,他就觉得胃里直犯恶心。
不过,冉绪也不打算花钱去外面住酒店——虽然学校周边确实有很多便宜小店,但他也不愿意把钱浪费在这种地方。
他很缺钱。
薛晓霞今天又给他打电话要钱,说他弟弟上小学要去镇上,开销大,她一个人打工的钱还不够付镇上的房租。
“把你那些个什么颜料啦,纸啦,省一省吧……什么颜料不能画哦,能涂上色不就完啦,哎呀,我一个人每天上班也很辛苦的。”
“你少出去打会牌比什么都强。”这话冉绪已经说了很多遍,一开始还会跟薛晓霞吵起来,现在已经麻木了。
反正无论他说多少遍,薛晓霞都不会改。
冉绪听着自己的亲生母亲在电话那头用家乡话嘟嘟囔囔半天,说什么,现在时代不一样啦,新闻里说社交也是在给人生积攒资源。
他没说话,只是心里想着,一堆农村老妇围起来打牌到底是哪门子社交。
但他今天不想跟薛晓霞讨论这个,真要说起来这些,她总还能给打牌赌钱找八百个借口。
助学奖学金不够,他还得寄钱回家。
所以冉绪去了一家叫Minority的夜店打工,这种地方虽然不太干净,但薪资高,而且工作时间也基本不耽误上课。
那家店的经理人不错,看在冉绪腿不方便的份儿上,把他丢到后厨帮忙,这样一来更是不必接触店里的顾客,省去很多麻烦。
几个月下来,他也逐渐适应了自己的打工生活。
今晚虽然不是他当班,但思来想去,冉绪还是决定去那里凑合一晚,至少免于在寒风中露宿街头。
从学校到Minority大概要走二十多分钟,冉绪一边走,一边借着路灯看向手里的那张小卡片。
黑色烫金,上面简单印着卓文朗的名字,底下是一串电话号码,翻过去背面也只有一个字母“Z”,多余的职位、公司之类都没有,看上去是一张相当私人的名片。
冉绪的指腹反复在那张卡片上摩挲,纸质很好,摸起来像是纯棉浆做的,就跟卓文朗本人给他的感觉一样……温暖。
这样的词汇出现在刚见面的陌生人身上,似乎是有些违和了,但冉绪确实没办法从他的脑子里再想出点什么别的形容词——他为自己贫瘠的词汇量感到懊恼,也后悔没能在卓文朗面前好好表现。
那男人临走时还笑着跟他挥手,说:“有时间我请你出去吃饭,权当赔罪。”
冉绪被他突如其来的邀请打蒙头脑,一时间失了语,眼睁睁看着卓文朗颀长的身影消失于街道拐角。
这才后知后觉,那句话多半是在客气,自己还傻兮兮当了真,连句再见都没跟人家说。
·
冉绪将手里的小卡片仔细放进棉服的内侧口袋,继续迎着寒风走去。
学校到Minority中间要过一条宽马路,一般人都直接从路面上行走,但冉绪的腿总是不方便他赶红绿灯,于是还有花几分钟时间绕去走地下通道。
地下通道是早些年建的,如今在城市交通规划下已经逐渐淘汰,年久失修,没人管理,成了不少流浪汉的“家”。
冉绪一步一拐走下楼梯的时候,那里头已经已经七横八竖躺了五六个人,他们间隔很远,各自干着不同的事。
冉绪的脚步声响起,在空荡的地下通道里带着回音,引得几个流浪汉纷纷抬头看他,其中有一个拽住了冉绪的裤腿,向他摇了摇自己脚边的不锈钢小碗,那意思显而易见,想让他施舍点钱财。
“学生仔。”那流浪汉口齿不清,说完这一句就开始笑,精神好像不太正常,“学生仔,学生仔快回家……快回家……”
“我没有家。”冉绪回应了一句,借着昏暗的灯摸索身上的零钱。
十五块五毛。
他将三张纸币捏在手里,正犹豫要不要给,一抬头看见地下通道破败的墙壁上满满当当的涂鸦画。
这里原先就有人在做涂鸦,不过没有像现在这样涂得满墙都是,夸张的红色颜料从底部长着苔藓的墙面一直蔓延到一人多高的位置,中间还混着黑色和深蓝,像是要把整面墙给撕裂。
这显然不是一幅多么专业的画,可是在这样破败灰暗的地方,高饱和度的色彩碰撞竟然生出几分蓬勃的生命力,冉绪仿佛看见一连片的大火烧尽森林,雨后,嫩芽冲破土壤迎来第二天的日光。
“我,我!”流浪汉用手拍了拍墙壁,墙灰扑簌簌落下,粘在他的掌心上。
冉绪将钱扔进他面前的碗里。
“我得走了。”说罢,他将自己的裤脚扯出,继续往前走去。
头发已经在冷风中吹得干燥,踱步到Minority已经是夜里九点多,繁忙了一整天的城市骤然苏醒,商圈的霓虹亮起,人声吵闹。
属于酒吧、夜店的营业时间才刚刚开始。